舒宜跪在汀蘭的刑凳旁，表情淡淡地回德妃的話：“是皇阿瑪命九爺修繕府中的園林，以待十四爺歸來，舒宜雖留了九爺在府中吃飯，可當時弘明、弘暟同席，并無逾距。”

德妃冷哼一聲道：“老十四人都在西寧回不來了，還修什么園子。”

舒宜心中也覺得十分可笑，她重復著德妃的話：“是啊，人都回不來，還修什么園子。”

德妃瞥了一眼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主仆二人，冷冷道：“繼續打！”

舒宜緊緊抱著汀蘭的腰不肯撒手，幾板子都落在了她的背上，雖說執刑的太監礙著胤禵的關系不敢太用力，可這幾板子下來，疼痛還是從脊背直達五臟六腑，舒宜的每一次呼吸都撕裂般的疼。

她強撐著一口氣繼續與德妃叫板：“額娘，我再問一遍您放不放汀蘭。若是不放，我親自去像皇阿瑪要個清白。”說完竟嘔出幾口血來。

汀蘭見舒宜吐血，顧不得周身的疼痛掙扎起身，將舒宜護在懷里。她這個主子平日里待她如姐妹一般，從沒有過福晉的架子，卻不想有一日竟然會為了她被打到吐血。

“福晉，您不用為了我這樣，宮里頭哪個奴婢不挨打的，您對汀蘭的好，奴婢這輩子也報答不完···”汀蘭說著竟目露兇光地看向德妃：“為了您的清白，奴婢今天就是被打死···”

舒宜忍痛打斷汀蘭：“什么死不死的，王爺沒回來，誰也不許死···”話間，寒氣入喉，她猛地咳嗽起來。

此時，忽聞宮門口有人通傳：“皇上駕到！”

永和宮瞬間跪倒一片，鴉雀無聲。

半晌后，皇上聽德妃說了事情始末后，勃然大怒。他并不信舒宜和胤禟的事，他怒的是德妃的無腦。

以胤禵的性子一旦知道舒宜出事，定然要逆詔也要回京，屆時他們父子都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對于胤禵來說要么依律被處斬，要么帶兵造反。而這二者是皇上都不想看到的，他不能失去這個能帶兵打仗的兒子，也不能失去他至上的皇權。

皇上怒斥德妃：“就算她有錯，還有宗人府去查，再不濟也可以說與朕來決斷，朕還沒見過宮里哪個婆婆對兒媳動私刑的，你是第一個！”

德妃還想再說些什么：“臣妾···”

皇上打斷了想要辯解的德妃：“住口！趙昌！”

“老奴在！”

“傳朕旨意，德妃禁足永和宮。另外將十四福晉送回府去，到太醫院差兩個得力的太醫去忠親王府！”

“嗻！”

皇上走后，趙昌原本請了軟轎來給舒宜坐，舒宜擺手拒絕，命人先送汀蘭回府，她自己勉強讓幾個奴婢扶著，往乾清宮的方向走。

趙昌忍不住問：“皇上讓老奴送您回府，福晉，您這方向好像不對？”

“我要去乾清宮。”

夜色漸濃，大雪終至。舒宜安靜地跪在乾清宮前，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周身。

趙昌勸到：“福晉您跪這干什么，您這是在逼萬歲爺啊！”

舒宜沉聲回道：“我只是，想要一個公道，公公進去吧，今兒個雪大天冷！”寒氣入喉，她禁不住又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皇上聽見外面的聲音，問了句：“誰在外面！”

趙昌見勸不動嘆了一聲，弓著身子入乾清宮回話。

少頃，乾清宮的門終于開了，殿內的光照亮了舒宜眼前的雪地上，屋子里的暖氣也撲在她周身，讓她僵直的身體有了一絲知覺。

皇上面色陰沉立于門前，凜聲問：“還跪在這里干什么，朕已經將德妃禁足了，你難道想讓朕懲治你的婆婆嗎？”

舒宜沉聲答道：“臣妾不想懲治誰，只想要一個清白！”

“清白？”皇上冷哼一聲：“你想要的是什么清白？你愛跪就在這跪著，與朕無關！”

乾清宮的朱門再次闔起，舒宜眼前那邊光也黯淡下來，她靜靜地聽著落雪的簌簌聲，忽聞殿內傳來摔東西的聲音，而后聽到皇上怒斥：“她要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清白，而是胤禎的清白，她在逼迫朕！”

這是一場博弈，舒宜將自己的命橫亙在皇上與胤禵之間，她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賭贏。

入夜，風雪漸大，寒氣由地底傳至四肢百骸，舒宜的身體已經僵的感覺不到背上的疼痛。

忽然，頭頂落下一片陰影，為她擋住了風雪。一件狐皮大氅蓋在了她肩頭。

舒宜抬頭，扯著嘴角對弘明露出一個笑容：“天這么晚，弘明怎么來了？”

弘明一只手給舒宜撐傘，隨后撩袍跪在舒宜身側：“皇瑪法為什么要罰額娘跪在這里？”

舒宜忙解釋：“是額娘要求皇瑪法一件事情，還未得到應允。”

“是為了阿瑪的事嗎？”

“這是大人的事，弘明不要問。聽額娘的話，先回家去好不好？”

“兒子說過，在阿瑪回來之前，要好好護著額娘。”弘明握起舒宜凍得像冰塊一樣的手，心疼地紅了眼眶：“額娘，你的手好冷！”

他將傘遞給身后的小太監，學著胤禵的樣子幫舒宜搓著手，呵氣給她取暖。

舒宜欣慰地看著弘明：“額娘不冷。”她抬手想幫弘明拂去肩頭的雪花，忽然感覺眼前一黑，隨即暈了過去。

風寒侵體，連帶著背上的傷，被弘明帶回府后，舒宜連著發了一整夜的燒，次日清晨，才終于清醒了一點。

兩個孩子一直守在床前，弘暟淚眼婆娑地看著舒宜：“額娘你不要睡好不好，弘暟害怕。”

舒宜握著弘明的手，又抬手幫弘暟撫去眼角的淚：“額娘這病，估計要躺一段時間了，汀蘭姑姑怎么樣了？”

“汀蘭姑姑醒過來了，她讓額娘別擔心。”

舒宜回：“好，你差人去奇珍閣請楊鸞姑姑過來，管理家事。”

“楊鸞姑姑已經來了，幫額娘煎藥呢。”弘明緊握著舒宜的手，自責地說：“是弘明不孝，弘明沒照顧好額娘！”

“傻孩子，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額娘不會有事的，額娘還要等你們阿瑪回來呢。”說罷，轉過身猛地咳起來。

弘明忙過來輕拍著舒宜的背：“額娘，你不舒服，先別說話了。兒子在這里守著你。”

“好，額娘不說了，額娘再睡一會兒。”舒宜俯身躺好，將帶著血跡的帕子塞到枕下。

臘月初九，乾清宮中，皇上正心緒不寧地批閱著奏折。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地進了正殿，稟道：“回皇上，忠親王福晉病重，太醫院的院判過去看過，說是···

“說是什么？”

“說是，恐怕過不去這個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