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遼闊遠超想象，云層在天際線處堆疊成連綿的山脈，大地延展至目力難及的盡頭——

說是囊括數個國家疆域，倒不如說這片天地本身就藏著無數疆域的影子。

風掠過草原時卷著不知名的花香，穿過森林時又帶著松脂的腥氣，連空氣里浮動的靈力都隨著地域變幻著滋味，時而清冽如泉，時而厚重如土。

姜凡站在亞美斯多利斯王國國立圖書館的穹頂之下，指尖劃過雕花的橡木書架。

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斜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紅、藍、紫的光斑，像打翻了的顏料盤。

他剛合上一本封面燙金的《王國政體考》，書頁間夾著的干枯花瓣輕輕飄落，在光斑里打了個旋。

“中央政府統管整個王國……”

他低聲念著書里的字句，指尖在“中央政府”四個字上頓了頓。

圖書館穹頂的浮雕在陰影里若隱若現，像是無數雙眼睛在注視，姜凡忽然覺得后頸有些發癢——

要找機緣，這權力的核心之地，必然藏著最關鍵的鑰匙。

轉身時帶起的風拂過書架，幾百本煉金術典籍嘩啦啦翻頁，像是在向他招手。

姜凡深吸一口氣，將神識緩緩鋪開。

這神識不像尋常修士那般帶著凌厲的探查力，反倒像一層溫潤的水膜，輕輕覆在書頁上。

每一個符號、每一道公式都順著這層“水膜”往他腦海里鉆，那些扭曲的煉成陣圖在神識里舒展，像被熨平的褶皺。

“可惜了。”

他瞥了眼手腕上沉寂的紫卡印記，那里本該能展開儲物空間，此刻卻只有一片冰涼的觸感。

不能打包，就只能硬記。

姜凡閉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神識運轉得更快，書頁翻動的聲音在空蕩的閱覽室里此起彼伏，像春蠶啃食桑葉。

真理之門的悟性加成讓那些晦澀的文字變得馴服，可幾百本厚如磚頭的典籍，還是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哪是看書，分明是在腦子里刻石碑，每一筆都帶著沉甸甸的墜感。

他沒注意到，窗外的風突然變了向，卷著幾片枯葉撞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

同一時間，秘境另一端的密林深處，四個身影正圍著一扇白色巨門喘氣。

“這門……怕不是有百丈高？”

絡腮胡抹了把額頭的汗，手掌拍在門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你看這雕花，跟王宮大門似的，里頭指定是寶庫！”

穿灰袍的瘦子踮腳摸了摸門環，那環上纏著的藤蔓紋路像是活的，在他指尖滑了一下。

“別磨蹭了，剛才路過的那隊人離這兒不遠，再等下去就被搶了！”

“老三搭把手！”

絡腮胡擼起袖子，左臂突然浮現出鐮刀狀的紅光——那是他的神藏。

旁邊的矮個子也低喝一聲，腰間草繩無風自動，化作數道青藤纏上門板。

剩下兩人一個祭出黃銅頭盔，靈光罩住全身；

一個叼著煙斗，煙霧在身前凝成淡金色的力場。

“一二三！”

四人靈力同時爆發，鐮刀紅光劈開空氣，草繩青藤繃緊如鋼纜。

巨門發出一聲震耳的嗡鳴，像是沉睡千年的巨獸終于睜眼，緩緩向內敞開一道縫隙。

冷風從縫里灌出來，帶著鐵銹和塵土的味道，吹得四人頭發亂舞。

可門后的景象讓他們瞬間僵住。

那是一片純白的空間，白得晃眼，墻壁、地面、天花板像是用同一塊玉石雕琢而成，連空氣都泛著淡淡的白暈。

空蕩蕩的，別說金銀珠寶，連粒塵埃都沒有。

“操……”

瘦子罵了句，灰袍下擺垂落，“白折騰了？”

絡腮胡踹了門一腳，悶響在空屋里蕩開，“老三，你發什么呆？”

被叫做老三的男人沒回頭，他手指著頭頂，聲音發顫：“那……那是什么？”

三人猛地抬頭。

五米高的天花板上，原本光滑的白色墻壁不知何時爬滿了東西。

密密麻麻的白色人影貼著墻皮，四肢扭曲成詭異的角度，像是被按在畫布上的蠟像。

它們一動不動，可隨著門開時涌進的空氣，最邊緣的一個人影指尖動了動。

“是……是活的？”

矮個子的頭盔靈光抖了抖。

話音未落，第一個人影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啪”地砸在地上，像塊摔扁的面團。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無數白色人影如雨墜落，落地時發出沉悶的聲響，短短幾個呼吸，純白的空間就被擠得滿滿當當。

它們慢慢站起來，肢體轉動時發出齒輪摩擦般的“咯吱”聲。

最前面的那個緩緩轉過身——

純白的皮膚下凸起瘦骨嶙峋的骨架，臉中央沒有鼻子眼睛，只有一張裂開的巨口，口邊還掛著黏液，而額頭正中央，一只渾濁的獨眼死死盯著門口的四人。

“跑！”

絡腮胡第一個反應過來，鐮刀紅光劈向最近的怪物，拉著老三轉身就沖。

四人連滾帶爬地沖出巨門，身后傳來無數“咯吱”聲，那些白色怪物正跌跌撞撞地追來，只是肢體還沒完全舒展，動作遲緩得像生銹的木偶。

巨門在他們身后緩緩合上，卻沒完全關嚴，一道縫隙里，無數獨眼的光在黑暗中閃爍。

此時的圖書館里，姜凡還在和煉金術典籍較勁。

他揉了揉發酸的眉心，神識掃過最后一本《等價交換原理》，書頁上的鉛字在腦海里連成線。

窗外的風又變了向，這次帶著點若有若無的腥氣，他抬頭望了眼，以為是錯覺，又低頭繼續記憶。

秘境的北方，風雪正烈。

秦毅裹緊了身上單薄的青衫，可寒風像長了眼睛，專往領口、袖口鉆。

他罵罵咧咧地跺著腳，凍得通紅的鼻尖下掛著冰碴，“他娘的，早知道把那張破地圖塞兜里了！”

“阿嚏！”

一個噴嚏打得他眼淚直流，重瞳在眼尾浮現出淡淡的金紋——

這是他用來探查環境的神藏。

就在這時，金紋突然亮了亮，十數里外的風雪里，一道模糊的黑影撞破云層。

“城池？”

秦毅瞇起眼，金紋讓視線穿透風雪，看清了那片灰色的城墻，“總算有個地方躲了！”

他不再壓制靈力，腳下騰起淡青色的風，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在雪地上飛馳。

積雪被踏得飛濺，留下一串轉瞬被風雪填平的腳印。

十幾分鐘后，他沖到了那座城池前——原來是座巨大的堡壘，鋼制大門上刻著“北方司令部”的字樣，已經結了層厚厚的冰。

“開！”秦毅拔劍，劍光劈在冰門上，“咔嚓”一聲，冰層碎裂，大門被劈開一道縫。

他閃身沖進去，反手用靈力帶上門，厚重的鋼門“砰”地合上，將呼嘯的風雪擋在外面。

堡壘里很暗，只有墻壁上掛著的油燈散發著昏黃的光。

秦毅搓著凍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氣，暖意剛爬上指尖，就聽見深處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呼……呼……”

黑暗里，一個巨大的身軀緩緩坐起來。

它太高了，腦袋幾乎頂著天花板，紅色的眼睛在陰影里亮起，像兩盞懸著的燈籠。

“不想動……”低沉的聲音震得墻壁簌簌掉灰，“想睡覺……”

可它還是站了起來，每一步都讓地面發顫，紅色的眼睛牢牢鎖定著秦毅的位置。

而此時的圖書館，姜凡剛記下最后一本煉金術典籍。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風里似乎多了些嘈雜的聲響，像是有無數東西在遠處嘶吼。

秘境之外，入口處的光幕突然泛起漣漪。

原本平穩的陣法紋路此刻亮得刺眼，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這是……陣法補全了？”

鎮守入口的金丹仙人眉頭緊鎖，他拂塵上的銀絲無風自動，“剛才進去的數十萬人，怕是要遇上變數了。”

旁邊的同伴正盯著光幕里流動的光影，“聽說這秘境是上古異國遺跡，藏著的東西遠超練氣修士能應付的。

你看，各大學府又派人來了。”

遠處的天空里，數十道靈光疾馳而來，其中幾道氣息沉穩，顯然是練氣九層的修士。

而更高處，幾位金丹仙人懸在云端，目光凝重地盯著秘境入口——

他們得守住這里，免得里面的東西跑出來。

“這秘境到底多大？”

年輕些的金丹修士喃喃道，“進去這么多人，連個響兒都沒聽見。”

“別分心。”

同伴沉聲道，“上古異國的疆域，容得下百萬人折騰，現在才哪兒到哪兒。”

中央政府地下，五人小隊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順風耳，你確定沒聽錯？”

靈眼揉了揉眉心，他瞳孔里的靈光能穿透黑暗，可眼前的通道越來越窄，墻壁上滲出黏膩的液體，聞著像生銹的鐵。

順風耳把巨大的耳朵往前探了探，耳廓上的絨毛在靈力微光里顫動，“都說了，那聲音就在前面！

‘解放我，賜你們永生’，一字不差！”

“永生？”

巨口撇了撇嘴，他張開嘴，喉間滾出淡淡的黑霧，“這練氣秘境里的東西，能有這本事？怕不是什么邪祟的陷阱。”

“長腿，你腳程快，去前面探探？”

橡皮人扯了扯自己的胳膊，皮膚能拉得老長。

被叫做長腿的男人踢了踢腳下的碎石，“早探過了，前面拐角就亮了。

順風耳沒騙咱們。”

果然，轉過拐角，前方突然亮了起來。

無數金屬管道從四面八方匯聚，像一條條銀色的蛇纏向中央的高臺上。

高臺上擺著個粗糙的石王座，王座正中央，放著個透明的燒瓶。

五人走近了才看清，燒瓶里裝著個黑黢黢的東西，像團揉皺的煤球，還沾著點灰。

“這……是丹藥？”

橡皮人戳了戳燒瓶，“也太丑了吧？”

靈眼湊近，瞳孔里的靈光轉得飛快，“看著不像凡物，可這賣相……”

話音剛落，燒瓶里的煤球動了。

它慢慢抬起“頭”，露出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睛，眼白占了大半，黑瞳又圓又亮，活像傳說中的卡姿蘭大眼。

這雙眼睛掃過五人，突然開口，聲音又尖又細：

“呦，五位幸運兒啊，渴望力量嗎？渴望永生嗎？”

五人同時沉默，面面相覷。

“靈眼，”巨口壓低聲音，指節捏得發白，“你看見了嗎？這丹藥……會說話！”

“古籍里說，高階丹藥能生靈智，”靈眼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會說話的，說不定真是永生丹！”

長腿舔了舔嘴唇，“那還等什么？分了吃啊！”

燒瓶里的“煤球”嚇得猛地縮了縮，圓眼睛瞪得更大，“別吃我！我不是丹藥！

永生另有辦法，你們聽我說！”

五人停下動作，都低下頭看著它。

“煤球”的小腦袋低了下去，沒人看見，它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像毒蛇盯上了獵物。

而此時的圖書館，姜凡合上書頁。

窗外的嘶吼聲越來越近，他抬頭望向中央政府的方向，那里的靈力波動突然變得異常混亂，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沖破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