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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江山為人老

  • 千年拾遺
  • 黎曉白
  • 3835字
  • 2022-09-16 19:23:40

陽城主干道上,一位老者獨(dú)自走著,佝僂著身子,幾十年的歲月已經(jīng)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晃晃悠悠的步伐,仿佛現(xiàn)在一陣風(fēng)襲來都能將他吹到,若不是他身上衣著華貴,且神情并不昏聵,大街上的人還以為是哪家老人走丟了。

老人一步一步走向王宮,兩側(cè)禁衛(wèi)無人敢攔,這個估計(jì)有七十來歲的老人家,在整個陽城,甚至在整個秦國,都是比較有威望的,二十八歲入朝,三年時間便從一名小官吏做到了九卿之一,后因得罪當(dāng)時的丞相,被匾去一個小縣城,百官本以為他會就此死心,從此一蹶不振,不曾想他從一個縣令開始,花了八年時間又爬了回來,回到了陽城官場,展開了他的報復(fù),也終于走上了他原本就該有的仕途。

四十來歲的時候,原本的丞相被他找到機(jī)會打壓了下去,而他,成了秦國的新任左丞,往后的一年一年,老丞相的那些部下,學(xué)生,一一被他掃清,十多年的攀爬,謀劃,成就了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而今,他老了,手中把控的權(quán)柄也慢慢散去,不知道是真的無心權(quán)勢了,還是因?yàn)榍貒菍Ω缸拥耐{,本來在家中掛著養(yǎng)老,但還是掛著官職,他便有些忐忑,后來被秦政找到,不得已又要回到這座宮里,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骯臟事。

好在,今天過后,他便可以真的歸養(yǎng)家中了,只要將這最后一件事辦好,開始被秦政威脅,不得已入局,后來他走出了那一步無理之棋,找到秦王,兩個老一輩的人,硬是將那個不可一世的年輕人算計(jì)了一回,好在,那父子并沒有責(zé)怪,還是承諾了他一個極好的晚年還有身后名,這樣,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這一輩子落魄,風(fēng)光,權(quán)勢都感受過了,只要再給這盤本是王族自家之事的棋局,收官。

“兒孫們都會記得我李圍,李氏,也會在秦國,經(jīng)久不衰!”

李圍一步踏入宮門,步伐不再搖晃,而是踏地有聲,步步揚(yáng)塵,佝僂的身子直了起來,目光一直看著那座威嚴(yán)宮殿,神態(tài)不再淡然,七十來歲的老人身上仿佛出現(xiàn)了蓬勃朝氣,一如當(dāng)年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讀書郎。

“王上,李相在殿外了。”

秦王身旁不顯眼的宦官開口提醒道。

秦莊身體本就不好,大多時候是閉眼休息的,就是在等李圍的這大半個時辰里,他都必須睡一會,現(xiàn)在被宦官輕聲喊醒,睜開眼睛,聲音微小的說道。

“叫他進(jìn)來。”

“諾”

宦官走下臺階,出了殿門,看到那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李圍,有些驚訝,小聲的說道。

“李相,王上宣您進(jìn)殿。”

李圍咧嘴一笑,臉上皺起了幾朵褶子。

“公公,當(dāng)年我被趕出大殿時是您送的我,八年后回來之時也是您接的我,當(dāng)我官拜丞相時,相印也是您拿給我的,這么多年,李圍已是枯木老朽,而公公您,還是這般年輕啊。”

宦官置若罔聞,只是側(cè)身虛引李圍進(jìn)殿,沒有與這個老丞相敘舊。

李圍也不在意,沒有去做那熱臉貼冷屁股的傻事,何況,他這張老臉,也沒人愿意讓他貼了。

“我李圍,不想再回來了。”

李圍輕聲念叨著,隨即走入殿內(nèi),步伐時快時慢,快時像是不遠(yuǎn)在這大殿內(nèi)久待,想趕緊做完最后一件事離開,慢時又像舍不得這幾十年的努力的結(jié)果,封侯拜相啊,當(dāng)真是那么容易舍下的嗎。

“老臣李圍,拜見王上。”

秦王在他進(jìn)殿這個時候已經(jīng)收拾了一下自己,讓自己稍微精神點(diǎn),不想自己看起來比這個大自己十余歲的老東西還要弱不禁風(fēng)。

“老丞相免跪吧,身體重要。”

在李圍準(zhǔn)備下跪之時,秦莊便開口阻止道。

“老臣謝過王上。”

大殿內(nèi),一君一臣對視一眼,臣子幾十年生涯都在效忠這個君,而君,一族之天下,也多虧這個臣的打理,二人惺惺相惜,看著對方老態(tài)龍鐘或者病如枯骨的樣子都有些不好受。

“韓氏的人來了吧。”

秦莊開門見山的問道,他等的也有些不難煩了,雖說就一兩天的事情。

李圍點(diǎn)頭。

“王上英明,韓氏這次送來的錢財(cái),可抵國庫一年多余的收入,當(dāng)真是大手筆啊,三個老東西也寫了信給老臣,要老臣幫忙在王上面前求情。”

秦莊聞言瞳孔微動,寒聲道。

“我記得韓氏自上次收斂起,起勢才一年吧?”

“一年余兩個月。”

老人回到道。

秦莊想著只覺得后怕,一個小小氏族,一年時間的收入便可超過一個國家一年內(nèi)能余下的錢財(cái),再多幾年,造反豈不是隨隨便便了。

“呵,韓氏給了孤一個驚喜啊,西邊打完仗,又要準(zhǔn)備東征,孤的陵寢也要建造,國庫當(dāng)真是沒有錢了,現(xiàn)在韓氏倒是解了孤的燃眉之急。”

李圍拱手。

“等明年公子打完了瀛洲,秦國便能緩緩了,屆時瀛洲就是我秦國的糧倉,大秦的國力可以倍增。”

秦莊聞言笑罵道。

“你這老東西,看似是躲在府內(nèi)養(yǎng)老,其實(shí)對外面的事清楚的很啊,包藏禍心,若是十年前,孤便殺了你。”

聽到這句殺了你,李圍沒有任何的懼怕,反而陪著秦莊笑道。

“嘿,老臣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真的該死。”

秦莊看見老人那笑起來臉上皮搭著皮的樣子,嫌棄的揮手道。

“行了,既然韓氏做到這步了,今日便和你商量一下,韓氏到底如何處置。”

李圍當(dāng)即正了正神色,說道。

“是,秦國若是往常時候,韓氏需留,打壓后再用,這個氏族斂財(cái)?shù)哪芰Γ率乔貒鵁o人能出其左右了。”

可說道這又被秦莊打趣道。

“你這老東西斂財(cái)?shù)哪芰Σ痪捅软n氏厲害?”

李圍扯了扯嘴皮子,不滿這個王上的揭短,自從出任左相后,李圍確實(shí)是盡忠職守,對秦國有不可忽視的巨大貢獻(xiàn),唯一的污點(diǎn),就是貪財(cái)。

“老臣知錯。”

反正人家是君,說什么就認(rèn)唄,自己確實(shí)是拿了不少,但既然人家沒有收回去,低下頭有什么關(guān)系。

“繼續(xù)說吧。”

秦莊滿意了,隨后李圍繼續(xù)說道。

“可如今的秦國,楚趙已經(jīng)不成威脅,只需安心發(fā)展,而公子馬上又要打下瀛洲,屆時秦國會有無限的奴隸,土地,韓氏的作用,就小很多了,唯一就是桃郡的局勢,韓氏能穩(wěn)住,若派遣其他人去,花費(fèi)的時間和錢財(cái)就太多了。”

秦莊點(diǎn)頭,認(rèn)同老人所說的兩個觀點(diǎn)。

“那老丞相覺得,韓氏到底該如何處置。”

李圍沒有回答,而是罕見的與秦莊賣起了關(guān)子。

“容老臣先不說,我相信王上心中也有了決策,不如老臣與王上同時寫在紙上,再一同揭開。”

秦莊愣了一會,隨即大笑,就是這一笑,有引起了咳嗽不斷。

“咳咳,哈哈哈,老東西還想讓自己身后名再添一筆色彩啊。”

李圍笑著點(diǎn)頭。

“懇請王上批準(zhǔn)。”

“孤準(zhǔn)了,咳咳,上紙筆。”

隨即宦官將紙筆端上來,擺在老人前面,兩人相視點(diǎn)頭,隨即開始寫。

寫罷后,秦莊讓老人走上殿來,一起揭開。

“若是你猜的不對,這一筆,史官可是會將你寫臭的。”

揭開前,秦莊開口提醒道。

李圍只是嘴角抬起,輕聲道。

“老臣必不會讓王上失望。”

秦莊點(diǎn)頭,隨即揭開,只見兩張白紙之上赫然寫著兩個一樣的大字。

殺!

“李圍啊李圍,孤真的舍不得你走了,這滿朝文武,少了你可就寂寞咯。”

秦莊見此不見感嘆道。

老人破天荒的有些靦腆,抿嘴低頭,可能是想到百年后眼前這一幕出現(xiàn)在史書里,讓無數(shù)后人贊嘆的場景,不禁有些飄然了。

“老臣還是謝王上成全。”

秦莊擺手道。

“可別,孤還是沾你的光,才能在史書上留下這一幕。”

“呵呵呵呵。”

老人撫須,止不住的笑起來。

“行了,后面的事就不勞你費(fèi)心了,回去后遞上請養(yǎng)的折子,安心休息吧,接下來,外面的事,你可以不知道了。”

李圍當(dāng)即拱手謝恩,雖然聽出來威脅的意思,但是他不在乎了,他也不想知道了,現(xiàn)在,含飴弄孫,頤養(yǎng)天年咯。

“那老臣可就告退了,王上。”

李圍當(dāng)即準(zhǔn)備離開,秦莊看著那年邁的背影,不禁又開口道。

“老丞相,孤,羨慕你啊。”

李圍回頭,再次行禮。

“此去一別,再無相見,老丞相,孤真的舍不得你。”

李圍停禮直起身來,又是那咧嘴一笑。

“老臣會在家中,為王上公子祈福,告退了。”

那老人走出大殿,又傳來一道聲音。

“王上,珍重啊。”

待其走后,秦莊回到王位上躺坐著,長嘆一口氣,頓時變得虛弱了起來,蚊聲喊道。

“曹伴伴!”

那幾十年容顏未老的宦官走了出來,輕聲應(yīng)著。

“王上”

秦莊伸出手,宦官趕忙去扶著他坐起。

“接下來的事,交由你去辦的,先將陽城打掃干凈,再帶五千禁衛(wèi)軍出發(fā)去往桃郡,韓氏上下,雞犬不留。”

曹姓宦官聞言想到了什么,趕忙跪下,不敢接詔。

“王上,老奴還想再陪在您身邊啊,王上。”

眼淚落下,幾十年的主仆情,當(dāng)初他看著那位小公子長大,成為太子,成為秦王,現(xiàn)如今這幅模樣,他每次見到,都是無比的心痛,這位無子無女,進(jìn)宮幾十年也從未收過義子的太監(jiān)心里有件事,從未敢與別人說,在他心中,早已將這位秦王視作自己的親人晚輩。

“伴伴,你陪了孤這么多年了,在孤記事起你便在了,孤記得你的好,可是現(xiàn)在李圍也走了,政兒馬上也能接過大秦了,你再不脫身,斷無善終啊。”

宦官依舊跪不起身,只是沒有再說話,他不知道如何去拒絕這位主子的命令,只能已沉默對抗。

秦莊慘白的臉泛起了笑,拿出一塊令牌遞過去。

“去吧,等辦完這件事,找個好地方,享受一下百姓的安樂,如果不愿意安定,那就在大秦里,多走走,也替孤看看,大秦的江山,是多么繁華。”

宦官聽后只能咬牙,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來,雙眼確實(shí)通紅,眼淚也是沒有止盡,接過令牌后道。

“王上,以后老奴不在身邊了,你要保重啊。”

秦莊閉眼,擺了擺手。

“走吧,好好活下去。”

宦官不舍得轉(zhuǎn)身,慢慢向殿外走去,三步一回頭。

整個大殿內(nèi),只能聽見秦莊的咳嗽和呼吸聲。

北街一座平時無人居住的宅院,現(xiàn)在多出了十余人,這些人便是韓氏派來送信送錢的死士家仆,此刻眾人圍在一起,焦急的等著李圍的消息。

院門慢慢被拉開,將一身宦官服飾換下的太監(jiān)走了進(jìn)來,眾人如臨大敵,只見太監(jiān)掃視了一眼,冷聲道。

“韓氏居然還養(yǎng)著一群三四境的武夫,當(dāng)真是該死!”

一炷香后,宦官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多久沒有著過便裝他自己不記得了,所以有些愛惜。

而院內(nèi),一眾死士的尸體散落在各處,沒有一具完整,皆是被巨力砸爛,血跡鋪滿整個院落,而這個兇手身上,滴血未沾。

想起主子,想起那個眼神堅(jiān)毅的李姓小子,這位身上毫無時間痕跡的宦官嘆了一口氣。

江山都老了,王上,讓老奴去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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