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萬里的云落山。

之前巫山斬下的劍氣化為一道深深的溝壑，深達百米，幾乎將一座山劈成兩半。

女子御劍路過，不經意看了一眼蒼翠中的一片枯黃，然后瞳孔顫動起來。

等她回過神，她已經被濺了滿身溫熱血液，嘶吼的龐大妖獸從腰部斷開兩截，不甘吼叫著的化為灰燼。

面容嬌艷的少年恐懼的跌坐在地上，驚懼的看著她。

“你，你……”他愕然的說不出話來。

挽著日光的細葉浮在熱烈的金光里搖搖欲墜，橙黃色的光被枝葉剪成清淺的碎屑，微風嘆息著拂過她冷漠的眉眼。

血珠從她的眼角滑落，留下一道紅痕后滴在染血的衣衫上。

巫山悲憫的看著少年，漠然的說：“你是哪里人，來云落山做什么？”

殷葉瞪圓了眼睛，秾艷的臉頰上破了一道血痕，嘴唇很紅，妖異的像一只精怪。

他瞳孔顫抖著，忍下恐懼，手腳并用的爬起來，跪在地上，給她磕了一個頭：“我是一個孤兒，名叫殷葉，平常就住在云落山下的小鎮上，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相似的地點，相似的場景。

巫山怔怔望著少年的身影。

他那張臉著實好看到極點，綺麗繁艷，像散發著最后一抹香氣，面臨枯萎的花朵，竭盡所有生機把艷麗的色彩呈現在人間。

殷葉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她一眼，對上她清冷淡漠的眸子后又迅速低頭，安安靜靜的跪在地上。

巫山挑起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他的臉，問他：“你多大了？”

殷葉乖乖的回答：“我今年十六歲了?！?

孤兒，十六歲，筑基中期。

擱在大宗門里，也是佼佼的天之驕子，卻淪落至此，受了一身傷，如果不是她碰巧路過，他必定死在那只妖獸手里。

“你回家去吧，云落山危險，你以后少上山來?！?

巫山斂下眸子，金色的光潮把她鴉黑的發絲浸染的亮燦燦，熱烈的日光下清冷的眼卻宛如夜雪。

殷葉漂亮精致的眉眼里顯露出幾分脆弱，像是枯萎的月光，破碎，綺艷。

他抿了抿唇，漆黑如墨的眼睛里迸發出奇異的光彩，連忙追上想要離開的女子，拉著她的衣袖，哀求道：“前輩，您能救下我，一定是修為頂尖的大尊者，讓我跟你走吧，我，我什么都能做！”

少年可憐兮兮的扯著她的袖子，懇求的目光帶著滿滿的濡慕，還有哀凄。

巫山看向他，十六歲的孩子已經長的和她差不多高了，破破爛爛的衣衫掛在身上，勉強遮體，卻遮不住滿身疤痕，那猙獰傷疤新的摞舊的，不難想象他經歷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你想跟著本尊？”

少年忙不迭額點頭：“仙尊，你收下我吧，我再也不想待在這里了。”

他脆弱的咬了咬唇，捏著她袖子的手指緊了緊：“即便你不教我東西，愿意給我一個住的地方也好?！?

他腦袋低的很低，發帶斷了，鴉黑的長發柔順的披散在身后，幾縷落在臉頰邊，遮住他眼里的冰冷寒涼，還有幾分百無聊賴。

當他被巫山提溜起來的時候，立馬驚喜看過去，恰到好處的露出喜悅和尊崇。

“抓穩了。”

極為冷淡的聲線卻讓少年心頭一顫，他愣了一下，低著頭悶悶的說：“嗯?！?

系統在心里問殷葉：“宿主，你怎么這么確定霜泠會答應你？”

殷葉慢條斯理的摩擦著巫山長長的袖子，直把布料揉的亂七八糟，才懶洋洋的瞇了瞇妖異的眼，語氣隨意：“我不確定啊，試一下而已，又不吃虧?！?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臉，妖艷頹靡的面容能蠱惑人的心智，他擁有世間獨一無二的武器。

只是，她愿意帶他走，是因為這張臉，還是因為與那個人相似的遇見？

霜峰的四季變化很快，巫山帶著殷葉落地時，已經到了霜峰的冬季。

孟池正身著青衣立在飄飛的雪花中，白雪覆蓋他的發，他的眉與眼睫，皮膚在飛揚的風雪里瑩瑩如玉，身姿寥寥，列松如翠。

“霜泠，你回來了。”

他嗓音清冽，如山尖清泉，低沉悅耳，卻在這冬日中透著一股寒意，如皚皚山頂雪。

他目光直直盯著容色秾艷的漂亮少年，眼神晦澀，薄唇輕啟，聽不出情緒：“又帶回來一個？”

巫山有些尷尬的把殷葉拉在身前，擋住孟池正的目光：“也就兩個而已，都是很省心的小孩子?！?

孟池正緩緩走過來，動作熟練的給她整理衣服的褶皺，扯了一下嘴角：“你收多少個徒弟，收什么樣的徒弟，那是你的事。”

他那雙如風的眼，一如既往的淡淡的，面色也端正的沉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怎樣用盡全力才能壓抑住滿腔的嫉妒和怒火。

他等在霜峰，等在她的家門前，只為在她回來時，第一個見到她，可他卻等來的，是她再一次帶回來了一個徒弟，仍然是受了傷的可憐男孩。

謝回玉還好，十二三歲的小屁孩不懂情愛，可這次的，不但年歲更長，還長成這般的狐貍精樣。

心頭苦澀，孟池正低垂下眼眸，淡聲說：“我先回丹峰了，你自己安置新弟子吧。”

巫山愣了一下，見他真要走，連忙說：“等一下?！?

孟池正僵在原地，心里升起一點點微妙的期待。

“有一個好消息，辜不負已經結嬰了?！蔽咨礁嬖V他辜不負的事：“事情有點復雜，等改天我去丹峰和你細說。”

孟池正淡淡“嗯”了一聲，腳步一動，離開了是非之地。

他似乎是生氣了？

巫山疑惑的看了一眼他離開的方向，轉頭給殷葉講：“在你之前，本尊還有一名弟子，他比你早來一個多月，不過年紀比你小點?！?

殷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眼睛彎彎的，甜甜的笑著說：“沒關系的，師尊，無論年紀怎樣，他都是弟子的師兄！”

他手指勾了勾衣角，悄悄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謝回玉的師尊，他叫。

謝回玉的榮光，他要。

謝回玉的一切，他都搶！

系統：“宿主，任務目標已經被玉壺掌門扔進瘴氣林了?！?

殷葉勾起殘忍的笑容，漆黑如墨的眼眸愜意的瞇起來：“可憐啊，他忍受痛苦生死未卜的時候，還不知道，他的好師尊啊，已經另外找了一個徒弟呢?！?

……

灰蒙蒙的瘴氣彌漫了不知多遠，這片毒瘴林究竟有多大。

四肢具廢的小少年被毒瘴侵蝕得滿身潰爛，他努力的向著一個方向爬，手腳使不上力氣，只能像蟲子一樣蠕動前進，鮮血在他爬過的地上留下一條血路。

“師尊……”謝回玉喃喃自語，他還是不肯絕望，泥土和血混在一起糊在身上，臉上，曾經黑亮的眼睛神采暗淡，淚水一滴一滴滑落。

他快要看不清了。

毒瘴在侵蝕他的眼睛，他要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