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輕蓮四處望了望，確定沒人注意到自己才提起裙子快跑了幾步。

前些日子殿下從封陽城回來，同行而歸的還有一名女子。

那女子……

她被安置在離殿下不遠的側殿，除了殿下本人，誰都不能靠近。

但是。

那是銀環，她不會認錯。

輕蓮捏緊手心，在裙子上擦了擦因為緊張而冒得汗。

她想去問一問……

“什么人！”

一聲令喝，輕蓮嚇的立在原地。

被，被發現了。

她會被殿下……打死的。

沒有人知道，輕蓮是唯一見過太子真實面目的人。

漆黑無月的夜晚，四濺的血，還有殘忍兇戾的表情。

那人來不及慘叫就被一劍封喉，咽氣后就被剁成一灘肉泥。

那個白衣華服神色淡然的男子斂下精致的眉眼，完美的唇瓣輕飄飄吐出一句：“仔細處理干凈。”

不小心撞見太子的狠毒，輕蓮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戰戰兢兢，生怕那晚的自己被太子發現，躺在地上成為一堆爛肉的人變成自己。

輕蓮匍匐在地，冷硬的木質地板冰的她不停顫抖。

也或許令她顫抖的不是冰冷，而是恐懼。

李醒春看著跪在地上的婢女，皺著眉，強忍著心頭的不耐道：“依規處置就好。”

一個小奴才，也值得過來打擾他？

不懂規矩。

李醒春只想快快批完剩余的折子，然后去尋無眠。

她一個人，會無聊。

輕蓮驚慌的抬頭，顫著嘴唇執著道：“殿下，奴婢……奴婢想見銀環一面！求殿下成全！”

她想明白了，柳側妃突然之間性情大變，早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小姐了，她這一生父母早死，賣身為奴也沒有朋友，唯一的銀環也算能說上幾句話。

她無牽無掛，死之前再見銀環一面也夠了。

李醒春本欲轉身的動作頓下，濃墨的眼眸凝視她：“銀環是誰？”

輕蓮茫然的說：“銀環不是您帶回來的嗎？”

“你們先退下。”

所有人有眼色的魚貫而出。

清貴如皚皚白雪的太子殿下折下身子，冷冷的盯著她：“把你知道的，一一道來。”

輕蓮不敢再抬頭，她臉色發白，發覺自己好像捅了什么簍子。

輕蓮的眼睛挪一下也不敢，渾身緊繃，只盯著眼前一片精致的暗紋綢緞，磕磕絆絆的將一切都交代了。

如果沉浸在恐懼中的婢女能抬起頭，就會看到比月華清輝更加非凡出塵的太子，眼神憐憫，又冷漠的，看著她，像在看一只不知所謂飛入深淵的鳥雀。

李醒春動作溫柔的扶著她起來，唇角弧度和煦如微風：“謝謝你愿意告訴我這么多。”

他著錦衣玉冠，墨發傾泄，比云端明月更皎潔，輕蓮透過濕潤的淚光一時看的癡了。

然后，這位飽讀詩書廣受稱贊的圣賢太子，喚來心腹，玉瓷般的手端起一盞美酒。

酒水清澈如水，輕輕晃動漾開波紋，輕蓮瞳孔放大。

“殿下……”

李醒春含笑道：“來，為了答謝你，請喝下吧。”

他笑著，捏起婢女的臉頰，強迫她張開嘴，無視她的掙扎，慢悠悠的將酒水倒了進去。

“二十年才釀出來一壇的千日醉，賞給你，謝恩罷。”

輕蓮驚恐的發現，無論她怎么阻擋，辛辣甘烈的酒水都會順著食管一點點流進肚子里。

“咳咳……”

酒杯啪嗒掉在地上，輕蓮趴下死命咳嗽，手指扣著嗓子妄圖把喝下去的酒吐出來。

旁邊的侍衛仿佛一尊雕塑，聞風不動托著紅木雕花的盤子，眼觀鼻鼻觀心。

他只需要服從主子的指示，其他的，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別聽，不該管的，千萬不能管。

李醒春嫌惡的用絲帕擦干凈手，冷淡的說：“把她處理了。”

侍衛低著頭：“是。”

……

巫山其實很習慣在深宮的生活，她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雖然那時候比現在要自由的多，但對她來說在哪里都無所謂。

李醒春踏入庭院時，正見她在描一副丹青，用筆姿態嫻熟放松，看上去很愜意。

她顯然是不夠美的，至少遠遠不如柳飄飄，但他就是喜歡，喜歡到想時時刻刻與她共處一室，想把她裝進腦子里，閉上眼的時候也能看到她。

“眠兒，我來了。”

巫山并不搭理他，李醒春自顧湊近一看，失望的斂起眼眸。

那畫上是幾株姿態各異的秋菊，顏色淺而淡，花葉舒展，頗有君子之風。

“殿下不必日日來探望，無眠只是一介民女，承不得如此榮寵。”

巫山秉持禮節，停筆為他泡了一壺茶。她琢磨，整個東宮都是他的，未來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她才是客，這茶水理應由他來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