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殘局
- 極夜1:前奏
- 冬骨
- 7229字
- 2025-03-10 18:57:31
1.
靜候了兩天,沒有等來東方冰蘇醒的任何征兆。雪狐坐在門外的樹樁上,從她的臉上看不見焦慮,看不見期待,她就坐在那看著落進草叢里的夕陽,時而低聲唱著歌。
水纖就坐在她的身邊,雖然聽不懂她在唱什么,倒也聽得入神。
“他……”雪狐回頭看著大門,欲言又止。
水纖明白她的意思,說:“放心,他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只是想要痊愈,我是沒什么辦法。蓄能對他來說作用不大,就交給時間吧?!?
“謝謝你。”雪狐微笑著點了點頭。
說完,隨即又低下頭,凝重與陰霾始終掛在她的臉上。她將東方冰的遭遇認為是完全自己的過錯,用自私換做了一塊烏云罩在了頭頂。她突然覺得,命運早已經將鎖鏈捆綁在她的身上,然后一點一點地引領,一點一點地撥動,而自己能做的只能是束手就擒,默默承受著路途中經歷的一切苦痛,無力抵抗。
呆滯的眼神中已經藏不住她的思緒萬千,忽而心頭上的酸楚沖破堤壩,雪狐將頭埋在雙臂之間,放聲大哭,試圖用眼淚將所有曾經印下的烙痕徹底沖刷。
水纖實在找不到什么話語安慰,只能將手扶在她的肩膀上給予支撐。一陣似清水帶來的涼爽浸透全身——雪狐全身肌肉緊繃,再慢慢放松,不自主地閉上眼睛。
“是不是很舒爽?”水纖笑著說,“天傷的事你不用自責,其實完全不怪你。在我看來,你也是受害者,都是火以達那個瘋子干的好事。”
“我太自私,如果一開始我沒答應基隆……”
“那也改變不了現在的結局?!彼w說,“沒有你,他們也有別的辦法把天傷引出來,而且事情可能會變得更糟。你以為從一開始天傷不知道你是假云落嗎?帕西的讀心術他可是全都學到了,他看著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全部的小心思?!?
“他也會讀心?”雪狐想了想,“怪不得我的讀心對他沒效果。”
“所以不是你引他出來,是他愿意跟你走出來。”
“這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還郁悶什么?!?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這些都是自己的錯。
“天傷和風闊都一樣傻,越是躲不過的事情,就越是敞開了雙臂迎接它。結果就是,現在兩個人都在病床上養傷。他們這些在刀尖上跳舞的人,可不會因為別人的可憐改變自己的決定,也不會因為別人的痛苦影響自己的意愿。有時候,那些咱們看起來難以忍受和不能接受的事情,在他們眼里都是撓癢癢一樣,如果他們像你這樣因為心里上過不去就過分自責,那他們還活不活了?遇事看開點——和天傷這樣的人相處久了,把事看開是早晚的事?!?
雪狐慢慢抬起頭,看著水纖的臉說:“真的?”
“那是當然!像我一樣學得沒心沒肺,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煩惱?!?
雪狐微笑著道了聲謝,但心里總覺得,水纖的建議不怎么靠譜。
她接過水纖遞來的一瓶飲料,握在手心里,看著已經泛紅的天空云卷云舒,繼續她剛剛唱的歌:
我為了這片寒冬平添衣裳
忘記了飄落冬塵掩飾的傷
指尖努力舔舐著刺眼膿瘡
純白的痛
無人分享
-
逝去的路
蘇醒的荒
畫成山高水長
黑夜漫漫
白霧茫茫
揉作天各一方
看不清是誰在跪雪哭訴愁腸
俯身輕吻
灼淚又涼
-
你為了這句謊言卸下濃妝
想起了昨日輕語翻覆蒼黃
指尖無奈敷衍著無謂期望
砍斷桎梏
裝裱張狂
-
逝去的路
蘇醒的墻
圍凍漣漪蕩漾
冰寒刺骨
熱淚盈眶
濺起濁冰聲響
是我在寒雪中尋找一片土壤
俯身輕吻
濁淚又涼
-
一點火焰溫暖著死去的光
讓寒風中浸潤草香
讓捧在手心的稚嫩
繼續生長
忽然一只影子投在雪狐的身上——身前不知是什么時候站著一個少年,看起來只有二十歲的樣子,又不是卡旭人。
“你叫胡雪,也叫雪狐,對吧?”說話的是張凌,抱著一把狙擊槍站在雪狐的面前。
“我名字,你怎么知道……”
張凌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這倒讓雪狐心里有種莫名的驚慌。她的真實名字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男人的臉,更是陌生,倒是他手中用破布包裹的步槍露出一點槍托的黑色令雪狐有些熟悉,卻又說不出在哪里見過。
張凌將手中的槍遞給雪狐說:“我無意打擾你們,但這把槍,你應該認識?!?
雪狐看了一眼張凌,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什么,急急忙忙撕開纏繞在槍身上的灰布,純黑色的涂漆在陽光下反射著灼目的光亮。
“黑豹……”雪狐將手中的槍翻來覆去,“是‘黑豹’!這是莎菲的槍!”
“想聊聊嗎?”說完看著坐在一旁的水纖。
水纖歪著頭試著理解張凌的意思,過了一會她才明白過來,知趣地離開了。
雪狐輕輕撫摸槍身上的紋路,如懷抱著熟睡的嬰兒。聽見的又是嬰兒的囈語,訴說著一位母親從前的故事。
張凌慢慢坐下來看著她,幾次想要說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沉默了許久,他才低著頭說道:“她死了。”
“為了報仇——替我報仇?!?
“是。”
雪狐依然把弄著手中的步槍,眼淚也終于流干了。其實她早就明白,始終執著于復仇的莎菲不會走多遠,茫茫人海,她孤軍奮戰又能堅持多久呢?找到了仇人如何,找不到又如何?殺了他們又能怎樣?那些噩夢早就已經印在了心里,幾條人命,甚至不能讓自己獲得一點點的心安。
張凌看著她,面前一張頹敗的表情倒是讓他有些心疼。但不知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落井下石”,“雪上加霜”這兩個詞。
東方冰剛剛倒下,好不容易從死亡的門檻跳回來,現在又知道了莎菲早已經去世的消息,這對于雪狐來說,確實有些不公。
“她一直都在埋怨……”張凌清了清喉嚨說。
“她一直都在埋怨,為什么當年我沒有和她一起逃出暗星。我知道?!毖┖鼡u頭說,“我不能,我必須在她身后做她的盾牌?!?
“但我不理解,你們只要一起走不就行了嗎?”
雪狐慢慢直起腰,看著張凌說道:“真要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就好了。那時候我為了救莎菲遭遇的事情,看來你都知道了。之后我們被一個人救了下來,這才到了暗星。她一直對我遭遇的事情懷有報仇的心態,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逃出去。但你不知道,身處暗星,擁有極高權限的人才能夠出去,并且一般都會有時限?!?
“我好像明白了——為了安全?”張凌說。
“你永遠無法摸清一個人,或者一個民族的野心。面對一整個星體的資源和宜居環境,對此不動心的又有幾個?一旦暗星存在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后果是不敢想象的。”
“所以,你幫助莎菲逃出去,而你,負責殿后?!?
“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叛亂,戰爭。反而沒人去在意一個已經逃跑的人?!?
“那你現在不是可以隨意出入了嗎?我認為你應該早早和暗星脫離,不能再回去了?!?
“我還有一些事沒有做?!毖┖鼘⒆笫植暹M衣兜說,“只等東方冰醒過來,我就終于能無依無靠了。”
2.
天琳拿著一卷獸皮卷軸,慢慢打開,密密麻麻的燙字排列得極其整齊,但筆跡風格卻有些剛硬。她將其中的內容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突然回頭,一臉驚恐地看著黑夢。
“這好像是……是我大哥的字?!?
“你大哥?天諾?!”黑夢說,“你再好好看看,這根本不可能是天諾寫的,他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天琳將手中的賞金令慢慢放下:“我知道……那一把火,全都死了。但是,我大哥的字我怎么可能不認識,他還教過天傷寫字呢,我總在旁邊看著的。”
“是不是因為燙字的原因,總歸不像用毫竹筆那么順手,所以筆跡有偏差?!?
“也有可能……但我還是不能理解,不止是字跡,明明這個寫字的風格就很像大哥寫的。”天琳指著卷軸上的其中一個字說,“比如這個輔字‘卡’,上部用來標輔的那一斜,他習慣寫得很小,就像一個點。”
“好多人都有這個習慣。”柳絮在嘗試找到一種合理的解釋。
“那這個呢?”天琳再次指著另外一個字說,“這個‘金’呢?第一筆的‘下勾’都超過了‘底橫’,一般來說,我們寫字時這個勾都不會超過‘底坡’的。”
黑夢拿起卷軸仔細看了看——確實是像天琳所說的一樣,這個“金”字寫得很有特點。
卡旭的文字善用“橫”、“豎”、“斜”、“勾”四種組合,直來直去,“折”處尖銳,筆畫之間也多有交叉。如果粗覽,很像是一堆各種各樣的三角形組成。張凌躲在黑夢背后偷偷看了看,使勁揉著額頭,然后晃晃腦袋說:“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他突然覺得這些奇怪的文字就像初中上學時經歷的幾何數學。數學從未及格的張凌想到以前考試時那些的證明題,總有一種把那張卷軸燒了的沖動。
“我們卡旭的事,你別來搗亂。”柳絮笑著在張凌的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推著他走到了廚房。張凌看看灶臺上的鍋,歪著腦袋看著柳絮的臉。不出所料,柳絮愉快地點頭,就像啄米的鴿子。
然而他們都沒有想到,這是一頓即將送別的飯。
樓梯處的腳步踢踏——柳絮慢慢轉身,她知道是下樓吃飯的住客。看在錢的面子上,她揉了揉自己的臉,然后做出一副生硬的笑臉以作迎接。但沒想到看見熟睡初醒的艾翔。柳葉正要提起長劍,黑夢按住了她的手,舉起手中的卷軸說:“能不能告訴我們,這個賞金令是誰給你的?”
艾翔抬頭看了看說:“克炎,夕焰家族新任的第二前線指揮官?!?
“夕焰家族……”天琳一臉疑惑地看著黑夢,沒想到她看見的也是一副同樣的表情。
夕焰家族又和天傷什么仇什么怨?發布這么高的賞金,明擺著就是不給天傷任何活路。
“有飯菜嗎?”艾翔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啊……有,正在做,馬上就好?!?
沒過十分鐘,香氣就已經飄向了二樓,引來幾個卡旭人走下來,紛紛選好了自己的位置??ㄐ駴]有象這樣齊全的調料和食材,況且對于大部分的卡旭人來說,食鹽也是比較珍貴的東西,以致于他們難以拒絕這樣豐盛的飯菜。
“就算傾家蕩產也要吃?!鳖愃朴谶@樣的評論柳絮聽到得太多了。但不得不說,張凌也精于此道,恰好柳絮也善于收錢。
“給你!小財迷!”一個中年男人將兩枚金幣放在桌角,柳葉幾乎是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柳葉還未張口道謝,就看見付賬的男人指著大門的方向,張大的嘴說不出話。
一道傳送門從半空中打開,足有柳絮平日使用傳送門的四倍大。透過傳送門,看見的卻是忘城郊外的公路,時而有汽車飛馳而過,只留下一陣陣引擎的轟鳴。
“準備迎接一位新客人。”黑夢拉著柳絮和雪狐向后退開兩步說,“雪狐,你去二樓趕快帶著天傷從后窗走?!?
“到底怎么回事?!”雪狐看著傳送門說。
“快去!我要送柳葉回家了。”
3.
這一天,還是來了。
黑夢看著身邊不停落淚的柳絮,喃喃自語。他很清楚為什么此時會突然出現一道門,他也很清楚接下來會有什么“東西”從這道門中鉆出來,因為它本來就是柳絮打開的。為了這道門,黑夢不只一次地責罵過柳絮,而它帶來的懲罰,也只有柳絮自己承擔了。
“放逐你!”門的另一邊傳來一聲凌厲的吼叫,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那是柳絮的聲音。而此時的柳絮正在黑夢的身邊止不住地哭泣,這一聲吼叫,卻讓她哭得更大聲了。
“你怎么了?”柳葉收起手中的金幣正要向柳絮走過來,像是沒有看見那道門一樣。而門的中央,卻突然出現了令這些正在吃飯的賞金獵人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是賞金獵人的巔峰,后輩的獵人恐怕沒有能望其項背。手中的青鋒長劍終于沒有沾染上鮮紅的血,背后黑棕色的膜翼輕顫,卡旭中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見過他展翼高飛的樣子;破爛的衣擺污跡斑斑,那些參差不齊的斷口早就是他與獵物爭斗時的功勛。
艾翔放下了手中的木匙,視線放在那位獵人的臉上。
“老師……”
艾翔的劍術導師,炫天。
炫天已經年近六十,銀白的頭發蓋過耳梢,粗壯的手臂依然強壯有力。而他似乎正在對抗什么人,剛剛舉起長劍,隨著那一聲“放逐”,那道巨大的傳送門的邊緣散發出令人心慌的紫光。
“住手!”
這一聲,令圍坐在桌旁的所有人全都看向黑夢。聲音是從門的另一邊傳來的,難道……有兩個柳絮,兩個黑夢?
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傳送門突然以極快的速度向客廳中央的桌子方向飛過,桌子周圍連同柳葉在內的所有人,全都被傳送門一吞而盡,只有炫天原本是在門的另一端,現在卻站在客廳的正中央。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長劍,一臉迷茫地環視著四周。
“歡迎回來?!焙趬魪纳磉呁线^來一條凳子,一腳踢在了炫天的腳下,“這里沒有家中的花茶——要嘗嘗藍月的葉茶嗎?”
柳絮抓緊了腰包中的水晶球;張凌端起手中的狙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炫天的眼睛;黑夢端起茶杯的手依然在半空中停著。炫天看著被傳送門撕裂的殘缺墻壁,透過它正中央的缺口還能看見墻外的天空。
炫天剛剛向黑夢邁出一步,張凌就將手中的槍抬了起來,凌厲的眼神中似是藏滿了刀劍,只等戰號吹響。
“是不是我只要舉起這把劍,你們還能把我送到另一個奇怪的地方?”炫天慢慢接過黑夢手中的茶杯,細細品嘗了一口。
“無論送到哪里,那一定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地方。”柳絮沒有停止她的啜泣。想起剛剛被送回“過去”的柳葉,緊握水晶球的手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她想念她的另一個自己。
而所謂的“柳葉”,再也回不來了。她只能在“同時存在兩個柳絮”的世界中活著,那個世界,時間已經成為了一個“圈”,她只能在永遠不會流逝的時間中不停地輪回,不知疲倦,不知痛苦,亦不知生老病死是何種模樣,就算是死,恐怕也是一種奢求了。
黑夢伸出手慢慢壓下張凌手中的槍,示意他看向柳絮。張凌領會了他的意思,拍了拍柳絮的肩膀,帶著她去了二樓。黑夢不想讓一個無辜的藍月人卷進任何一個卡旭人的爭端中,也不像讓一個尚且年幼但還有大好前途的家族守護受到根本就不屬于她的傷害。況且,這本來就是黑夢與炫天兩個人的恩怨……
“你讓一個小孩用一道門把我送到這里,就是來請我喝茶的?”炫天坐在了凳子上說。
“我讓的?”黑夢也坐了下來,輕輕搖了搖頭,眉間緊蹙,“柳絮為了救我,用傳送門將你放逐,她自己卻落進了‘過去’的時間里,再也不能回來。你現在所處的時間,已經是一個月之后了?!?
炫天手中的杯停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什么但只是張口不言。炫天混跡賞金界近四十年,落塔山脈以東的幾乎每個家族的領地都留有他的腳印。奇特的劍術他見過許多,擁有蓄能的人當然也見過不少,卻從未見過能夠利用蓄能實現時間旅行的人,況且這個人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早聽說紫云家族被一座傳送門迷宮保護著,隱藏在卡旭的某個角落。看來這是真的?!?
黑夢接過炫天手中的茶杯,再次倒滿說:“正得益于柳絮,十年王權戰爭,門外刀光血影,紫云家族未沾染半粒塵土——怎么樣,藍月的茶,還吃的習慣?”
炫天端起茶杯又細細品了一口:“比起家中的茶,清香不足,倒是有些苦澀。”
“不同習俗,飲食當然也不一樣?!焙趬糇绷松眢w,一轉話鋒,“你這次來藍月,只是為了兌現對流云的承諾?”
炫天再次品下一口茶,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想起與流云之間的“承諾”,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自從卡旭的第二紀元697年火舞的傳說出現開始,無數的賞金獵人前去火舞的棲息地——離聲火山——討伐。傳說中擊殺火舞之鳥并奪得它的蓄能,就能夠讓擁有蓄能的人解除身體虛弱的“詛咒”,不僅擁有蓄能,還有與常人無異的壽命與體能,這著實是一個誘人的“饋贈”。更可怕的,火舞之鳥能夠讓活靈自由利用蓄能,不再會因為自身蓄能耗空而徹底死亡。然而十幾年間,前去挑戰的有近百人,包括夕焰家族派出的五十二名精銳,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活著回來。
當年的炫天雖然沒有激活蓄能,但是為了賞金獵人的名望,他獨自一人前去離聲火山挑戰火舞。獵人的名望意味著它能夠招攬更多的賞金,這足夠令他為了今后的生活鋌而走險。意料之中的失敗,意料之外的活了下來,但這足以讓他在卡旭的賞金界名聲大振。
休養了一年,也就是卡旭第二紀元721年,一個女人主動找上門來,這個人就是當年紫云家族的唯一少族,流云。
她承諾能夠為炫天提供能夠打敗火舞的武器,但作為交易,只需要炫天幫忙殺掉一個人。
黑夢。
男女之間的風流事向來是最好的談資——黑夢當初為了紫云家族的地位,主動勾引流云,之后并有了兩個孩子:云鷹,云落。黑夢如愿以償地得到了族長的位置,卻隨即翻臉不認人,并且親手設計了一個讓流云“被外遇”的劇情,將她逐出紫云家族的大門。當然,這其中的隱情并不被外人所知,外人的茶酒之間談論的,只是紫云家族的女少族流云為什么會外遇的話題。
一旦仇恨越過生存的欲望,那么,要做多么狠毒的事都不在話下。剛剛聽聞炫天挑戰火舞失敗卻活著回來的消息,她告訴自己必須抓住這個絕好的機會。她知道炫天絕不可能就此放棄,總有一天他還會重返離聲火山,再次舉起長劍,面對全身熊熊烈焰的巨鷹,殊死一搏。
利誘可以驅使理智,置生命于刀山火海。一邊是毀滅,另一邊就是騰飛。
流云為了制造能夠擊敗火舞的“七星劍”,但更多的恐怕是來自于黑夢給予她的恨意——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云鷹。那一年,云鷹只有十五歲。
云鷹已死,卻喚醒了黑夢的悔恨,云落的生死從此成了他唯一的掛念。但這終究是黑夢自己鋪就的艱辛長路。既然烏云將至,來的是狂風還是暴雨,也只能他自己知道了。
4.
“承諾?”炫天慢慢站起身,將手中的水杯放在了柜臺上,“還不如說,這是一場‘交易’?!?
“對你來說,這又有什么區別?”
炫天深深嘆氣——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有些后悔,似乎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不值得的忙碌。炫天與黑夢之前從無仇怨,卻追殺黑夢十八年。反觀現在,難道現在與他就有深仇大恨嗎?什么都沒有,反而天傷與云落從小就相識相依,天傷更是在流云打造七星劍時救下了云落。前人之怨,反而成了后輩之恩。
黑夢似是看透了炫天的心思,說道:“既然是交易,當然有履行交易的責任。我有時候想想自己之前做過的事,也會覺得,真的不值得。失去尊嚴,拋棄本心。在這個一寸尊嚴一寸金的年頭,又有誰做的事都是遵從本心的,利益而已,活著而已?!?
“我從未想茍活。自己欠下的債,當然是我自己還。”黑夢接著說,“但是,為了擎煙城,為了石釘城,我這條命可能還要暫時存放在我這里。”
“擎煙城,幾千條人命……”炫天突然看向黑夢,“你是不是知道我兒子在哪里?!”
“你兒子?你有兩個兒子,你說的是哪一個?”
“還能是哪一個!”炫天抓起黑夢的的衣襟,右手暴起青筋,就快要將黑夢拎起來。
黑夢輕翹嘴角:“要是我說,兩個我都知道呢?”
炫天睜大著眼睛,慢慢松下抓住黑夢的手,不知在看向何方。
黑夢整理了一下衣襟說:“當年的事情,遠沒有爭權那么簡單。若想知道原因,你需要我的幫助,天傷也需要?!?
炫天卸去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癱坐在凳子上:“怎么幫?這本來就是我的家事,你還能怎么幫?!?
“若真是你的家事,石釘城的事就不會發生了。”黑夢蹲下來看著炫天說,“我和火以達已經為天傷鋪好了前半段的路,就差一點了。但剩下的,還需要他自己表現。”
炫天抬起頭盯著黑夢的眼睛,居然感覺到一絲恐懼:“怎么做。”
“讓他死?!焙趬衾湫Φ?,“讓他粉身碎骨地死。柳絮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要保護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殺了他’,這樣就永遠不會有人再去找他的麻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