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的藏書室比陳曉想象中要小一些，他在一排排書架間隨意瀏覽著。

地鼠臥在椅子上打著呼嚕，黃明陽則自顧在茶臺上品著茶，不時往陳曉的方向看上一眼。

這里的藏書也就三四千本的樣子，門類龐雜，但質量都很高，其中不乏一些最前沿的理論。

可更讓陳曉感興趣的，反而是這些紙質書本身。

要知道，紙質書在這里更像是有錢人的玩物，可以說是某種有價無市的特殊收藏。

而一個普通農場竟然有藏書室這樣的地方，這似乎不太合理。

還有那個自稱是農場管理者的黃明陽，無論談吐還是氣度，他都更像是一個學者。

這時，一本《腦機接口——生物數據化的直接應用》引起了陳曉的注意，這正是他最近感興趣的方向。

他把書從書架上抽出到一半時，向黃明陽投去征詢的目光。

黃明陽擺擺手示意陳曉自便后，陳曉才取出這本書坐到了黃明陽對面。

“嗯，這可是最前沿的理論，難怪你這個系統維護工程師會感興趣。”黃明陽邊說邊把一杯泡好的綠茶推向陳曉，清爽的茶香頓時裊裊環繞。

“自己種的茶，嘗嘗。”

陳曉道謝后小啜一口，茶味微苦回甘，濃郁香醇。

他翻開書本，開始遨游在知識的海洋。

這理論晦澀難懂，等陳曉再回過神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他抬起頭，看到對面的黃明陽正閉目養神。

突然，陳曉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進入意識中的空間，對白球說道：“球姐，關于生物數據化這方面，這次能聊聊了吧？”

上次的那本《賽博空間超頻理論》，陳曉在僅僅達到一知半解的程度下，就被白球判定為“已經了解的內容”而對記憶中樞進行了數據傳輸。

那么這次的生物數據化內容是不是也......

“無權告知。”空靈的女聲無情打消了陳曉的幻想。

看來必須在腦海中建立初步的知識框架，才能達到白球所認為的“了解”程度啊！

可這生物數據化作為前沿理論，要是這么容易被理解，那人人都能當科學家了。

陳曉看著手里厚厚的書，恨不得直接把它塞進自己腦子里。

這時，球姐發話了：“任務：借閱。”

“看完了？”黃明陽突然睜開了眼睛。

陳曉苦笑著搖搖頭，把書本合上，說道：“太深奧了，只看了幾頁。”

黃明陽似乎看出了陳曉的不舍，有意無意的說道：“因為版權問題，合法印刷極其困難，所以你能看到的每一頁都非常珍貴。”

黃明陽說著，拿過陳曉手中的書在手里輕輕翻動，厚實紙張摩擦發出美妙的婆娑聲，在安靜的圖書室顯得分外清晰。

陳曉正想著該怎么說借書的事兒，圖書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劉闖走了進來。

劉闖似乎沒料到藏書室里會有人，見到二人先是一怔，隨后沖黃明陽微微鞠躬，黃明陽點點頭算是回應。

隨后，陳曉看到劉闖在書架上取走了一本跟宗教有關的書，再次沖黃明陽鞠了一躬后便離開了圖書室。

陳曉愣了：不是說紙質書珍貴嗎，這么容易就被借走了？

他試探著問黃明陽道：“原來這里的書是可以外借的哈？”

黃明陽不知為何嘆了口氣，低聲道：“唉，也不是誰都能借。劉闖這孩子命苦，父母都死于化學極樂，反正這些書平常也沒人看，就隨他吧。”

“原來是這樣。”陳曉附和著，突然認真的說道：“其實我也是個孤兒。”

黃明陽表情一滯，卻也很快反應了過來：“你也想借書？可你并不是農場的員工。”

陳曉說出了內心的想法：“不瞞您說，我發現農場的灌溉系統其實存在漏洞，最好進行定期維護。”

黃明陽點了點頭：“我們的確考慮過招募系統維護工程師，但這里畢竟是海芯集團的地盤，很多事做起來并不容易。”

關于各大利益集團之間的相互封鎖，陳曉之前確實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竟然嚴重到這種程度，連招個人都得對方點頭。

“所以我們最近一直在考慮讓系統聯網，利用輕商集團的服務器進行線上維護。只不過為了防止線上攻擊，需要秘密制作防護冰墻。”

黃明陽說完，抬眼看向陳曉：“你可以嗎？”

頂級的系統工程師是具備制作冰墻能力的，所以即便陳曉接下這活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懷疑。

但在海芯集團的地盤上為競爭對手干私活，總讓陳曉有一種自己給自己挖坑的感覺......

然而他略作權衡后，感覺自己還是有把握把這坑給填上，于是點頭道：“可以。”

也許是因為陳曉之前出色的完成了系統維護工作，黃明陽對陳曉的回答似乎并不驚訝。

他朗聲說道：“好！冰墻這件事報酬兩萬，安裝完一次性結清，在這期間你可以隨時借閱圖書。”

“任務完成，獎勵：身體強化。”

下個瞬間，一種爆炸性的力量感游便陳曉的全身！

只是讓陳曉感到奇怪的是，他的身材卻并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那副瘦弱的樣子。

然而還未等他細細體會這強化的效果，黃明陽又開口道：“為了方便你做冰墻，最好對農場有一個全面了解。我帶你參觀下養殖場。”

這座佇立在荒漠中的大廈共有四十層，偶數層是培育作物的垂直農場，奇數層則為養殖場。

動物排出的肥料和廢氣，經過處理后被農作物所用，構成某種意義上的低損耗循環。

而相對于作物農場，陳曉其實對養殖場更感興趣。

畢竟這么多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大部分都是他愛吃的。

比如他們此刻所在的十九層，就是一個現代化的養豬場。

電梯門剛一打開，陳曉滿眼都是白白胖胖行走的五花肉，“吭哧吭哧”的豬叫聲吵鬧的像是在開會。

然而讓陳曉感到意外的是，整個養殖場清清爽爽，竟然沒有一絲動物特有的異味。

循環系統將樓上農作物制造的氧氣輸送到這里，而空氣中的異味分子則直接被過濾并通過管道排出建筑物之外。

在參觀的過程中，出于實用主義的考慮，陳曉也問過黃明陽這里生產的肉類是否可以廠價直銷，然而黃明陽卻只是諱莫如深的搖了搖頭。

陳曉猜測這應該還是地方保護主義在作祟。看來自己想要吃肉，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王二能這一關了。

這里的工人們跟樓上相比顯然要輕松了許多。豬畢竟是一種相當聰明的動物，該吃吃該睡睡也不用怎么管理。

況且糞便清理和食物投喂基本實現了自動化，工人只需打掃遺漏處的衛生，對幼崽、臨盆母豬和個別病豬進行特殊照顧即可。

陳曉甚至看到好多工人干脆在圍欄外的坐墊上雙腿盤坐，像是在進行禱告的樣子。

在此起彼伏的豬叫聲中禱告，這幅畫面讓陳曉覺得好笑又詭異。

“他們在干什么？”陳曉好奇的問道。

“宗教冥想。”黃明陽說道：“這里的很多工人都是圖靈教的教徒。”

圖靈？

聽到這個詞，陳曉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著名的圖靈測試：凡是通過測試的機器，便被認為具有人工智能。

“難道他們信奉的是人工智能？”陳曉問到：“圖靈測試試驗不是始終都沒有成功過么？”

“正因為不存在，才會在人們的想象中被無限美化，最終變成信仰。”

陳曉點了點頭，想到那些人類曾信奉過的牛鬼蛇神，又有哪些是被證明真實存在過的？

即便是歷史上確有其人的上帝和佛陀，又有誰能證明他們死后精神不滅呢？

“唉。”黃明陽不知為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隨他們去吧，這樣總比死于化學極樂要好。”

陳曉看到黃明陽說出“化學極樂”這四個字時，臉上明顯閃過厭惡的表情。

他知道那是支付不起電子娛樂費用的窮人，用來逃避現實的廉價工具。而長期使用化學極樂的唯一歸宿，只會是在短暫的極樂后痛苦死去。

陳曉看著周圍的工人，和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樣，他們像被設計好的元器件一樣無腦工作，階層固定，在用高科技包裝成的牢籠里度過一生。

這樣的感觸讓陳曉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再沒了繼續逛下去的興致。

在黃明陽給他結算完一千塊的工資后，陳曉終于走出了這幢魔幻的農場，卻遠遠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正和幾個裝扮奇特的人說著什么。

陳曉認出那青年正是劉闖，正操作著自己的腕表和對方做著某種交易。

人與人之間私下的交易很正常，陳曉沒有多想。

只是已經見過豬跑的他，在掙了一筆工資的情況下，迫切的想要嘗一嘗豬肉的味道。

于是他把借到的那本《腦機接口——生物數據化的直接應用》裝進背包，抱著地鼠坐上了回南關城的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