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不僅催促著陸鐘前去縣衙上班，也打攪了朱八一的夢，倒不是陽光打擾了他，而是門被下鄉的差役敲響了。

他是無名村的村民，無名村在石首縣的最偏處，是流民們自發組建的一個村，因其地偏，所以是最晚被衙役們注意到的。

朱八一在村里面是特別的，他是這個村子里面唯一不是光棍的男丁，他們這個村也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朱八一的妻子毛七一，衙役們對著他說道：“你就是朱八一？”

朱八一搞不清楚狀況，就說是。衙役們說道：“這就好，縣里要統計流民的人數，你來吧。”

朱八一道：“是。”出去后，把門關上了。

因為朱八一的威望，點名還算順利，縣里的吏員坐在村口，寫字，朱八一組織人手維護秩序，縣里的衙役坐著看著朱八一指揮，他們都是工作人員，唯一不一樣的是，吏員和衙役都有補貼，而朱八一是白干。

可是因為一個人，這個事情壞了。這個人叫做蔣重十，他有個好兄弟，是鎮里的潑皮好漢，叫做虎三，是馬五的馬仔。

那天見了馬五的慘狀之后，便決心當一個反政府份子，為自己的大哥報仇。

他知道了陸鐘清點流民的計劃，就對著蔣重十煽風點火，說縣令清點流民，是為了把流民都拿出去做軍，他有很多酒肉朋友，可只有這個蔣重十才相信了他的這句話，可能是因為其他的人都不愿意得罪官府（妄議可是要殺頭的），更可能是因為只有蔣重十本人是流民，他對流民有群體歸屬感，所以格外的情急。

蔣重十喊道：“鄉親們快跑啊，官府把你們記了，是要拿去充軍的。”

衙役們氣不過，一把把蔣重十拖了過來，吊起來打。

朱七一怎么勸都勸不了，發了狠，回家拿去農具和縣里來人對峙了起來，一時間大半個村都響應了朱七一拿起農具跟官府對峙了起來。

衙役們人少，但是村民們不愿意真的起事端，衙役們雖然代表著官府，但此刻人數不夠，往日的威風抖不起來。

“堂尊，不好了，無名村的刁民造反了！”

“什么！”陸鐘點了縣衙的所有兵馬。立刻前去無名村。

只見無名村大約兩百個人，個個同仇敵愾，拿著農具和縣里拿著大刀的衙役們對峙。

衙役此刻笑道：“刁民！不配合我們，現在好了吧。再不放下武器，格殺勿論！”

陸鐘聽了這話，吼道“你們這些衙役，給我就放下刀來！”

只見衙役們不為所動，陸鐘對著王班頭道；“看來還得是你王大人下命啊。”

王班頭一聽這話，汗不覺從額頭流下，王班頭喊道：“還不快把刀放下！”

衙役們這才把刀給放下了，朱七一等看見衙役們把刀放下，也跟著把刀放下了。

陸鐘問道：“怎么會這樣？”

在場的吏員道：“這些刁民不肯配合，聽說要拿去做軍，聚眾作亂了。”

陸鐘聽了這話明白了，他對著吏首道：“我就是石首縣的縣令，我怎么不知道點了名的，是要拿去做軍啊。”

衙役們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指向了被吊起來打的蔣重十，現在他已經不叫喚了，因為嘴里被塞上了破布頭。

看著身上遍體傷痕的蔣重十，陸鐘道：“把他放下來。”

衙役們只得聽令，陸鐘看著衙役們問道：“是誰讓你們把人這樣打的，難道不知道朝廷以仁愛治國的國策嗎！”

衙役們看向王班頭，王班頭一看衙役們竟然敢看著自己，連忙用巴掌扇他們的臉：“這幫人，為非作歹不是一天兩天了，拿著雞毛當令箭，看卑職怎么教訓他們！”

朱七一等人弄不清楚狀況，但知道陸鐘不是來找事的，道：“縣老爺，我們不要拿去做軍，我們也不是想造反，請您老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一村四百口的人，竟然一起跪下了，陸鐘看著他們道：“我不拿你們做軍，也不是要罰你們，點了名，我是為了分地，我不明白，為什么分地，都能鬧出這樣的事情。”

這話是典型的甩鍋，衙役們之所以能夠如此威風，就是因為陸鐘發話了。

可是陸鐘也只能這樣說，因為民眾是不相信官府的，只能靠這些衙役，這些衙役以為要拿去做軍，所以自己的積極性很高，識趣的，衙役們就接受笑納，聽話的，就上黃冊，不聽話的，就拿去大牢，大牢里面刑罰之下，那些人就會交錢。

一般人口普查要靠兩方面的積極性，民眾是一個，政府是一個，但是大明朝的政府信用太差。

尤其這里的流民，是額外見慣了官員們的秉性，朝令夕改，說話像放屁，這也就是為什么蔣重十一句話就能讓這些流民相信的愿意。

不過陸鐘也只是說了要清點人數而已，別的話沒多說，所以這一切追究起來，也不是他來擔擔子。

王班頭看著陸鐘這么年輕的背影，想起了昔日的呂知縣，呂知縣也是這樣的不粘鍋。

“著的，大人，真的要給我們分地啊？”

“那當然了，不相信你問問他們。”在場的官府中人就這樣被陸鐘給綁上了戰船，紛紛稱是。

見陸鐘擔保，無名村的村民也就不鬧了，老老實實的登記。這個消息傳的很快，那些朝不保夕的流民們的心紛紛安定了。

自然是要平反的，大牢里面的人自然都被放出來了，當然獄卒們受的錢，陸鐘也都讓還了。

一時間青天大老爺的名號響徹石首縣。

一共統計出來兩千多名流民，男女老少都有，陸鐘倒沒有按戶籍分地，按人口，男女老少都有，一個人兩畝地，這個地不多，但是養活一個人肯定夠了。

石首的畝產大概能有250斤，兩畝地怎么也夠吃了，但是有一個隱患，那就是這些田靠近荊江，而荊江水患是很多的，一鬧水，這年成就沒了。

就算沒有這個問題，流民們還有一個問題，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平均五個男的對一個女的。

實際上在不少地方，還真就算三四個人討一個老婆。

但是不管怎么樣，分田分地真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