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嘉的傷養了很久，除了去給姬霜弄飯菜從來不出洞去。

姬霜的肚子已經和普通凡間婦人快要臨產時的肚子一樣大了，但還好，她還沒有要生的癥狀。

羅嘉傷好的那天，姬霜暗自想，凌彧的傷是不是也要痊愈了呢？

她扶著腰，站在洞口，雖然面前還是一堵黑乎乎的墻，但她總是想象著自己在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能看到火紅溫暖的太陽，也能看到青色的小草，還能聞到若有似無的花香。

她突然轉向身后，“很久沒有曬太陽了，你給我變一個太陽出來吧？”

經過了這么久的相處，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常常還是相對無言，但至少沒有那么劍拔弩張了。更重要的是，羅嘉似乎已經接受了姬霜肚子里孩子的存在了。

羅嘉滿足了她的要求，當一個比正常太陽小了很多倍的太陽在洞中“升”，溫熱的光線灑在她的身上時，姬霜覺得渾身都舒展開了般舒坦。

她很久沒有見到這么亮的光了。

“我還想要一個會前后搖晃的椅子，最好寬一點。”矮椅太矮了，她現在幾乎已經坐不下去了，榻上又是羅嘉的地盤，她也不想去。

羅嘉也依言給她變了一個出來。姬霜躺在上面，稍稍一使力，椅子便前后悠悠晃動起來，姬霜舒服得瞇起了眼。

自從姬霜失蹤后璇璣成了幽都山的常客。

雖然并不受歡迎。

“彧哥哥，已經十年了，說不定她已經死了，為什么你還不肯放棄？”璇璣指著他鬢側的兩縷白發，“你才多少歲就已經白了頭發，為了她，值得嗎？”

姬霜失蹤后的某一天，凌彧去凡間看望姬明，在他那里大醉了一場，哭哭笑笑鬧鬧，直到后半夜他才昏睡過去，醒來后他鬢側的頭發就白了。

凌彧看完一本折子，換下一本的中途抽空看了她一眼，“璇璣仙子若是沒什么事就請回吧，我現在很忙！”

璇璣氣不過，上前將書案上的折子全都掃落在地，“你們并沒有成親，你沒有必要幫她處理魔族事務，別忘了，她被剔了仙骨，一輩子都不可能在成仙，你真的要和一個魔在一起嗎？”

凌彧翻折子的動作停下，抬頭，眼里盡是冷漠，“璇璣仙子忘了嗎，六界之內，眾生平等。”他頓了頓，“而且，既然她成不了仙，那我便入魔，有何不可？”

這幾個字雖然聲音不大，但卻格外的堅定，一字一字巨石般砸在璇璣的心上。

不可不可，當然不可！

璇璣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她的心中，寒彧是多么一個清高孤傲的一個人，怎么可以為了一個莽撞無知的女人而葬送了自己的仙途！

她不允許！

凌彧卻無視她的憤怒，還是那句話：“璇璣仙子請回吧，我很忙。”

璇璣走后，凌彧將折子放下，望著殿外發呆。

是啊，十年了，為什么他就是找不到姬霜呢？

以羅嘉對姬霜的固執程度來看，他并不想取姬霜性命，如果想的話他早就動手而不是等到成親那天，姬霜一定還活著，可是她在哪兒呢？這十年來他去過西天，去過東海，去過北荒南澤，天上凡間冥界，沒有一塊土地上不曾留下他的足跡，可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如來佛祖說過，阿迦羅已經逃離小佛山將近三萬念了，他們雖然有時會得到一些線索，但從來沒有抓住過他。逃亡的三萬年里他一定有一個非常長隱秘的落腳處。

會在哪兒呢？

明明她已經把這天下翻了個底朝天，可為什么一點他們的線索都沒有呢？

幾年前他偶然在瀛洲島瑜伽了羅嘉，那時的他開心地以為他馬上就要找到姬霜了，所以即便他被羅嘉打了個半死，也依然對他緊追不舍，可惜的是，最后還是讓他給逃了。

與姬霜失之交臂的感覺非常糟糕，可他實在不知道還能去哪里找她，甚至想再和羅嘉碰上一次也做不到。

轉眼十年過去，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已經把六界翻了好幾遍的凌彧都要覺得這世上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羅嘉把姬霜藏在了那里才讓他苦尋不到。

他站起身，又去了凡間一趟。

姬明也開始有白頭發了，但身體還算結實，他說：“看不到我閨女平安回來，我怎么能早早就閉眼呢。”

安誠也已經是個大小伙子了，比小時候懂事了不少，現在跟著凌逸在軍中忙碌。

看過了姬明一家子，他又去了凌府，當然，是悄悄去的。

幾年前凌逸終于定下心成親了，和孟將軍的女兒孟芝瑤結了連理，現在孩子都已經能滿地跑了。

他看著凌修和凌夫人一人拿著撥浪鼓，一個拿著一塊蜜餞追在小孩子身后的樣子，心中一陣酸脹，凡間歷劫時他的父母都待他很好，幾乎沒有強迫他做過任何他不喜歡的事，可他卻沒有盡了孝道讓父母體會到兒孫滿堂的天倫。

不過還好，這些大哥都替他做到了。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這祖孫溫馨玩樂的畫面，微微一笑，轉身消失了。

迷霧森林還是老樣子，十年里他經常會來這里回憶他和姬霜在這里做過的事。

他摸了摸腰間那個很丑的荷包，已經泛舊了，里面的花也早已干枯沒有了香氣，他也一直沒有換新的。

這里的妖對他都很熟悉，招呼一聲“來了”就繼續忙各自的事了。

他走到樹伯那兒，坐上那架秋千。

“樹伯。”

秋千緩緩擺動起來。

“你知道姬霜在哪兒嗎？”

金黃的樹葉簌簌響了一陣，又漸漸恢復平靜。凌彧自嘲地笑笑，“我忘了，我已經問過你了。”

他閉上眼，在秋千慢悠悠的擺動中緩緩進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時一輪紅日正慢慢地沉入山頭，只余漫天的晚霞。

這樣的美景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待紅日完全消失時，他來到了無盡深淵，這個他曾以為要徹底失去姬霜的地方。

他坐在懸崖邊，望著下面無邊的黑暗，心中想著如果他從這里跳下去會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