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銷售者故意隱瞞真實情況銷售瑕疵車輛，應承擔法律責任

——張某靜訴開平市豐泰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買賣合同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廣東省江門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粵07民終2232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買賣合同糾紛

3.當事人

原告（被上訴人）：張某靜

被告（上訴人）：開平市豐泰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豐泰公司）

【基本案情】

2017年9月15日，張某靜從豐泰公司購買一輛白色新騏達1.6L酷動版轎車，并于次日向豐泰公司一次性支付了全部購車款（車輛凈價款為94672元）。2017年9月27日，豐泰公司將新車交付給張某靜（已辦理了機動車登記手續）。2017年9月29日，張某靜在為新車配置GPS及進行裝飾時，得知“該新車天窗周圍有被噴過車漆的痕跡”，張某靜與豐泰公司聯系，雙方經多次協商，張某靜要求豐泰公司賠償未果，遂提起本案訴訟。江門利泰公司是豐泰公司的股東。訴訟中，豐泰公司表示涉案車輛是由江門利泰公司調撥提取的新車，江門利泰公司在訴訟中出具一份《情況說明》，表示2017年9月7日，江門利泰公司在新車PDI檢查時發現涉案車輛的車頂有手指甲般大小的細微劃痕（估計運輸過程石子濺落或臺風天氣引起飄來物造成），江門利泰公司立即對細微劃痕進行微小范圍的漆面修復；2017年9月12日，豐泰公司向江門利泰公司申請調撥新車，江門利泰公司于2017年9月13日將涉案車輛交付給豐泰公司，江門利泰公司在調車時沒向豐泰公司說明有上述修復情況，表示“在調車時，我司無向豐泰公司說明有上述修復，因涉案車輛已恢復新車狀態，無須另外說明”。

【案件焦點】

豐泰公司在涉案車輛銷售過程中是否存在欺詐。

【法院裁判要旨】

廣東省江門市開平市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首先，按通常交易理解，張某靜從豐泰公司處購買的新車應是一輛未使用過、未維修過的新車，而豐泰公司所銷售給張某靜的車輛在交付前已經過維修。豐泰公司辯解因事先不知涉案車輛曾維修的情況，不存在故意隱瞞，并提交江門利泰公司出具的《情況說明》佐證，但從豐泰公司在本案中提交的證據及其陳述可知，豐泰公司與江門利泰公司之間存在利害關系，江門利泰公司向豐泰公司調撥車輛應當將車輛包括維修記錄等的相關資料一并交割，江門利泰公司在本案訴訟期間出具的《情況說明》僅為其單方意思表示，缺乏其他證據相互認證。即使調車時江門利泰公司未告知涉案車輛維修情況，豐泰公司作為專業汽車銷售公司，在接收車輛檢查時應當知道車輛的真實狀況，故對其辯解不予采信。豐泰公司隱瞞車輛維修情況的行為顯然為了追求或放任張某靜與其訂立汽車買賣合同的結果，其主觀故意明顯，故認定豐泰公司的行為構成銷售欺詐。其次，張某靜購買涉案車輛為生活自用，屬于生活消費行為，故本案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調整。現張某靜為避免再次購車麻煩而同意保留涉案車輛，僅主張豐泰公司按涉案車輛銷售價的一倍即94672元賠償購車損失，合法有據，應予支持。廣東省江門市開平市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五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六十八條的規定，判決：

豐泰公司應自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購車款94672元給張某靜。

豐泰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

廣東省江門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關于保護消費者的知情權、選擇權的有關規定及豐泰公司承諾交付新車的合同義務，豐泰公司應當向張某靜交付全新、未經使用、未經維修的車輛。一旦交付的車輛存在瑕疵并經過維修，豐泰公司應在交付前向消費者主動披露車輛瑕疵及維修情況。本案中，張某靜、豐泰公司對于涉案車輛在銷售前曾進行車頂漆面修復的事實并無異議，但對于豐泰公司在交付車輛前是否明知該事實存在爭議。豐泰公司辯解因事先不知涉案車輛在調撥之前進行過漆面修復的情況，不存在欺詐，但豐泰公司提供的證據并不足以證明其事實主張。即使涉案車輛漆面修復事實發生于江門利泰公司進行PDI操作階段且江門利泰公司未能將該情況告知豐泰公司，但從張某靜提供的照片可以看出，涉案車輛車頂噴漆痕跡系外觀可見明顯問題，屬于汽車銷售商豐泰公司應知能知的范疇；豐泰公司在將車輛銷售給張某靜前，亦有售前檢查義務。在此情況下，不論該車輛漆面修復行為是否發生調撥之前，均應認定豐泰公司對于涉案車輛的瑕疵及維修事實處于明知狀態。涉案車輛由于交付前進行過漆面修復，已非通常意義和一般交易習慣上所述的“新車”，對消費者是否仍愿意購買系爭車輛具有重大影響，對此經銷商負有如實告知和說明的義務。豐泰公司未將涉案車輛瑕疵及維修情況如實告知張某靜，侵犯了張某靜的知情權、選擇權，使其陷入錯誤認識并作出意思表示，屬于故意隱瞞真實情況，構成銷售欺詐。據此，一審法院結合張某靜的訴請，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規定判令豐泰公司應向張某靜賠償其購買涉案車輛價款的一倍即94672元，于法有據，并無不當。廣東省江門市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在實踐當中，銷售者將二手車或維修過的車當作新車出售的情況常有發生。通常維修過的車輛相對于未經過維修的車輛車價較低，而從消費者的購車意愿來說，除明確購買二手車的，消費者一般在經汽車銷售商處購買的車輛都要求為新車。銷售者應當遵循誠實信用的原則，向消費者交付全新、未經使用、未經維修的車輛，并且需將自己知道的有關汽車質量的信息完整、全面地告知消費者。目前PDI檢測是全球汽車行業公認的技術規程，是汽車銷售行業客觀存在的行業慣例。相關PDI操作的內容是否屬于消費者知情權的范圍，應根據一般消費者的認知能力、消費心理及相關信息是否影響一般消費者的購買選擇來綜合判斷，而行業規則本身不能作為免除汽車經銷商履行告知義務的法定依據。如果PDI操作過程會影響消費者購買選擇的，銷售者應主動向消費者告知，否則違反了法律課以銷售者的告知義務。銷售者違反告知義務損害消費者的知情權、選擇權，消費者可以選擇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合同法的相關規定來主張權利，如果構成銷售欺詐，消費者還可以依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五條的規定要求銷售者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

而判定銷售者違反告知義務的行為是否構成欺詐是審理這類案件的難點，在審判實務中也頗有爭議。最高人民法院第17號指導案例張某訴北京合力華通汽車服務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案，該案中，合力華通公司（以下簡稱合力華通公司）出售給張某價格為13.8萬元的汽車（約定新車）曾在運輸途中造成劃傷，在出售前進行過右前葉子板噴漆、右前門噴漆、右后葉子板噴漆、右前門鈑金、右后葉子板鈑金、右前葉子板鈑金以及更換底大邊卡扣、油箱門及前葉子板燈總成等維修。該案一審、二審判決認定合力華通公司在售車時隱瞞了車輛存在維修的瑕疵，有欺詐行為，最終判令退車還款并加倍賠償張某購車款。近日，最高人民法院就“豪車天價賠償案”作出終審判決，撤銷一審判決，酌定經銷商賠償消費者11萬元。最高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新貴興公司銷售給楊某寶的賓利慕尚汽車漆面瑕疵僅有車輛左前門下方一處，面積不大，其處理不涉及鈑金，不涉及噴漆，僅經拋光打蠟即得到妥善處理。新貴興公司對漆面瑕疵所采取的輕微處理措施屬于經營者新車交付前合理的整理行為，其未予告知不構成對消費者知情權的侵犯。而新貴興公司對右后窗簾總成的處理屬于對新車局部輕微問題的修復行為，其未履行告知義務雖侵犯消費者的知情權，但尚不構成欺詐，不應適用“退一賠三”的懲罰性賠償規定。從這兩個案件的事實來看，由于車輛受損程度和維修項目、范圍的不同，兩個案件存在截然不同的判決結果。由此可見，在判定銷售者違反告知義務是否構成欺詐時，應從銷售者隱瞞的信息是否屬于影響消費者締約根本目的的重要信息、銷售者隱瞞信息的主觀惡性程度等方面加以綜合考慮。

編寫人：廣東省江門市開平市人民法院 譚玉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