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肅著一張臉坐在高靠背紅色沙發上,江云賀緊貼著站在我的身側,笑得如沐春風。幾盞一人多高的補光燈對著我們,我們面前是一個留著光頭的攝影師。他舉著相機,不停的扭動著,尋找著合適的光線和角度,終于他忍不住放下了相機對我笑道:“咱新娘子這么漂亮,笑一笑拍出來更好看,咱拍結婚照這是喜慶的事,總繃著臉可就不美了。”說完他又對江云賀遞了個眼色。
江云賀低頭看了看我,手捏捏我的肩膀柔聲問著:“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我身子微微一側,掙脫了他的手,“趁我還沒有反悔快點拍!”江云賀對攝影師無奈地笑了笑,“沒關系,你繼續拍吧,我就喜歡我老婆生氣時氣呼呼的小臉。”攝影師心有不甘還想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極不情愿地舉起了相機。
我之所以不高興,是因為我是被江云賀騙過來的。今天說好了和他一起回他老家去給老家的長輩們拜年。我們很開心地出了門,可是他卻開著車把我載到了拍婚紗的攝影棚。我不解地問他為什么來這里,他只是說帶我來這里化個妝。我也沒多想,真的以為他只是嫌棄我的妝容不夠體面,不能帶回去家去見家長。所以我很配合地跟著工作人員上了樓。
做好頭發,化好妝后又有一名穿著時髦留著齊耳短發的美女領著我去選衣服,等我看到這位美女精心為我挑選的衣服竟然有婚紗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又被江云賀給耍了見我不肯換衣服負氣想要離開,他立刻拉住我的手,用無辜的大眼睛望著我,可憐兮兮地說:“好歹結了一次婚,連個照片都沒有,我怎么跟家里人解釋?他們一定會罵我太摳,太不懂心疼老婆了。你忍心看我挨罵嗎?忍心等我們老了以后連個回憶當初美好的念想都沒有嗎?”看著他泛著水光的大眼睛一臉真誠,我被蠱惑了。
拍完第三套衣服后,我實忍無可忍了,不論江云賀怎么勸說我執意要結束拍攝。回到更衣室,留著齊耳短發的美女有些懷疑第望著我說:“你真的不拍了嗎?這位可是業界知名的人像攝影大師啊!多少明星擠破頭想要請他拍一張照片都不能如愿,你居然敢給他甩臉子?你確定真的不拍了嗎?”
我沖她笑了笑說:“確定不拍了!你能幫我把項鏈取下來嗎?”項鏈是她為我搭配衣服的時候幫我戴上的,可是我自己卻怎么也取不下來。她見我已經把耳環取來下來,就走過來拿起耳環重新幫我戴上,一邊戴一邊說:“這都是你老公買給你的,你不用著急著還我!還有這身衣服,和衣架上的那些都是你老公讓我幫你買的,我覺得這身真不錯,把你的身材襯得很妖嬈,而且得體又大方,外邊再搭件長款皮草,保暖又時尚。”她一邊說,一邊從衣架上取下了一件香檳色的皮草。
聽她說完,我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竟不自覺地心疼起江云賀來。他一定愛慘了方雪柔!可是,我不是她,我還騙著他,就連結婚最基本的婚紗照都不愿留下。方雪柔,一個多么讓人羨慕又嫉妒的女孩啊!我一邊扮演著她,卻又一邊深深嫉妒著她!
車子越開離城市越遠,公路兩盤漸漸地出現了一大塊一大塊的農田。冬天田里的秧苗看起來都不怎么精神。正當我望著農田出神的時候,江云賀突然在我耳邊說:“快到了!”聽完這句話我這個要見家長的新媳婦,心開始狂跳起來,緊張地握緊了拳頭。江云賀似乎看出了我的緊張,他握住了我的手,寬慰道:“不用擔心,我舅舅他們很好相處的,我姥姥更是和藹可親!你忘了?她最喜歡你了。”
一群孩子圍在我的身邊,我坐在椅子上,手拿著橡皮用力在一張白紙上擦拭,把好不容易畫出來的線條統統給擦掉了。身旁的小孩卻聒噪著:“燕子呢?怎么擦了?”“畫燕子!畫燕子!”“你不到底會不會啊?”“小叔叔說你學了好多年的畫畫,不會連燕子也不會畫吧!”小女孩歪著頭眨著天真的大眼睛不信任地看著我。我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倔強地說道:“吵什么吵!畫畫要安靜!嘴巴都給我閉上,再多嘴,什么都不給你們畫!”
我一邊硬著頭皮畫燕子,一邊在心底把江云賀罵了無數遍!我之所以被這幾個小孩子困在這里畫畫,完全是拜江云賀所賜。在吃飯的時候,大姨隨口問了句:“雪柔會畫畫嗎?”江云賀十分爽快地回答:“當然會了!學了好多年的呢!是吧?”說完看向我,我剛吃下去一口排骨,聽到他這么說我差點沒噎死。見大家都看著我等,我只能硬著頭皮承認自己會畫畫,“以前學過,好多年都不動了,早就忘了!”
誰知大姨一聽,立刻喜上眉梢,高興地笑道:“沒事沒事,不用畫多么復雜的,簡單地畫只燕子就行。我小孫女的寒假作業有一項老師讓畫一張春暖燕子飛回來了的圖畫,可把我們愁壞了。雪柔會畫畫真是太好了!雪柔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還內秀,啥都會!云賀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來來來,大姨敬你們一杯……”
方雪柔是從小就開始學畫畫,她高三的時候來到內地上學,就不再畫了。這些情況我都是知道的,可是我可以模仿她講話語氣和走路的姿勢,但是繪畫這種從小練到到的技能我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間掌握,除非我是天才!因為他高三之后就沒有再動過畫筆,所以方老板也沒有強迫我必須學畫畫。可是現在……為了不引人懷疑,我只能硬上了!
我從手機上搜索了一只燕子的圖片,然后照著圖片小心地勾勒著,涂涂抹抹,勾勾畫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畫完了。圖畫遞到小朋友手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震驚了,一臉黑線地看著手中的畫,默了一瞬,然后仰頭哇地哭了出來,“奶奶,小嬸嬸給我畫了只烏鴉!”她一邊哭一邊喊地跑走了,剩下我尷尬地坐在那里,仿佛喲無數只烏鴉從我腦袋上飛過。
一大早江云賀就坐在沙發上同他的表弟一起打游戲,他表弟對他甚是崇拜,從他進家門開始就一直粘著他,對他言聽計從十分乖巧。我從樓上下來,剛想跟他打招呼,突然一個穿著粉色睡衣的少女急匆匆地從樓上跑下來,越過我一腳踏在他們兄弟二人面前,她叉著腰怒氣沖沖地指著表弟罵道:“江毅達,你是不是偷拿我的手機了!”小表弟把手邊的手機往身后一藏,把脖子一梗說道:“沒有!”女孩更生氣了,走到小表弟身邊一把把他從沙發上薅起來,高高舉起拳頭,恐嚇道:“再說一次?”表弟不甘示弱地吼道:“沒有!沒有!沒……哇……”他的第三個有字還沒有說出來,就結結實實挨了他姐姐的一記鐵拳。
見他們打起來了我趕緊過去阻攔,可江云賀面對姐弟兩個人的爭斗完全無動于衷,只沉醉在自己的游戲里。“你倆皮又癢了是不是?過來吃飯了!”舅媽從廚房出來,對著姐弟倆人喊了一嗓子,這一嗓子真管用,姐弟兩個人立刻停止了爭執,乖乖王餐桌走去,只是姐姐還止不住跟媽媽抱怨,“媽媽,江毅達又偷拿我東西!”舅媽抬手對著弟弟的腦袋就是一巴掌,“再拿你姐的東西,下次讓你姐揍死你!”弟弟對姐姐做了個鬼臉,乖乖坐下。別看舅媽身材瘦弱,可在家里絕對是說一不二的,舅媽拉著我的手,讓我在姥姥的旁邊坐下。
舅舅一下樓,江云賀立刻來了精神,游戲也顧不得打了,挨著舅舅坐下,然后諂媚地說道:“舅舅,那個方案真的可行!現在這一塊的市場發展前景特別好,真的可以試一下的!”舅舅抬起手打斷江云賀:“公事回公司再聊,現在是假期,在家不談公事。”江云賀不死心,還想說些什么,但舅舅顯然已不想理他,舅舅轉過頭去和舅媽聊起了家常……
在老家的日子基本上都是這么度過的,表弟纏著江云賀,江云賀死皮賴臉地纏著舅舅,表妹和我一起追劇看戲,偶爾和那倆兄弟吵吵鬧鬧,只要不過分舅媽和姥姥也就由著我們。我們一直待到春節假期結束才回來。
雖然,舅舅一家人對我特別友善可親,可是這個年,我過得并不舒心,因為年三十的那天傍晚,我接到了方老板的電話。
“怎么樣?在江云賀鄉下的老家住得還舒服嗎?”電話一接通,方老板就陰陽怪氣地問。
自從我回國之后,就很少與他聯系了,但是每個月的月底他還是會按時打錢過來。他之所以這樣說,是為了警告我,我的所作所為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吧。我很乖巧地回道:“還可以吧,您和方太太最近還好吧?”
他冷笑了一下,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以命令的口吻道:“幫我拿一份文件,就在江云賀的電腦里。”
“可是我……”
“芮小姐,聽你這態度似乎很維護江云賀啊!我好意提醒你一下,不要因為闊太太當久了就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聽出我有幾分猶豫,方老板便開始冷嘲熱諷,他時時刻刻都不忘告誡我:你是個冒牌貨,是個赤裸裸的謊言。現在你擁有的一切都是盜取的一個叫方雪柔的女孩的。
“嗯,我一直都記得,是您在我危急的時候幫助了我。可是,這件事我可能需要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