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什么大事？經理摸黑下樓摔成粉碎性骨折？”陳軍好奇地問道，這位經理平時兇巴巴的，經常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要求嚴格，不好好巴結就會隔三差五找借口扣工資。

聽見他這話，保安大漢走路的步子一歪，哭笑不得地說：“要有這種好事我第一個放鞭炮慶祝，可惜不是的，你跟我進來就知道了。”

剛走進大門，青楓就發現了不對，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太陽已經高高掛起，氣溫開始慢慢地熱了起來，但小區里還是有很多大爺大媽走來走去，討論著什么事情，前方有一個草坪，被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他踮起腳，使勁往里頭望去，依稀能看見一根黃色的警戒線。

“這位老哥，不會是出人命了吧？”青楓猜測道。

“是啊。”保安點點頭，隨即又搖頭道：“昨晚凌晨，有個快四十歲的男人從三單元樓頂跳下去了，聽說還是蠻有錢的大老板，真不明白為什么要走極端，你看我們這些沒錢的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保安大哥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想法，青楓注意到跳樓的地點：三單元頂樓，劉念慈也是住在三單元，這二者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按照對方的說法，跳樓者是在自己一行人離開小區，前往大賭場后，天亮之前的凌晨跳的樓，這時劉念慈和自己在一起，按理來說沒有動手的機會，難道當時藏著劉念慈房間里的還有第三只鬼，之后逃出去害了路人？

“老哥。”青楓打斷了保安大哥的自言自語，問道：“你還知道其他細節嗎？比如那個男人叫什么名字，為什么跳樓之類的？”

保安撓撓頭，說道：“我哪知道這么多，我上的是早班，今天一來就看見一大群警察，可把我嚇壞了。”

想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經理應該知道不少，他剛剛去警局做完口錄回來，監控也被警察帶走了，不過陳軍啊，昨晚是你值班，但你又不知道去哪了，經理肚子里肯定憋著一股氣，他要是對你發火，千萬不要頂嘴，知道嗎？”

陳軍年紀小，剛出社會，平時做事也踏實，并且急需用錢的情況保安隊里的大伙是知道的，一天要打好幾份工，所以平時大家都盡可能地照顧一下。

“我曉得的。”陳軍回答道，這些感謝的話他說不出口，但大家對他的幫助一直都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

因為青楓既不是物業的員工，也不是小區業主，所以并沒有跟著進辦公室，靠著墻，雙手插兜，百無聊賴地等待著。

物業經理是個瘦瘦小小的禿頂中年人，見到他時，正癱在辦公椅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天花板，直到看見陳軍進來，才挺起身子，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小陳啊，你回來啦，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本來以為迎接自己的是狂風暴雨，但經理這副和和氣氣講話樣子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有點受寵若驚地回答道：“經理好，我昨天晚上被三單元的業主叫出去幫忙辦事了，就是一個人住一層的那位，她說要幫我和您講一聲，可能后來忙起來忘記了。”

經理微微嗯了一聲，說道：“哎，我就隨便問問，也不用講這么多了。”

“這怎么行呢，都是應該要匯報的，對了，經理，昨天晚上發生什么事了？”

經理撇撇嘴，憤慨地說道：“你倒是運氣好，你剛走沒多久，一個不認識的家伙搖搖晃晃地跑到了頂樓，直接跳了下去，今天早上警察已經把監控文件都帶走了，又不是業主，也沒遇到什么困難，這個叫劉念文家伙發了什么神經要來我們小區自殺？害得我獎金全給扣光了！”

“叫什么名字？”陳軍懷疑自己聽錯了，追問道，這個劉念什么的名字他可太耳熟了，從昨夜開始，一直在和叫這種格式名字的人在打交道。

“劉念文！關心這么多干什么啊？”

他訕訕道：“這不是關心咱們小區嘛……”

“哦？”經理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說道：“什么咱們小區，是你們小區！”

陳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

經理冷笑一聲：“還沒聽明白嗎？你，工作時間擅離職守，導致小區安全出現嚴重事故，所以，根據咱們的合同，屬于工作能力嚴重不足，工作態度極差，也就是說，你被解雇了。”

陳軍還沒有開口，旁邊的保安大哥早就覺得經理態度不對，趕緊求情道：“經理，你看人小陳才剛入職沒多久，平時態度好，干活也賣力，這外人莫名其妙來跳樓怎么能怪在他頭上呢？您再給他個機會吧！”

說罷用手肘朝邊上的陳軍頂了一下，意示他快點說些好話，讓經理留下他。

陳軍的大腦一下子陷入了空白，這種情況不應該是不可抗力因素嗎？為什么是自己來背鍋負責？他很想狠狠地拍桌子，和經理好好地掰扯掰扯，但欠下的大筆賭債和父母頭上漸生的白發在眼前飄過，半響，低下了頭：“經理，都是我不好，您要扣要罰我都認了，求您讓我留下吧……”

“打住打住。”經理擺擺手，冷漠地說道：“別叫我經理，咱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我給你機會，誰給我機會？之前的工錢該給你多少，這兩天財務都會打到你賬上的。”

“可是……”

“沒有可是！”話未說完，就被經理無情地打斷。

“現在咱們還是好聚好散，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經理給一旁的保安使了個眼色，這位大哥現在也處于進退兩難的狀態，既不想和眼前的少年人發生沖突，但又不得不聽從經理的命令，畢竟雖然他也想對著頂頭上司甩臉子，但也有一大家子要養活，最后只能拉了拉陳軍的衣角，小聲地請求道：“小陳……”

“沒事，沒事。”陳軍抬起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對著保安大哥鞠了個躬，說道：“這一段時間，多謝您和大家伙的照顧了，麻煩您幫我向其他好兄弟轉告一聲。”

又轉身對著經理說道：“也謝謝你，經理，這段時間你也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祝您步步高升，事業有成。”

言罷，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看著他老老實實離開，經理終于松了一口氣，像這種馬上要離職的年輕人是最不好惹的，很容易引發暴力沖突，所以他才囑咐一定要有個人帶著他進來，這樣萬一有什么問題也有個人拉著勸著，看著還站在原地的保安，他眉毛一皺，呵斥道：“還看著干什么？去干活啊？不想要獎金啦？”

在門口等了半天，蹲在地上玩手機的青楓終于收到了一條陌生的好友申請：

“幾度相思淚成灰”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頭像是一個古風二次元美男，青楓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個加錯了的非主流少年，直到看見備注欄里那個大大的“你的夢君”，才抽搐著嘴角點下了同意鍵。

龜龜，前輩你在我不在的這一小半天時間里到底看了些什么呀啊喂？

同意申請后，才剛發了一個揮手打招呼的表情包，就看見陳軍從辦公室里走出來，他腳步飛快，低著頭，一個勁地向前走。

“小陳？”青楓在后面叫了一聲，他也沒搭理，看上去情緒非常不對的樣子。

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兩個月前，他還是滿懷希望和憧憬，即將走入社會的大學生，一轉眼就變成了同時打好幾份工，還得每次打電話時，和家人假裝過得很好的可憐人，那天晚上為什么要一時好奇踏入那個地方呢？也對，喝了幾口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廢物，也確實該落到這種下場。

好累，這么多的賭債，利滾利下來，我這輩子能夠還清嗎？以后的人生還有什么盼頭呢……

陳軍的思緒逐漸發散，背影也越來越蕭瑟、佝僂。

突然間，一個結實的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

“小陳啊，有什么委屈就說出來，憋在心里怪難受的。”

這句話就好像一道劍光，“唰——”地一下刺破了故作堅強的偽裝，眼淚和鼻涕不爭氣地嘩嘩地往下落。

“青哥，我……我……”他有好多話想說，比如不想再背負這筆莫名其妙欠下的賭債了，但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像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誡他：“不能有這種想法”。

青楓拍了拍他的肩頭，意示先穩定一下情緒，兩人走到樓梯口，坐在臺階上，因為是電梯房，所以樓道很少有人經過。

等到陳軍的呼吸逐漸放緩之后，才開口問道：“你是被物業公司開除了嗎？”

“是的，但我覺得我沒做錯什么，平時工作也是超額完成，我很需要這份工作，真的……”陳軍低著頭，聲音消沉。

“是為了還賭場的債務嗎？”

“對，沒錯，從下我爸媽就教育我，一定要做一個敢做敢當的人，我既然沒控制住自己，去賭錢了，就必須要承擔帶來的后果。”

“你為什么不和家里人說呢？”青楓問道。

“我怕……我怕家里人會因為這個擔心我，怕親戚朋友會看不起我，怕父母一輩子的積蓄會被我這個不孝子掏空……”

“……”

聽到他的理由，青楓沉默了一下，去自動售賣機處買了兩瓶可樂，一人一瓶，一邊喝一邊說道：“我和你情況也差不多，不過稍微好一點，我和實習的公司發生了沖突，后來解約了，我爸媽以為我還在那里上班，要不是因為一些機緣巧合，現在估計還在出租屋里，焦慮著第二天要做什么，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

他回想起遇見夢君的那場漫展，原本只是偶然路過，想要放松一下疲憊的心情，卻沒想到和一個路人隨意的搭話，一生的命運就此改變。

“青哥……”陳軍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嘻嘻哈哈，沒有煩惱的同齡人也有類似的經歷。

青楓盯著陳軍的雙眼，認真地說道；“你看，造成我苦惱的根源是當初那家煞筆公司，那么，讓你這么難過的根源是什么呢？”

“是……是賭場……”陳軍越說，越沒有底氣，有一個聲音在心底怒吼：是你，是你，是你！

“那么你欠了賭場多少錢？”青楓一字一句地問道。

“我……欠了……我……”在對方的逼問下，陳軍變得有些慌亂起來了。

“到底，欠了多少？”

“欠……欠了……”

“欠，了，多，少？”蘊含著靈氣的聲音直逼陳軍的心靈深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欠了多少！我只知道我欠了一大筆錢，永遠都還不清的錢！”他抱著腦袋，臉上的五官皺成一團，顯得極為痛苦的樣子，過去發生的一切在他的腦袋里閃過，有些場景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紗，顯得十分朦朧，回憶不出細節。

“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啊……”他的聲音逐漸帶上了一絲崩潰的哭腔，明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越是去強行回憶，腦袋就越發疼痛，像是要炸開了一般，但承受了如此痛苦，也沒有絲毫收獲，那個晚上發生的一切，依舊被塵封在腦海深處。

不知什么時候，最后一張破邪符被青楓捏在了手上，悄悄貼在陳軍背后。

靈氣注入。

“破。”

輕輕念出，無形的波動以陳軍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隱隱約約有凄厲的慘叫響起，但仔細去聽，又捕捉不到類似的聲音。

“咔——”在陳軍的心里，似乎有什么破碎的聲音響起，意識好像飄離了軀殼，飛躍了時空，又回到那個改變他人生的夜晚。

三個人渾渾噩噩地坐在一排，那個年輕人……是我，旁邊的是我室友，那個女孩是他女朋友。

“又來三個錢包。”循著聲音看去，是當時在老年人娛樂中心接待他們的大堂經理，他陰惻惻地說道：“老大，要怎么處理？”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放了吧，唐爺馬上就要來我們長星城了，一切不必要的業務通通放棄。”

“明白！”大堂經理回答道，一段時間后，確認自己老大已經離開，他對著眼前的三個人開始自言自語：“唉，這么賺錢的生意怎么說放棄就放棄呢？少爺高高在上，不理解我們這些底下人的想法，我可要趁著最后的機會搞點養老錢……”

“夢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