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季廿色與顧岑這邊。

出了宴會大廳之后，兩人誰都沒說話。

一直到上車，顧岑提醒季廿色系上安全帶，季廿色才回神兒地說了聲“謝謝”。

不提安全帶還好，一提這東西，季廿色又想到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忘卻的前段時間的記憶。

再想到剛才聽到的話，季廿色只感覺自己心跳的速度逐漸地加快了。

她幾經揣測的事情，好像就這么簡單地把答案鋪在了自己面前。

季廿色側過頭，假裝在看窗外的風景，實際上，是不想接觸到顧岑的余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對上顧岑，季廿色覺得自己都變的奇怪了些。

就像個含羞草……啊呸，像個縮頭烏龜似的。

跟之前與溫欽言接觸時候一點都不一樣。

當季廿色知道什么是男女感情，什么是結婚，什么是未婚夫妻的時候，她就把自己的身份拎得很清楚了。

自己是已經訂婚的人，她不會跟別的男生過多接觸。

她知道自己對溫欽言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會在貿然被退婚的時候生氣；

可是那種感情……怎么說呢，季廿色自己心底也清楚那好像不是男女感情的模樣，就是簡單地因為長久相處而產生的感情。

跟養寵物差不多，是看成家人來相處的。

身邊兒有個經常換男朋友的閨蜜，季廿色自然也見過宋漪爾為愛發瘋的模樣，當時她就告訴自己了，跟溫欽言結婚也挺好的，最起碼兩人之間有感情，卻也正好不是愛情，不會產生一些糟糕的連鎖效應。

可是畢竟是從小在父母和睦的家庭里長大的，如果說一點兒都不渴望像父母愛情那樣的感情，那也是大假話。

只是這種渴望一直被壓制著——因為她已然被訂婚的身份。

但她現在自由了。

宋漪爾慫恿她去找男人，又何嘗不是因為了解她呢？宋漪爾的性格讓她做出了那樣的舉動而已。

季廿色心底都清楚。

可是那種想要報復性戀愛的沖動轉瞬即逝，季廿色知道，自己真正想要遇到的，是真摯的值得去好好珍惜的感情。

然而世界上這么多人，光是遇見就已經是上上簽，愛而不得的痛苦者千千萬。

她又有什么資格能夠成為幸運的那一個？

可是顧岑來了。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連帶著之前幾乎消散在歲月之中的兒時記憶，都被牽動著驀然地浮現出來。

隔著窗戶，季廿色看到了霓虹閃爍與萬家燈火。

就好像是許多年前的夜里，她大哭著坐在公共花園，淚花模糊后所看到的路燈一樣。

——新搬的別墅區的公共花園對于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孩子來說，就像是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迷宮。

更何況時間還是在誕生了無數可怕兒童故事的夜晚。

彼時貪玩兒的小廿色甚至覺得世界末日都不過如此。

她覺得自己好痛苦，恐怕再待一會就要被惡龍叼走吃掉了——因為媽媽說她是一個小公主，惡龍最喜歡在天黑的時候把可愛的小公主叼走！

如果小公主乖乖睡覺的話，惡龍就不會出現了。

小廿色也想睡覺哇，可是好害怕，一點點睡覺的感覺都沒有。

擦眼淚的功夫，小公主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頓時更害怕了，連動都不敢動。

然而幾秒鐘之后，聽到的卻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季……阿廿廿？”

小公主眼睛一亮，幾乎一蹦三尺高：“漂亮哥哥！是阿廿廿！是阿廿廿！”

這是小公主專門許給漂亮小哥哥對自己的稱呼。

少年身姿也終于映入小廿色眼中。

那晚，是顧岑被接到顧家之后，第一次得到顧老爺子的夸贊。

少年敏感，察覺到了就因為顧老爺子的幾句話，別墅之內的傭人和顧老爺子的助理對待自己的態度就已經有所改變了。

雖然他想要的是更多，可是已然為之欣喜激動。

彼時的少年還做不到把什么情緒都完整地藏在心底，又不能放肆宣泄，于是夜跑就成為了一個很好的選擇。

隔著有一段距離，他就已經聽到了一個小姑娘的哭泣聲。

跟平常聽到的嬌氣的取鬧不同，里面是實打實的委屈與害怕。

他幾乎沒有在心中思索利與弊，便直接出聲表示自己在。

回應他的是小姑娘的破涕為笑。

小姑娘穿著粉粉嫩嫩的公主裙，臉頰卻是可憐兮兮的擦不盡的淚水。

顧岑嘆了口氣，彎下腰，伸出手，替她把眼淚抹去。

小孩子臉頰兩側都是嫩肉，他都不敢用力，輕輕一碰好像就能帶起紅痕。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家？”

小公主緊緊拽著他的衣角，表情委屈：“不記得路了?！?

下一面，就轉換成了燦爛的笑顏：“小哥哥可以送我回家嘛？”

顧岑垂眼看她，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路上，她稚嫩清脆的嗓音一下下在夜空之中回蕩：

“顧岑哥哥是不是阿廿廿的騎士??？”

“媽媽說，如果是乖乖的小公主，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會有從天而降的騎士先生；阿廿廿是乖乖的小公主，小哥哥其實是阿廿廿的騎士哥哥對不對？”

“哥哥不回答，哥哥默認啦！”

“騎士哥哥，阿廿廿今天的裙裙好看嘛？這是阿廿廿自己挑的哦！阿廿廿最喜歡粉色了??！”

少年嗓音低?。?

“好看?！?

活潑可愛的小公主，一直都很好看。

也要永遠這樣無憂無慮，開開心心。

……

季廿色扒著窗戶玻璃。

好巧不巧，今天穿的禮服也是粉色的裙子。

明明是上好的料子做成的衣服，可是季廿色現在卻覺得自己好像快被扎死了。

布料商or服裝商：不！這鍋我們不背！??！

她擺明了一副不想交流的樣子，顧岑開著車，也就沒有說些什么。

于是一路無話，一直到二號別墅。

季廿色這才扭過身子，笑意盈盈地道了聲謝。

扣動門扳手——沒有反應。

再扣，車門依然無動于衷。

季廿色：“？？？”

然后旁邊男人的聲音響起：“我把車門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