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刻,銅鑼再次敲響,底下剩余的幾十名男兒也差不多都休憩完畢,早早的端坐著等待泰煙宣布最后一場數藝大會的比法了。泰煙好幾個時辰沒有進食,只是晨起梳妝前吃了一些清甜的茶,現在要從棚下走出去到那碩大的太陽底下曬著,便著實感覺到有些抵觸,但轉念又想到下面參會的男子們也都一樣在耗著,便仍舊麻利的站出去了。
“諸位,恭喜你們進入六花大會的最后一會。”
泰煙注視著底下一雙雙看著自己的眼睛,里面有的殷切有的坦然,亦有好奇嫉妒和落寞,不少人都知道皇帝本來也有意推舉祁司辰作駙馬,促成南北兩國結親一事。大家都明白只要大陸上這兩個最大的國家握手言和了,其余的小國便可以全部安心了,畢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戰火燎紅半邊天是任誰都不想看見的,這兩國之間的陳年矛盾早就成了全大陸人的一塊心病,當下能夠通過這么一樁事來解決這個根深蒂固的疙瘩,當然是大多數人所喜聞樂見的結果。
因此這大會開著開著便從一開始的給公主挑駙馬變成了專檢測祁司辰一人,一來測他的六藝功夫是否夠格配他們的長公主,二來也是給他一個名正言順又讓上下左右都服氣的理由來娶全南國最珍貴的這塊寶貝。只是仍然有沒趕上前面幾場的人聽聞公主今日親自坐鎮于會場中,中途加進來參加最后這一場,好一睹芳容的。也有雖是最后一場了,但仍然沒有放棄想冠一朵紅花回去的,這樣之后幾十載祖上在人前都倍有面子了,可以逢人便炫耀自己當初可是贏了公主的駙馬爺一朵紅。
可惜,祁司辰是不會給這幫與自己搶新娘的男人一丁點機會的,他要拿齊全全部六朵花,告訴全天下的人妖仙神他祁司辰要帶走她,誰也無法再將她奪走。
泰煙嫣然一笑,正準備繼續說下去,臉頰上卻熱的沁出汗粒來,侍女遞上來帕子替她擦拭干凈。祁司辰抬頭看了看自己頂頭的蓬布,是剛才過來的一些公公搭起來的,遮去了不少太陽,讓會場內等待比試的男子們涼快了不少,觀席那邊也沒有落下,一并遮上了篷布,不參加最后一場比試卻又礙于規矩離不開的人便都在那邊休憩,祁司辰心想這些也定是泰煙心細吩咐下來的。
他看著她站在臺上,才不出幾個瞬息便被曬得臉頰嫣紅外加一腦袋汗,心里便自責的翻起手掌,也不管會不會被方才壓制自己妖力的那不知名面的人發現,直接替泰煙召喚來一道長風。突然感覺舒服了不少的泰煙心含靈犀的看向他,將笑意全部盛在了眸子里,那一雙紫色的眸子在紅頰的襯托下宛如兩彎醉酒的月,讓祁司辰看得不自覺紅了面。泰煙少見他這樣如幼子般稚氣的模樣,目光交匯之間看得心里怦然亂顫,也有些羞的岔開了臉。一旁的尉遲落衡看著兩人眉目絞情,嫉恨得紅了眼框,卻又不敢當著眾多人的面發泄,只好死死握住拳頭將牙齒咬的咯咯響。
因為未用膳而有些虛弱的泰煙又稍微頓了頓,這才睜開眼睛對臺下道:“這最后一場,考的是爾等的算術水平。但娶本宮,便意味著要接手一筆絕對不菲的錢財,如果沒有將錢財變一為多的能力,那本宮跟著你可就要坐吃山空了。所以諸位請聽題,若手頭現有一兩銀子,該如何在七日內將它變作一萬兩?”
“請諸位將方法寫在紙上,所寫或地點或人事必須確實存在,所寫方式必須切實可行,不得含偷殺搶掠,否則便是戲君之罪,按照大南律法,本宮當下令斷其雙手,再去其舌。但諸位也無需感到驚慌,除以上所說之外,這一題本宮再不對你們規限形式,諸位可在要求范圍之內自行發揮,來吧,讓本宮瞧瞧你們異于常人的聚財之能。”
祁司辰身為北國太子,手中本就掌握著規模龐大的商路脈絡,這一題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難事。再配上上一場他在答卷中提出的南北兩國互通的好處,簡直就是給下令悄悄截住他今日份兩紙答卷的嬴昊送上了一份極其豐厚的聘禮。
嬴昊將他本場的答卷拿到手時先是驚訝的挑了挑眉,之后便戲說這樣莫說七日內賺一萬兩白銀,就是賺一萬兩黃金來都并非沒有可能,畢竟舉全國之力。旁的人過來一瞧,嗬!祁司辰這小子竟直接將整個北國的商路圖及要點全部繪在了紙上,除此之外整張紙上再無其他。嬴昊直笑得胡子亂抖,滿意的說這小子倒是真向著泰煙好,商路圖如此重要的東西都直接給遞上來了,就連互通的方法及得惠處都在上一場的答卷里替他想好了,嬴昊滿意的不行,還笑稱只怕祁濛小兒看到了得被氣得暈死過去,畢竟他對自己和整個南國日防夜防,定料想不到居然防出來個嗜情如命的內賊。
祁司辰和泰煙的婚事便這么敲定了,許多人一直記得那日數藝大會結束后直等到月明星稀,等到第二日日頭初升起,雖有宮人按點送吃食進來,但公主未曾放入了場的任意一人離開,那一日整個會場只許進不許出,門口的守軍也愈發嚴密。許多人逐漸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卻不知是因何而如此,也不敢問,因為皇上在數藝比試結束后便站了出來替公主穩著場子。有些坐不住的人想跑,謊稱肚子疼要解手,或是身子難受,公主都派信鴿出去,當場叫人拉了大夫過來,也備了不少恭桶等著。直到第二日天大明,有兩冊名單出來,幾個在兩邊都有名字的被留下,其余人才得以離開。
幾日后的慶賀宴會上,皇帝興高采烈地親自宣布了北國來的太子祁司辰獲得六藝六花,成為公主的準駙馬的消息,那時祁司辰高高的舉起碩大的紅花,羨煞了一眾參宴人。有了解內情的人便趁機說起,人們才知道原來公主和駙馬自小相識,早就互相心生喜悅,許多人便說公主果然是福運之星,生來自帶祥瑞,與駙馬爺的婚事不僅成就了自己,也促成了兩國之間乃至整個大陸的和平無煙。
宴會進行到一半,嬴昊主動替泰煙作了解釋,日前出了賊人,公主為了捉住賊人才設計了那么一招,一番安撫和賞賜下來,才穩住心有不滿的人。那日名單出來后嬴昊便給刑部下了令,經過一番查驗和拷問,泰煙在兩份名冊上圈出來的那幾人果然是經常出入山莊的賭客,順著從他們口中撬出來的線索往下追查,幕后的賊人終于在兩人大婚前一月捉拿。原來是昔日一些效忠尉遲虎門麾下的殘黨,因不滿將軍被處死,故伙同商販建立了以“良田山莊”為名的巨大淫賭窩點,想用此收買朝廷及南國各處的官員,從暗處一點點的腐蝕和蠶食掉大南國,幸虧那日周魚潤沉不住氣綁了泰煙,否則待這件事破窗時,南國恐怕內力虧空的情勢已然不可小覷,故此,朝廷也順勢被進行了一番大換血。
泰煙沒有告訴嬴昊那晚尉遲落衡其實想強要自己,也遵守著諾言沒有道出周魚潤的存在,他躲了起來,沒有人知道在哪兒。泰煙一頭忙著大婚的事宜,一頭刻意躲避著尉遲落衡,一直沒有狠下心去追查他那日為何會出現在賭坊中。父皇既然沒有將他革職打入大牢,他便是清白的,泰煙想起他時便總這樣告訴自己。
祁司辰直到大婚之后一段時間都會住在南國皇城內,是夜,泰煙剛挑完婚服的圖冊,累的脖子酸痛,站在廊下賞著明月小憩,祁司辰從身后而來,他環住泰煙的腰,將下巴輕輕的擱在她薄薄的肩上。
“煙兒,婚后,我想告知你一些事。”
泰煙輕輕一笑:“可是關于你身份的事?你還有什么沒告訴我的么?對了!”
泰煙似乎想起什么,她轉過身抓住祁司辰的手,兩只玉髓般的眼睛黯淡下去:“我記起,你曾經說,你為了尋一朵對你很重要的花而來,我將你搶走,你可怨我?”
祁司辰沒有立即回答,他攥緊了泰煙的手,低頭輕輕的咬在她指背上。指背被牙齒輕輕啃咬的感覺讓泰煙渾身發麻到腳尖,她面頰紅紅的注視著他,然后忽地抽出手,扯著祁司辰的雙耳將他狠狠地拉離了自己身前。
祁司辰看著像個金魚般鼓著面頰,一臉不服氣的泰煙,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深深的注視著她璨過明月的雙眸,而后再次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低頭將兩人的鼻尖親昵相觸,而后輕聲道:“這世間,只有你一人最重要,我再無她。”
泰煙的心砰砰跳著,眼前近在咫尺又觸手可及的,是心上君子的臉,就連鼻腔都充斥著他清風般熟悉又讓自己安心的味道,這味道讓她想要和他有一個小小的家,只屬于自己和他。鼻腔里熟悉的感覺甚至讓她覺得,自己和他似乎在很久又不是很久的之前,就曾經有過一個小小的家。
“祁哥哥,我心里總是有一種錯覺,我和你之前就似乎相識。”
兩道呼吸聲越來越近,開始又亂又急地纏在一起。泰煙捧起祁司辰的臉,她踮起腳尖,優美的脖頸仰起,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睫毛像兩只在不斷顫動的黑色蝴蝶翅膀。泰煙有些緊張,心里卻又坦然的接受著他,矛盾的感覺讓現在看不見東西的她有些無所適從,她想要抓緊,卻又怕弄疼弄傷祁司辰的臉,只好不停的往起踮腳,想要這個酷似清風的男人快點接住自己。
祁司辰動容的眨動著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中柔光在慢慢地閃爍,他回憶著她剛才說她們似乎曾經相識的話,眼眶中有淚花一點點涌出,卻又被他強硬的逼了回去,不希望淚水掉落在泰煙臉上。他不希望她看到自己不開心,他想一直作為她最無情也最堅硬的墻壁,墻壁要替身旁的花兒遮風擋雨,它要是哭泣了,花兒會慌張害怕的!
他抱緊她,緩緩地低下頭去迎合,泰煙的腳回到地面上,祁司辰將想要說的那句話埋進了唇內:煙兒,我的好煙兒,你就是我在尋找的桔梗花,我已經找到你了,這一刻,我真的等了好久,嫁給我,可好?
泰煙聽不到祁司辰的心聲,但是她安心的模樣和亂跳的心,已經給了祁司辰答案。
來送瓜果的小宮女被碧荷捂住嘴巴無情的拖回拐角后面,小宮女回頭,驚訝地發現拐角后面躲著很多人,就連李總管都在這里,大家指指在月光下密不可分的兩個人,用食指告訴她:噓!
小宮女發現,面前這些人的眼睛里,居然有亮閃閃的東西在顫抖。她們照顧長大的小公主終于如愿以償靠在了那個讓她苦苦思念的懷中,那個懷抱的主人是那么優秀,他完全配得上她們金枝玉葉的公主。她要嫁給他了,雖然婚禮前一個月新娘新郎是不能見面的,但是現在這個時候誰還會管到底會不會觸霉頭呢?她們只知道,自己的公主現在很開心,沒有人能讓她比現在更開心了,她將會成為全天底下最幸福也最風光的一位新娘,天神,土地仙,以及各方國公權貴,南國北國的所有臣子百姓……都會來為她們的婚姻獻上最衷心的賀詞。
但是,有一個人與眾人的想法背道而馳,他如挺拔的青松一般站在角落里,卻眼神冰冷地看著沉溺在幸福中的這對愛人,他必須拆散他們,這是為了這兩人好,也是全天下人都能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