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三場

城堡內

（拉爾提、莪菲莉上。）

拉爾提　我的行李都上船了，再見吧，妹妹，只要順風順水，船來船往，就不要躺在床上，忘了給我寫信啊。

莪菲莉　你還不相信我？

拉爾提　哈夢萊對你表示微不足道的好感，要看清楚：這是一時的風氣，心血來潮的表現。春光爛漫中的紫羅蘭，花開得早，謝得也快，芬芳撲鼻，轉眼就會消失，不過是迷迷蒙蒙的煙云而已，不要上當受騙！

莪菲莉　就是這樣的嗎？

拉爾提　不要再多想了。一個人的成長并不只是肌肉發達，還有心靈的成熟呢。也許他現在愛你，他的意志沒有受到干擾；但是你要知道：家世對他會有壓力，他并不能自作主張，像普通老百姓一樣不受身世的限制，為所欲為，開辟自己的道路。他選擇時還要考慮國家的安全，因此他的選擇一定會受到整體看法的限制，而他自己就是整體的首腦。如果他說他愛你，你就要用你自己的聰明才智來判斷：在他那特殊的地位和權力的限制之下，他說的話能不能成為現實，還要聽丹麥王的意見才能確定呢。如果你輕易相信了他唱得好聽的歌聲，你的聲名會受到很大的損害，所以千萬不能以心相許，尤其是不要在他一時的情欲沖動之下，失去你那純潔如玉的童貞之身！要小心啊，莪菲莉，我親愛的妹妹，要退守到感情的后方，不要讓它受到欲望沖擊的危險。最貞潔的女性如果把她的美色暴露在月光之下，那已經是莫大的浪費了；即使是守身如玉也難免不受到謠言誹謗的中傷，新春含苞欲放的鮮花往往會受到害蟲的蛀傷。瘋狂的狂風會吹得青春的曉露凋零。提心吊膽才能得到安全，而青春年少不用別人挑唆，也會犯上作亂、無事生非的啊。

莪菲莉　多謝你的勸告，我會像守門人一樣，不讓我心馳神曠的。不過，我的好哥哥，你可不要像有的牧師那樣只勸別人走艱險的登天之路，自己卻放浪形骸，只走花街柳巷啊！

拉爾提　不要為我擔心。

（波洛涅上。）

我耽擱得太久。不過父親來了。再一次告別會得到再一次祝福，再一次祝福又會再贏得笑顏了。

波洛涅　你還沒走，拉爾提？上船去，上船去吧！帆船總要等風，你怎么能讓風等人呢？既然你還沒走，我就再一次給你祝福吧。這幾句話希望你銘刻在心上：不要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更不要事情還沒想好就先動手去做。做人要隨和，但是不要隨便。經過考驗的好朋友，要用鋼骨水泥來鞏固你們的友誼，但是不要緊緊握住新結識的泛泛之交的手；不要和人爭吵，但若爭吵起來，就要讓對方知道你的厲害。多聽別人講，自己少開口。接受別人的批評，但是保留自己的意見。口袋里有多少錢，就買什么價錢的衣服，不要穿得稀奇古怪，衣服可以華貴，但是不要炫耀。從一個人的打扮，可以看出他的品格，法國上流人的穿著也是高雅而又大方的。不要向別人借錢，也不要借錢給別人，借出去的錢往往收不回來，不但丟了錢，還會丟了朋友；向人借錢卻會養成不節儉的習慣。最重要的是，做事總要問心無愧，要對得起自己，接著才會對得起別人，就像白天過了，黑夜就會接著來一樣。再見了，但愿我的祝福能使我的臨別贈言在你心中生根發芽！

拉爾提　我真舍不得離開你們。

波洛涅　走吧，時間不能耽誤，仆人還在等著你呢。

拉爾提　再見，莪菲莉，記住我說的話。

莪菲莉　已經鎖在記憶中了，鑰匙還在你手里呢。

拉爾提　再見了。

（拉爾提下。）

波洛涅　他剛才對你說什么啦，莪菲莉？

莪菲莉　請你不要見怪，那是關于哈夢萊王子的話。

波洛涅　圣母在上，你倒想得好。聽說他近來常和你見面，你也隨便答應他的要求；如果真是像人家說的那樣，為了謹慎起見，我不得不告訴你，你還不太清楚要怎樣一舉一動，才能符合我女兒的身份。你們之間到底怎么樣？老實告訴我吧！

莪菲莉　父親，他近來對我說了好多溫存體貼的話。

波洛涅　溫存體貼？不要說了！你說話還像一個不懂事的傻丫頭，在這危險關頭你毫無經驗，你懂得什么是溫存體貼嗎？

莪菲莉　父親，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說。

波洛涅　圣母在上，我來告訴你吧：你要把自己當作個孩子，你還會把虛情假意當作貨真價實的感情呢！——不要做風吹兩面倒的墻頭草！——否則，你就要上當受騙了。

莪菲莉　父親，他談情說愛的態度的確是認真的。

波洛涅　唉，你也可以說是一種姿態。得了，得了！

莪菲莉　為了說明他的真情實意，他說盡了天下的山盟海誓。

波洛涅　這些都是捕捉山雞的巧機關。我全知道。血涌上來的時候，還有什么樣的誓言說不出口的呢？這些都是火焰，女兒啊，都是光多熱少的，甚至在諾言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就已經光消熱盡了。千萬不要把火焰當作火啊。目前呢，女兒啊，不要輕易出頭露面，一請就到。對哈夢萊王子，要知道他還年輕，他的行動比你自由得多，不要相信他發的誓。誓言都是推銷商的廣告，表面上冠冕堂皇，實際上弄虛作假；或者是推銷嫁不出去的老閨女的媒婆，說得天花亂墜，花枝招展，其實是人老珠黃，目的都是為了騙人。總而言之，說明白點，就是從今以后不要再浪費有閑的時間去和哈夢萊王子談天了！這就是我要你記住的話。去吧。

莪菲莉　我會聽話的，父親。

（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