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身上虎
  • 董國政
  • 1550字
  • 2022-07-20 16:46:26

序言 凝視之道

陳先發

詩乃凝視之道。

按我的理解,詩是從觀看到達凝視的。好詩中往往都包含一種長久的凝視。觀看中并沒有與這個世界本質意義的相遇。只有凝視在將自己交出,又從對象物的掘取中完成了這種相遇。凝視,須將分散甚至是渙散狀態的身心功能聚攏于一點,與其說是一種方法,不如說是一種能力。凝視是艱難的,也是神秘的。觀看是散文的,凝視才是詩的。那些聲稱讀不懂當代詩的人或許應該明白:至少有過一次凝視體驗的人,才有可能是詩的讀者。

以此維度,我研讀國政先生新結詩集《身上虎》,發現他的凝視、凝神之處有三:一是從語言運行中去觸碰自然界的靈性,捕獲自然的啟示。這類短章頗多,如《藍晨序》充溢草木山川、花鳥蟲獸之生機,又有如《云雀轉身》《風的寫作》詩題所示之靈動。自然世界“各種各樣的埋伏,偽裝,預設”中諸多開啟人類心靈的聲息,被揭示了出來。二是從語言中催促自我的覺醒。可歸入此類的詩篇也不少。《世說新語·品藻》中有一句:“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人的自我覺悟之路大抵如此。集內《龍井關》中有句“我流淌在我的體內”,有同構之妙。作為這一類型典范的《身上虎》,單篇與詩集同名,也可見作者本人的重視。執著于自我對話的沖動,覺悟的鱗片,布滿全書,讀者諸君不妨自行獵索。三是追逐語言運動的創新力量。詩之語式,無新異即無生命。詞的陌生化嵌入、碰撞,創造出新的闡釋空間。作者這方面的探索,可謂是本書的基本力量之一。我最偏愛的段落,是《尖峰時刻》中“雨淅瀝,汝逃……口將言而囁嚅,汝逃……月明星稀,汝逃”這一大截,獨特的形式感和表現力俱在,讀一遍即能留下刻痕。

詩的凝視之道在于,明知“已是億萬次重返枝頭的新花”在目睹“已是無數次凝成人形的我”,但相遇時,又有“每一次相見都可以是第一次相見”時的驚訝與欣喜。詩是詩人與語言的共同生命體。這在認知上是還原,在寫作上是新生。

我最樂于讀到的,是作者對語言的諸多體悟,如夜中野火,點點閃爍。在寫作的進程中,語言必須保持一種“醒著的狀態”。詩須迫使語言從慣性中醒過來,甚至是從一種醒著的狀態上恍如再度醒來,是“醒著的疊加”。人其實是非常容易昏睡過去的,如果不能對這個世界滋生出新的感受力,那么無論你是在走著,在笑著,還是在寫著,你真實的內在狀態是“睡著”的。詩對一個人的昏睡狀態葆有侵入和沖撞,以加速詩自身的形成。也需要從語言的假寐狀態中醒過來。我想,凡入詩者,無論是寫作還是閱讀,或深或淺會有此種體味。

詩是以言知默,以言知止,以言而勘探不言之境。從這個角度,詩之玄關在“邊界”二字,是語言在掙脫實用性、反向跑動至臨界點時,突然向聽覺、嗅覺、觸覺、視覺、味覺的滲透。見其味、觸其聲、聞其景深。讀一首好詩,正是這五官之覺在語言運動中邊界消融、幻而為一的過程。也可以說,詩正是偉大的錯覺。在這本集子中,你會輕易找到許多段落,許多傳神的切片,來印證我上面的觀點。

逢國政兄詩作結集,讀詩懷想,記起許多舊事來。他是個古道熱腸的人。我倆是安徽安慶籍同鄉(他老家在潛山,我是桐城人,兩地接壤,風習融通),又是復旦同門,但相識和往來,卻只是近些年的事。記得一年秋天我到北京,他騎個摩拜單車走街過巷來看我,掉漆的車把手上搖搖晃晃地掛了兩瓶陳年白酒。無論是席間暢談,還是偶爾打個電話聊幾句,論人論事,敘史述懷,都是一派敦厚豁達的本色。果然,詩者,仁心也。讓我稍覺意外的是,從職業的前沿崗位隱退后,他在寫作上的進取之心,不僅沒有因暮年迫近而顯倦怠,反而更加透出一股勇猛精進的氣勢來。當然,這是一個人內在生命力旺盛澎湃的體現。我可以預見的是,這種創造的激情必將延續,他也會獲得一種遲到的精醇。

讓我們都能聽到并匯入“身上虎”的呼吸和搏動之中。這是詩的一個源頭。

2021年8月于合肥若缺書房

(作者系安徽省文聯主席、魯迅文學獎獲得者)

主站蜘蛛池模板: 曲靖市| 武乡县| 南江县| 武汉市| 屏东市| 于都县| 视频| 琼结县| 铜梁县| 罗田县| 太谷县| 嘉兴市| 墨竹工卡县| 晋城| 平陆县| 廉江市| 潮州市| 丘北县| 宣汉县| 教育| 蚌埠市| 平遥县| 屏边| 彰武县| 儋州市| 隆子县| 织金县| 三江| 威海市| 定陶县| 会同县| 茶陵县| 固安县| 博湖县| 鄂伦春自治旗| 博白县| 崇义县| 通辽市| 八宿县| 武夷山市| 扎鲁特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