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才在茶亭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熱茶，就見蘇婷、蘇筠一前一后，臉色難看的走出后殿，待二人進了亭子，姚氏立刻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什么人沖撞了？”

蘇婷在姚氏身邊坐下，蹙眉不語，蘇筠氣憤道：“娘，我和大姐姐都抽了下下簽！還被那個該死的老和尚騙了十二兩銀子，氣死我了！”

聽到女兒竟然抽了下下簽，姚氏頓時擰起眉頭，“簽文呢？給娘看看。”

“早撕了。”蘇筠撇嘴冷哼，“那老和尚肯定是打著要我們破財消災的主意呢，說不定他那簽筒里就沒幾支不是下下簽。”

喜鵲忙出聲附和，“求簽這種東西本來就做不得數，四小姐別往心里去。”

百靈給蘇婷、蘇筠上了茶，又抬手一指不遠處一對兒坐在石階旁歇腳的粗衣母女，笑道：“四小姐，您瞧那二人，就算她們抽到了上上簽，也改變不了農戶出身的命運，一輩子只能在地里刨食，夫君也是目不識丁的泥腿子，可您和大小姐一出生就是侯府嫡女，比世上九成九的女子都尊貴，偶爾抽到一次下簽算得了什么呢？”

這話蘇筠愛聽，姚氏的眉頭也舒展開，贊許的看了百靈一眼，“好了，歇會兒咱們就下山。”

蘇筠捧著茶盞喝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娘，病秧子還沒上來呢？”

姚氏嗔怪道：“什么病秧子，那是你二姐。”

蘇筠不以為意，“哎呀娘，我這么小聲，誰能聽見，你也太小心了，病秧子早上可是說要給爹祈福的，結果要是連山都上不來，哼，那就是不孝，娘，咱們就在這兒等吧，看她到底來不來。”

就蘇妧那副多走幾步都喘的廢物身子，能上來大雄寶殿？呵，別逗她了。

大相國寺依景山而建，景山雖比不得萬壽山脈九峰巍峨高聳，但對于富貴人家的女眷來說，上山也不容易，又因燒香拜佛本就是件講究虔誠、心誠之事，山下也無腳夫，想上山就只能靠一雙腳。

蘇筠想的很美，姚氏也迫切想抓蘇妧的把柄，而蘇婷還在因抽到了下下簽，耿耿于懷，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留意姚氏和蘇筠在說什么。

...

八角琉璃殿。

光明燈灼灼朗朗，梅檀香縈繞。

“大師，這是我家小姐這個月的香油錢，還有這些經文，都是我家小姐親筆手書的，勞煩了。”

“阿彌陀佛，請施主放心。”

月章將三百兩銀子和厚厚一疊經紙交給棕衣和尚，提起裙擺出了殿門，回到蘇妧身邊，微微頷首。

玉蘭樹下，蘇妧淡淡回眸，千手千眼佛殿中燭火搖曳，斑駁古拙的朱漆扇門仿如隔絕塵世和輪回的命門。

“走吧，下山。”

“小姐，我扶著您吧？”小蠻眨眨嬌憨的黑葡萄眼。

“你別毛毛躁躁的絆著小姐，我就燒高香了。”月章白了小蠻一眼。

小蠻心虛的吐吐舌頭，哎，她怎么就被一塊甘蕉皮給坑了呢，也不知是哪個天殺的干的好事，詛咒她鬧一個月肚子。

半個時辰后。

“小姐，我瞧見蔣護衛了，您在這兒稍等，我去讓他把馬車駕過來。”月章一指不遠處的山路旁。

蘇妧順著月章手指的方向看去，眉頭一跳。

“月章姐姐，還是我去吧，我跑的快。”小蠻討好道。

月章嗔笑，“行，那你去。”

話音剛落，小蠻便一溜煙兒躥了出去。

“慢點...”這個小蠻！讓她快點兒，也沒讓她這般...哎，活像身后有猛虎似的，月章無語的跺了跺腳。

蘇妧掩唇一笑，扭頭看向蔣姑姑，果然就見蔣姑姑嘴角抽了抽。

少頃，蔣阿鯤駕車而來，二馬共拉的烏木馬車，堅固精巧，半人高的車輪上包裹著減震的膠套，蘇妧確定，這就是自己那日賃完院子出來，遇見淳公公后，坐的那架馬車，只不過現在馬車車檐下，多了塊刻著‘袁’字的掛牌。

“主子。”蔣阿鯤跳下馬車，干脆利落的行了個頷首禮。

蔣姑姑：“主子，這就是奴婢的娘家侄子，名叫蔣鯤。”

蘇妧笑笑，“蔣護衛辛苦了。”

蔣阿鯤又頷了頷首，兩步行至馬車后方，從后架中拿出烏木腳凳，恭敬放在蘇妧腳下。

月章：“主子，奴婢扶您。”

蘇妧輕輕點頭，提起裙擺，借著月章的手勁兒彎身進了車廂。

一股混合著淡淡沉香味兒的清涼氣息迎面，蘇妧下意識瞥了眼車廂正中的祥云案幾，才在一米長的軟榻上落座，蔣姑姑和月章隨后進來，分坐一左一右，月章掀開放在車廂前角柜上的竹籃，用竹夾取出一卷濕帕子，“小姐，先凈凈手吧。”

等蘇妧接過，月章又夾了一卷遞給蔣姑姑，接著，才又夾了一卷給自己。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月章將早就準備好的茶水、點心、果脯，一一擺上案幾，“小姐，您先墊墊肚子。”

已經未時過半，早膳在大半天的上山下山中克化殆盡，蘇妧的確有些餓了，“姑姑，一起用吧。”

蔣姑姑猶豫了瞬，還是笑道：“主子待奴婢們寬容親厚，但與主子同食，不合規矩，之前奴婢們在茶肆已經逾矩，不好再...”

蘇妧塞了一顆黨梅入口，酸酸甜甜的，頓時滿口生津，愉悅的彎了彎杏眼兒，“姑姑，我既然是主子，那我說的話就是規矩，對嗎？”

蔣姑姑呼吸微滯，“是，那...奴婢謝主子賞。”

月章也連忙道：“奴婢也謝主子賞。”

車速不快不慢，行的十分平穩，蘇妧吃了兩塊兒玫瑰綠豆糕、三四顆黨梅、一只柿餅，空空的肚腹當即感覺舒服了不少。

就在這時，馬車外隱約傳來一道略顯焦急的女聲，與此同時，馬車緩緩慢了下來，月章打開前窗，“怎么回事？”

“前面有個丫鬟攔車，好像是馬車車輪壞了。”蔣阿鯤微微蹙眉。

月章詢問的看向蘇妧，“小姐？”

蘇妧覺得車外的聲音有點耳熟，“靠邊停，看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