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林走到村外的河邊，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橋上，腳下垂泡到水里，任由水底的海草滑過肌膚。

她輕聲走過，坐到了他的旁邊。

兩人都沒有言語，就這么靜靜地坐著。

林知遠：“你和孩子們都吃飯了嗎？”

李慧林：“實在不行你就聽你那寶貝閨女的。”

兩個人的聲音又默契地同時響起，李慧林卻聽著鼻頭一酸。

她怎么會不知道林知遠失去了多少呢，從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世家少爺淪落到如今背朝太陽的農民，這等偏差，誰又能挨得住。

身旁的人站起來，將被水弄濕的腳抖了抖，隨后道：“回家吧，別讓孩子們等著急了。”

“你可以為自己而活啊。”李慧林此時淚已流滿臉，她夢里還是時不時會出現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那個說等拿下榜就讓自己風光大嫁的林知遠。

當時她也是蘇州李府的嫡女，排行老二。因為她性子太過潑辣但性子又軟，老是被庶女耍地團團轉，和本家生了嫌隙，再加上又實在放不下林知遠，就跟著一起逃跑到這小村子里。

初來乍到時，李慧林是哪哪哪都不舒服，性子驕縱得讓村里的婦女不滿，使得李慧林時不時就要聽一些陰陽怪氣的話，性格變得愈發野蠻。

所有的委屈擠壓太久一時間全部爆發，聲音里的哭腔難讓人忽視。

林知遠蹲下身子，耐心地將李慧林眼眶里流出來的眼淚擦掉，“我要是去了，家里哪還揭得開鍋。往日之事不可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等走到回家的路上，李慧林的眼淚還是時不時地往下掉，最后還是林知遠開玩笑說擔心家里的孩子以為他欺負她，李慧林才將眼淚停了下來。

看著桌上沒有被動過的菜，李慧林眉頭一皺，坐在凳子上的林和浦身子就一抖。

眼看李慧林要發脾氣了，金鑲玉機靈地急忙道：“娘親，不等你們回來，玉玉吃不下飯。”

“油嘴滑舌！”李慧林輕罵一聲，到底還是沒拿金鑲玉和林和浦怎么樣。

林知遠高興地坐在金鑲玉身旁，捏了捏妮子的小臉，“還是得生閨女好，閨女會疼人！”

金鑲玉一遍瘋狂往自己的嘴里塞菜，一遍偷瞄李慧林。

娘親的眼眶紅紅的，肯定是哭過了。

誒，有什么難題可以跟玉玉講啊，玉玉可厲害了。

晚上金鑲玉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一閉上眼睛就是她那不可一世的娘親的紅眼眶，太讓人心疼了。

小竹子精左思右想，家里最大的困難，可不就是錢么。

想到就要行動，金鑲玉偷偷從床上爬了起來，將空間的竹筍全部拿出，趁著月黑風高無人知曉，一口氣將竹筍全都種了下去。

看著土地里滿滿當當的小尖頭，金鑲玉心里別提有多滿足了。

要是有人問題來，她就說是從修修那里拿的，反正顧修竹肯定會幫她撒謊的！

恃寵而驕的小竹子精高興地在土里了哼了兩聲，就美滋滋地跑會自己的小被窩休息。

然而，一個村子里，有人歡喜有人憂。

村長也上了歲數，要睡著也是比較困難。

人一老，這覺也就跟著少。

不知道第幾次在床上翻身，村長聽著窗外風吹的聲音，感到不太對勁。

一般的風聲都是輕輕地打在紙窗上，這次感覺更像是指甲刮在地板的聲音。

村長默默翻了個身，讓自己背對著門，好忽視詭異的風聲。

可就在他準備入睡時，屋外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孩子！我的孩子！別這樣……我求求你了！”

村長猛地驚醒，這個聲音！

他想從床上爬起來去外頭看看，可心底的恐懼讓他無法動彈，連轉個身都不行。

“你還我孩子！你還我孩子！”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她喊破了喉嚨，聽起來更加駭人，仿佛是來索命的鬼。

村長顫抖著手，默默地將錦被蓋到自己頭上。

可那聲音好像無孔不入，哪怕村長用手死死地捂住耳朵，指關節用力到發白，他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待到天亮時，村長還是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將自己埋進被子里。他眼神渙散，手還是一直捂在耳朵上，哪怕周圍已經沒有任何聲音。

今日注定是個不太平的日子，住在村頭的幾戶人家都等到日上三竿才敢出來。

他們對視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曉得昨天的聲音不？”

另外一戶人家膽子較小，惶恐不安地看了看四周，“那到底是啥啊，我們村也沒出過這事啊？會不會是有誰家的做了虧心事啊？”

有一戶人家就住在村長屋隔壁，最是信佛的，聽到這句話趕緊讓那人呸了一聲，“快快快將這些話呸掉，不然到時候說不定會找上你門來。”

一行人議論紛紛，就連村尾的都知道了。

趙盼弟正在金鑲玉的家里做客，抱著香噴噴的小竹子精跟她一起聊天。

林知遠和李慧林帶著林和浦一起去勞作了，只有一個金鑲玉留在屋子里，林知遠說什么都放心不下，最后還是李慧林找了趙盼弟來，才放心去田地里。

村里所有的田都是村長一個人的，他們充其量只是給村長種田的。只不過在這里居住越久的村民，可以少交稅。

李慧林和林知遠初來乍到又是村外的，辛辛苦苦地將田種到能收割了，都不過才拿一個月左右的食糧。

如今金鑲玉的竹筍事業擱置，他們就更加需要好好耕田了。

因為家里的院子沒關，一個嘴多癢癢的王姨見到金鑲玉和趙盼弟在這，趕忙走了進來和她們兩個說昨日晚上在村頭的事。

金鑲玉聽得津津有味，只是她時不時會抬頭看一下趙盼弟。

趙姐姐的身子抖得很厲害，抱著玉玉都有點不舒服了。

金鑲玉很快打發走了王姨，然后輕輕拍了拍趙盼弟的手，“趙姐姐，你怎么了？”

趙盼弟勉強地搖了搖頭，“沒事，趙姐姐就是……”

“趙姐姐就是想自己娘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