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和珈南見面，是我送朋友到機場。身旁沒有江聿瑋，獨獨的她一個人拉著行李箱，面容憔悴，眼眶微紅。

我情不自禁的走到她身邊，開口問：“需要幫忙嗎？”許是沒想到我會在這，又或者是沒認出我，她愣了一下。

“聞鶴凌，幫幫我。”她的聲音顫抖，她認出我了。我接過她手里的行李箱，“先上車吧。”

她沒有多說什么，乖乖跟在我身后，我想牽起她的手，但是一想，現在她是江聿瑋的女朋友，念頭就被打消。

上車時她把頭靠在車窗上，無精打采。在去醫院的路上，她和我講了事情的全部經過。這時我才知道，她是單親家庭，高中以來第一次知道，也許在這點上，我就輸了。

到了醫院，她狂奔到手術室前。那天氣溫比較低，看著她身上單薄的衣服，我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

她紅著眼睛，啞著嗓子跟我道謝。我忙說不用，許久不見，倒是生分起來。

手術室的紅燈實在刺眼，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朝著她說了幾句話，又鞠了一躬，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醫院長椅上，我陪著她。看著她一遍一遍的把電話撥通給江聿瑋，又一次一次的聽到冰冷的機械音。

長廊上，只是回蕩著她的一句失魂落魄的“我沒有家了。”

她把自己裹在外套里，像一只受傷的刺猬，仿佛那樣，才能給她一點點的安全感。

這時，我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為她，也為自己。

我將她抱入懷中，小心翼翼般如畢業那天。“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懷中的抽噎聲由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后來的崩潰，淚水如泄洪般掉出。我的襯衫也很快被浸濕。

懷中她抽噎：“聞鶴凌，我沒有家了，我沒有媽媽了……”

我慢慢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別哭，肯定會有人陪著你，阿姨也會變成星星在天上保佑你。”

我帶著她回了我的家。一路上，她無精打采，仿佛是被榨干了所有的精力，眼神空洞。

開門，房間里的暖氣將我們包裹，她接過行李箱，“謝謝你，今晚我就睡沙發吧。”

“不行，你是女生，怎么能讓你睡沙發呢，今晚你去我房間睡。”

她也沒有過多的推辭，眼皮子都在打架，在放假拿上衣服就往浴室走去。

洗完澡，互道晚安之后，她就進了房間。而我，從冰箱里拿出果汁，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橘黃色的燈火出了神。

……

第二日，我幫著珈南辦完了阿姨的后事。忙完一切，她憔悴了不少。

回到家，她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恍然失了神。“我還以為是我家呢，你家怎么什么都沒有。”

我撓撓頭，笑道：“我也不會做飯，廚具啥的都是擺設。”她轉身，攤手道：“那今晚只能出去吃了。”

我答應了，下樓隨意找了一家餐館，點完菜之后就開始閑聊。簡單交代了近況，她似乎有意回避關于江聿瑋的話題。

我大學畢業之后，就回到了高中當上了數學老師。她似乎并不意外，我詢問原因，她只是淡淡一笑，“你高中就比較喜歡數學，當上數學老師也不奇怪。”

“改天帶我回學校看一下吧。”

我欣然應允。

服務員端上菜，她只是嘗了一口番茄炒蛋，眼眶就又濕潤了。她拿起紙，擦掉了眼淚。“這味道，有點像我媽媽做的。”

我好像知道她為什么高中的時候她為什么那么直白的像我表達她的愛意了。

我后悔了。

住在我家的第三天，江聿瑋打電話過來了。她接到江聿瑋電話的時候，面無表情，只是拋下四個字，“我們分手。”

即使沒有開免提，我好像也能聽到江聿瑋的哀求。那刻，我竟有些自私，希望她不再回到江聿瑋身邊。

同一天，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聞鶴凌，幫我租個房子吧。”她看向我，眼神真摯。

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好奇心驅使我詢問原因，她回答：“大城市漂泊太累，我還是比較喜歡小城市。還有的原因，大概就是戀家吧。”

一個星期，我正為房子的事情發愁，我對面的鄰居因為工作調動的原因，搬走了。于是我們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鄰居。

她還要回一趟J市，說是要收拾一下東西。我說我陪她去，她默許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江聿瑋正好在家。家里面很亂，桌上還擺著一束枯萎的玫瑰。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江聿瑋向別人下跪，他曾經是那么的瀟灑，現在竟然這么卑微的求著珈南。但是珈南好像并不打算原諒他，收拾好東西便離開了。

我看著癱坐在原地的江聿瑋，本想著安慰，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回到H市，我問她有什么計劃嗎？她思索了半天，沒有回答。

半個月后，珈南進到了一家自媒體公司，就是在公眾號上寫寫文章的，這應該也算回歸老本行吧。

兩個月后，事情全部塵埃落定。我打算把高中時的遲到的感情全部補償給她。

“我們戀愛吧，”我選擇用最直白的方式，就像她當初跟我表白那樣，“這份感情遲到的太久。其實畢業的時候，我就打算跟你坦白，但因為我的膽小，讓這份喜歡遲到了太久。

但是現在我們再次相遇，我打算直面自己的內心，希望現在不算太晚。”

她看著我的眼睛，長嘆一口氣。

“聞鶴凌，我追了你好久。

高一，明目張膽。高二，即使我在和秦覽談戀愛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偷偷看你，現在想起，還挺對不起他的。

高三一年，我想我真的應該放下你，但是，我做不到。你在畢業那天欲言又止的模樣真讓我生氣。

所以，你錯過我了，我們只是兄弟。”

最后一句話，是我拒絕珈南兩次的原因。也許那時候的我，也沒有想到會對她動情。

那天后，她像是憑空消失了，手機號碼也注銷了，我嘗試過打電話給江聿瑋，問問他知不知道珈南的行蹤，無果。

這時候，我只恨畢業時自己的懦弱和膽小。

我真的錯過她了。

……

手機鬧鐘響起，將我從夢中驚醒。才驚覺剛剛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黃粱一夢。

剛想敲門，只聽見里面珈南的聲音。好像是在打電話。

我趴在門邊，試圖聽清楚內容。

“你終于肯接電話了。”

只是這一句，之后就是一段時間的沉默，應該是江聿瑋那邊在解釋。

我大概知道了，兩人會和好，這似乎已經板上釘釘。

果不其然，從臥室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一切，連連向我道謝。

我忙忙擺手，猶豫半天，才開口：“去樓下喝一杯吧！”

此時她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夢里她拒絕我那一刻一模一樣。

“行吧，反正他一時半會也來不了。”

樓下咖啡館，她點了一杯檸檬茶，我要了一杯咖啡。

我們面對面坐著，我卻不敢看她，她的眼神倒是坦坦蕩蕩，但卻不像高中時那樣滿含愛意。

她似乎看透的我的心思。

“聞鶴凌，今天我只問一個問題。你的目光，有沒有為我停留過，哪怕就一秒？”

這次我沒有再猶豫，“有。”

她釋懷般笑笑，眼角卻蓄滿淚水，“感覺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這幾天流干了。”

接著，她又若無其事的問我：“那你真的沒有什么話跟我說？”

在這關鍵時刻，我本想將話說出口，但又怕夢境中的場景重演。

但是她現在看我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

一分鐘后，一通電話打斷了所有氛圍，是江聿瑋。

我輸了。

幫著珈南收拾后事的是江聿瑋，不是我。為她做飯的人，給她想要的安全感的人，陪著她慢慢走出失去家人陰影的人，都是江聿瑋，我徹徹底底的輸了。

半年之后，他們結婚了。收到了請柬，我摸了摸請柬上她的名字，還是決定要去。

那天，她很漂亮。穿著婚紗，就像高三的白裙子，是的，我心動了，也落淚了。我站在角落，看著她向江聿瑋一步步走近，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我好像也能看到她眼角的淚水，江聿瑋輕輕幫她拭去，但他自己也流淚了。這一刻，我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這個女孩太苦了，他要給他滿滿的愛，給她一個家，一個充滿溫暖的家。

我又何嘗不是那么想的呢。但那又有什么什么用呢。畢竟，我從這一刻開始，就真的錯過她了。

……

又是一年畢業季，一中又送出一批畢業生。我準備去我們班，分發畢業照和說一下畢業事宜。

但本來安靜的樓道里卻有著男女同學的竊竊私語。

“我喜歡你呢，現在都畢業了，你做不做我女朋友？”

“嘿，當初某人還斬釘截鐵的說我們只是兄弟呢。是誰我不說，某人自己心里清楚！”

“那現在我真的喜歡你了，不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考驗你一下吧，我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男孩很快說出了答案。結局是，他們在一起了。

如果當初我這么勇敢，現在站在你身邊的，是不是就是我……

第二卷『柑橘話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