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

祭臺之上，光芒緩緩散去。

幼年羅剎神，此刻已昏厥過去，被少年倒扛在肩頭，緩緩走入森林深處。

誰也不知道，在古巫搜魂術之中，他們看到了什么。

不少人紛紛望向羅剎神比比東，卻只見她在不斷流淚，緊咬嘴唇，一言不發。

不過好在，她并未撤掉魂力和武魂。

否則，煉魂大陣必然會受到影響。

在場之人，無人敢將魔帝放出來。

因為那意味著，此地必然會變成十絕修羅場。

在場之人，無一能夠僥幸生還。

因此，維護大陣穩定的每一分力量，都至關重要。

森林之中，少年刀扛著少女，不斷前行。

直到黃昏時分，方才停下腳步，在一處小溪邊暫時停留下來。

此地荒無人煙。

偶爾有魂獸靠近，也難擋冷漠少年一刀。

雖無任何刀法，卻揮刀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刀刀砍下其頭顱。

在眾人心中，已默默為他起了個綽號：

洛砍頭！

魔帝洛砍頭。

篝火燃燒得很旺，不遠處偶爾能聽到些許狐鳴。

森林之中的魂獸，五花八門，即便是斗羅大陸上最為全面的百科全書，也遠遠不能將所有魂獸都記載入冊。

樹梢之上，一片枯黃落葉緩緩飄下，蓋在少女臉上。

雖在沉睡，眼角卻還在不斷流淚。

或許是被篝火煙熏嗆到，她終于醒了。

不斷咳嗽著。

眼角淚水，卻嘩嘩不斷。

抱著少年的腿，哭了許久，聲音終于低沉下來，漸漸變小，直到再也聽不到。

火光照耀下，她的眼眶紅得很厲害。

蹭了他滿身鼻涕眼淚。

從始至終，少年只是不斷添柴火，任她抱著自己哭泣，一言不發。

二人枯坐許久，一直到天亮。

沒人知道，這兩個不過六七歲的孩童，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直想到天亮，一句話也沒說過。

二人仿佛在一夜之間，都成長了不少，也變了很多。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樹葉，照射在早已熄滅的火堆之上，幼年比比東終于開口。

既是自言自語，也是說與他聽，“我要報仇！”

少年抬頭看她，又看向天空，輕聲道：

“報仇？找誰報仇？”

此話，似乎一針見血。

少女當場愣住。

又過了許久，直到將自己嘴唇咬出鮮血，這才帶著些許哭腔，狠狠道：

“整個天下，都是我的仇人！”

少年再次抬頭冷漠瞥了它一眼，說道：

“他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報仇的事兒，我來！”

這話說起來，不帶一絲感情。

反正，他背的債夠多，也不嫌再加上這一樁了。

少女倔強抬頭，“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報。”

說罷，她看了一眼被自己蹭得到處都是眼淚鼻涕的地方，怔了好一會兒。

“如果沒有魔帝，只怕幼年比比東，早已死好幾次了吧？

看來，那時的魔帝，還未完全黑化，變成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至少，他心存情義，未曾拋棄那個小女孩。”

有人如此說道。

淚流不止的羅剎神比比東，眼皮也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不管后來發生了什么，至少那時候，他從沒想過拋棄她，放棄她。

若沒有他，自己早已經死了吧。

此刻的它，能回味到自己幼年時的心情。

完全一模一樣。

畫面之中，少女又拽過他的衣袖，擦了擦鼻涕，這才抬頭望向他，說道：

“我在書房外面聽到過爹娘談話，他們說，你是個不簡單的人，有大秘密，有故事的人。”

少年沉默，只是手中枯枝撥弄了兩下早已熄滅的火堆。

“你會覺醒武魂嗎？”

少年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會。”

少女帶著一絲顫抖，再次問道：

“那你覺得，我有武魂嗎，能修煉嗎？”

少年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她。

摘下一直以來，系在額頭上的頭巾，眉心一只眼睛出現。

她被嚇了一跳。

又反應過來，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于是鎮定下來，不再害怕。

她看到，那天眼之中，閃過一絲光芒。

從其中倒影，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許久，那只天眼竟消失不見，隱藏下去。

他手中的頭巾，也扔進了火堆之中。

“你有武魂，而且是雙生武魂，先天二十級滿魂力。”

頓了一下，他看著顯然有幾分激動，及不可置信的少女，又補充說道：

“你是個天才！”

大陣之外，眾人不知怎么，總覺得他這句夸贊之語，很虛偽。

聽著很假。

先天二十級滿魂力，就是天才？

那他自己呢？

少女一臉激動，緩緩站起身來，看向他，聲音帶著絲絲顫抖，期盼，祈求，說道：

“求你，給我覺醒武魂。”

少年既未同意，也未拒絕，只是說道：

“那些記憶，你也看到了，即便你修煉至封號斗羅，又如何？

能將他們都殺了？”

一句話，恍如晴天霹靂，直擊要害。

少女再次愣住，跌坐在地上。

屁股之下，真是火堆灰。

少年并未拉她，只是一直沉思。

好一會兒，少女并未起身，只是絕望看向他，帶著最后一絲期盼，問道：

“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少年不答話。

過了一會兒，終于說道：“讓你做個普通人，過正常人的生活，是你爹娘的遺愿。

他們做了一輩子四面間諜，在縫隙之中求生。

最終，卻還是逃不過那樣的命運。

從你出生開始，他們便沒想過給你覺醒武魂。

只是希望，你能做一個普通人，生老病死。

不再踏足這個血腥的魂師恩怨世界。”

少女眼角帶著淚花，問道：“可我們畢竟生活在這個大陸，能真正避開嗎？”

她這話，倒是讓少年為之一愣。

一夜之間，她成熟了不少。

許久，她咬牙，滲出一絲鮮血，舉手對空發誓，說道：

“只要你助我復仇，這一生一世，我都是你的人。

長大了，我就嫁給你做妻子。”

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終少年老成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有個計劃，但這樣，你的處境將會變得很危險，隨時可能會死。

為了安全起見，我將會封印你的記憶，只留下復仇計劃的記憶，不再記得我。

計劃正常進行，你我一明一暗，遙相呼應。

但是，你我將永不相識。

若有朝一日，你脫離計劃軌跡，與我為敵，我會殺了你！

而且，毫不手軟！”

盯著他的眼睛，少女沉默許久許久，再次點頭，堅定道：

“我一定會記得你，等我長大了，就嫁給你做妻子，一定會的！

復仇計劃……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滅族仇恨，與你為敵，請你不要猶豫，殺了我！

死在未來夫君手里，我雖然是小孩子，但也知道終生不悔。

盡管那個時候，我可能已經不記得你了……”

“好！”

二人擊掌為誓。

從此，與天下為敵，與神界為敵。

與這動亂規則，毫無律法可言的世道為敵。

“計劃是這樣的……”

大陣之外，畫面閃爍，眾人無法聽到計劃詳情。

但無一例外，只覺遍體生寒。

直到此刻，包括比比東自己，所人才明白。

這么些年來，他們一直都活在魔帝復仇的計劃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