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綺麗云如錦,西山朝霞映孤川。是翁是叟闖幽谷,識得群峰林木深。松蘑草菇抵年貨,酸棗猛蟀可換金。春冬得閑溫毛選,懶散斜陽畫中人。
這就是已經六十有八的我,在生活中的真實寫照,實在是翛然得意的很。
然而,在退休后前兩年卻非如此,那時常常感到會力不從心、乏力少睡并多夢,且伴傷懷嘆古、神衰意弱之像。
由此,悲切之情也就顯得有些無法控制,以至于還別說看電視,看到其中不管是男女老少,只要其是因動情而落淚,就是在廣播中聽到此種情節時,我都會忍不住而隨之動情落淚。
不過還好,每當看到、聽到那些歡快的情景,我也會隨之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那高興勁兒就像是和人家在一起,共同分享他們的喜悅一樣。
怎會如此般?我深思久已,卻難得其解。僅僅是上了一把年紀,由此,心理就變得脆弱了?可我無法接受這個簡單又直白的所謂理由。尤其是每每想起當年的種種過往,心中則更加難以釋懷。
有向往、有沖動、有躍躍欲試,有失落、有傷感、也有一時不知所措。這就是當年的我。
但是,無論如何,積極向上的努力,爭取更加美好的渴望,始終是我這個奮發拼搏、樂觀向上的年輕人。
面對挫折,甚至是無情的打擊,我就是我,我無所畏懼的面臨艱辛。所面臨的艱辛困苦,都會被我心高氣盛得踩在腳下。相信我所具有的力量,就如同日出的朝陽,驅散晨霧和陰霾那樣的天經地義,那樣的輕而易舉。“山花爛漫敞開跳”那就是生活中實實在在的我。
青春韶華的我,就是如此的超脫釋然。年輕氣傲的我,就是如此的意氣風發。有以下兩件一般般的小事,可引以為證。
那還是一九六五年元月,大西北雪域高原上,戰火硝煙的味道仍依舊可聞。就在這個時間點上,我與其他戰友,結束了半年的新兵訓練,一起來到京西偏北,千里之外的一個小鎮上。
到了小鎮的第二年,由于我在單兵訓練上取得不錯的成績,已經被提升為排長。
那時,部隊里有兩項訓練極為重要,一是射擊,二是拼刺,也稱為拼刺刀。而這兩項正是我的強項,并在第一次參加全師大比武中,就獲得射擊第二名,拼刺第一名的好成績。
說到拼刺,看上去它動作簡單,還很枯燥乏味,其實不然。那是極為講究技術、極為講究技巧、極為講究全面素質的,是必不可少、獨具特色的單兵實戰戰術。
從上述幾點來說,練拼刺與習武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為了能帶出更多戰士,參加來年的全軍大比武,經連長批準,我在全排挑選出十名,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戰士,成立了“大比武特訓班”,我成為班長,同時還兼任教官。
我們先從在每人雙腿上,各綁定十公斤沙袋開始,不僅白天正常訓練時要帶著,就是到了夜里睡覺時也不能摘下。也就是說,全天二十四小時不許離身。
十天后,我每天利用四個小時,帶領戰士們全副武裝,背負二十公斤裝備,開始武裝越野。
一個月后,戰士們各個精神抖擻、體力充沛,爆發力十足。在此基礎上,我們開展一對一的拼刺訓練。
數月后,這五對戰士還別說在我們連里,就是在之后的全師大比武中,拼刺前三名里,前兩名就出自他們。
自從獲得這個好成績,再加上首長的表揚,我是心花怒放,訓練的熱情更是越發的高昂。
由此,我還寫出名為“上刺刀”的軍營詩一首,也得到了全排戰士的喜愛。另外,還經過自己多年來的實際摸索與經驗積累,總結出一套不墨守成規的訓練方法,從而形成其獨具特色的一種拼刺技術,取名“霹靂”。意為力求訓練出更強、更猛、更多的拼刺高手。
包攬全軍大比武拼刺前三名,那是戰友們、更是我心中的終極目標。為此,我可以付出所有、矢志不渝。
所謂拼刺,既兩個人在對刺,從而形成在相互攻擊中,又形成相互防守的瞬間轉換,最后抓住機會,用一個“突刺”來克敵制勝。
在訓練中使用的不是真槍,而是按真槍大小的比例,用木頭制成槍狀的木頭槍。在木槍的槍頭上,再套上一個黑色、比乒乓球略大些的橡皮頭。這樣既可以起到在對刺時,辨別槍頭刺來的方向,也可以起到被刺中的目標,能有一些緩沖力。
為了保證戰士的安全,在拼刺訓練中,雙方都會穿上有一公分中空、三公分薄厚、五公斤重量的護胸鎧甲。再戴上防護頭盔,透過頭盔上的鋼筋護欄,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有此防護設備,應該說在訓練中不會發生意外,可偏偏是我,卻發生了不小的意外。
有一次,戰士們在訓練間休息時,我再次注意到平時就少言寡語的佟強。他在我們這十個人中,拼刺技術最為初色。在最近二十天連續對決中,他十五次獲得完勝,五次屈居第二。
見他并不多言,只是面帶微笑的邊擦汗、邊看著戰友們。那氣定神閑的樣子、那明亮的雙眸中,閃透出很是自信的神采。
看他這般如此,我心里那是歡喜的很。因此,止不住熱血沸騰,暗自尋思到;我要給他點教訓——不許驕傲。
待休息過后,我興沖沖的抄起木槍,點名佟強過來迎戰,讓其他戰士站在原地觀戰。
我這也是常態,因此,所有戰士并不感到意外,照例排成一隊站好。佟強仍是面帶笑容的抄起木槍,毫無所謂的站到我對面。
看到沉靜自若的他,我心里不禁自語道;
“還是要多加小心,這小子已是今非昔比,盡管他之前,每每都是在三十個回合內,必會敗在我一個干脆、利索的有效突刺下。而那刺到鎧甲上,所發出沉悶又響亮“砰”的一聲,是我最喜愛又最動聽的樂章。”
在眾人的關注下,我對觀戰的戰士說;
“還是那句話,大家要注意觀察,留神我們對刺中的每一個細節,從中找出對刺時的某些規律。”
我們的對刺開始了。還是老樣子,誰都沒有采取守勢,而是大吼一聲,快速、兇狠的發出強勁且凌厲的攻勢。剎那間兩桿槍上下翻飛、乒乒乓乓的攪殺在一起,是槍槍不離要害處。
我上來只使出七成力,可當接了他五槍后,便立刻感到,自己是輕敵了。由此,馬上改變策略,使出九成力,加上十分注意力繼續拼刺。
十個會合、二十個會合、三十個會合、四十個會合過去了,我居然連一個有效突刺都沒有,這令我不禁心中暗自想道;
“怎么,難道我這個全師拼刺第一名、親手訓練出來的徒弟,今天是贏不了他了?不行,戰士們都看著呢,我此戰必須贏他!而且是要盡快贏他!不過,都說嚴師出高徒,他能超過我更好,這樣去參加全軍大比武,我心里就更有底啦。”
心里想著,頓時是精神大震。
對刺還在進行,殺氣騰騰的局面沒有絲毫減弱。眼看著,我又已刺出十來槍,而對方不僅沒有半點的紕漏讓我抓住,而且是連防帶攻的,刺得很有章法。看上去那副沉著冷靜的樣子,就像是個多少年的老兵,就像是個經驗豐富的拼刺老手。
我用足力氣,加緊進攻,保持著高頻次的攻擊力度。
又是三十來槍的突刺,我們倆仍是如此的僵持著,額頭上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子,順著面頰、順著脖頸,嘩嘩的在流淌。每當汗水淌在睫毛上,就要流進眼睛里時,我們倆都像是狂獅擺頭,將汗水甩出頭盔拋入半空中。
“是時候了,兩槍內必將狠狠地刺到他要害點上。”
心里想著,手中槍也按我的心意刺向對方。但是,就在我的第二槍刺向他要害處時,他的槍也快似閃電般刺向我的要害處。
為了避免“同歸于盡”的局面,我不得不隨機應變,采取用槍先磕開他的槍,然后我的槍順著他的槍桿下滑,下滑不到一尺時,再稍稍的把槍頭調正,借著我突刺的力度,這一槍必將順勢將他狠狠地刺中。就是說,我會早于他零點幾秒而取勝。
說時遲那時快,我緊握槍桿,奮盡全力,向他刺來的槍身猛地磕去。
而我萬萬沒想到,他刺來這一槍的力度,不但在近百十次的突刺后,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比之前所有突刺的力度更強、更兇狠。
我失算了,我并沒有完全磕開他刺來的槍,更無法順勢完成突刺動作。卻只聽耳邊“啪”的一聲響亮,我只把他的槍微微的磕出有四五公分,他的槍頭,還是重重的、稍微偏一些的、刺到我左肩頭虎頭肌下、沒有護具的胳膊上,然后,才滑了過去。
而他也沒收住向前沖的貫力,整個人在失重的狀態下,忽的一下向我撲了過來。見此情景,我連忙一側身,同時腳下使出一個“掃堂腿”,將他摔倒在地。然而,他也使出“就地十八滾”,緊接著又是一個“鯉魚打挺”,然后利利索索、滿臉嚴肅的站在幾米開外處,摘下防護頭盔急切的問道;
“排長,刺疼了吧?”
此時,我沒有一點點的疼痛,只感到胳膊是麻的,想抬起來已是不能。
看來這一槍刺得不輕,這要是換上真家伙,那整個手臂就算是徹底-----
可我依然表現出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樂呵呵的用另一只手臂,把木槍舉起來看了看,見槍身已被剛才猛烈的撞擊,所折為兩節。前半截雖然還沒徹底斷開,還由一小節殘木相連,顫顫巍巍的在空中懸著。
看罷,我噗嗤一聲笑了,順手把殘槍扔到一旁,這才用一只手摘下防護頭盔,對圍過來的戰友們說;
“我沒事。你們大家看到了吧,佟強不錯、真不錯。”
然后又對佟強說;
“你這一招應該是‘欲擒故縱’。為了取得最后的勝利,你之前刺出的每一槍,都是有意制造出與我全力以赴的假象。直到最后你認為,我已經被假象所迷惑,這才使出全力,刺出出奇制勝的決定性一槍。我承認,我是著了你的道兒,認為我這一磕,完全可以把你刺來的槍磕開,然后再順勢來個突刺。結果是我判斷失誤。”
“排長,我這一槍不是有效刺。你還利用戰機把我放倒了,從結果上說,是我失敗。”佟強說。
“從我這里說,你就是勝了,我就是敗了。我說過,在對刺中,你們誰刺著我,不管是不是有效刺,我都會在排里開會時,對你們提出表揚。還要向連長匯報,在全連大會上對你們提出表揚。原因是你們的訓練成績突出。再就是佟強,晚飯后你馬上把與我拼刺時,所采取的策略,從一開始你準備的戰法,和在拼刺過程中所采取的戰術,以及如何觀察對方等,寫出一個明確、全面的分析報告,然后在明天開始訓練前,給大家仔細地講一講,讓大家都從中有所收獲。”
就在我和大家說話時,被刺中的胳膊,從發麻、發漲,一下子就變得是滾滾劇痛,痛的我心頭發直發顫,不得不稍稍的挑了下眉梢,話聲也在無形中略有停頓。
但是,我依然保持住臉上的微笑,隨機應變的抬手擦擦頭上的汗,把這不被他人所知的細節掩飾過去。
這點傷痛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咬咬牙就能挺過去。我還是做出和往常一樣的表情和狀態,繼續帶領戰士們訓練。直到晚上睡覺時,我才脫下上衣,再慢慢的把襯衣右袖脫下,露出左胳膊查看。
燈光下這一看可不要緊,心中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暗自說道;
“好家伙,是紫青紫青的,還鼓出有半寸高、雞蛋大小的腫塊兒。傷口上面的血跡雖然干了,可已經和襯衣牢牢地沾在一起,要想不碰到傷口,就快速的把襯衣脫下已是不能。怎么辦?到衛生隊找衛生員給處理一下?不行,這么晚了到衛生隊看傷口,那第二天一大早,連長就會知道。得嘞,自己的事情自己辦。最多不就是把傷口再弄出血嘛,小菜一碟。”
看罷,我不在遲疑,把襯衣袖子猛地向下一拽,是呀,襯衣倒是利利索索的脫了下來,可那傷口,在發出鉆心的劇痛中,鮮紅鮮紅的鮮血,頓時順著手臂,忽的一下流出有二寸來長。
我已經做好準備,趕緊用襯衣把傷口捂住,在連續五六次捂住松開、捂住松開后,血終于不再往外流,變成慢慢的往外滲,又過了有半小時,傷口的血這才止住。
“怎么樣,這不就行了嘛。等明天早飯后,和衛生員要點紅藥水、消炎藥、繃帶,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包扎、包扎就齊活。不管怎樣,我被戰士刺傷的事,還真不能讓他們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了,這往后在對刺中,準不敢再奮力拼搏、勇爭勝者,也不敢和我動真格的了。他們中萬一再產生畏懼情緒,那會給以后的訓練帶來大麻煩、大隱患。拼刺、拼刺,拼的就是勇猛、果敢,少了這一點那就不叫拼刺。因此說,于私,我不至于丟面子,于公,有利于戰士們保持戰斗力。還別說,刺我一槍的那位,本領過硬、思路敏捷,嗯,有本事。看來明年參加全師比武大賽,他準能進前三名。”我心里說。
十天后,我再與他拼刺時,我們倆已是拼的難解難分,在百十個回合中,根本分不出高低。這情景大有三國時期,“關羽”挑燈夜戰“黃忠”之勢。
日復一日,秋去冬來。峰巒已是白雪皚皚,平原盡顯一望無際。怎得就忽的一聲春雷響,又迎來青山翠,大地百花香。
青春就是無所畏懼的張揚,韶華就是勇往直前的拼搏,而取得大比武的理想成績,則是我心中向往的至高榮耀。
榮耀,是用汗水澆灌出來的,榮耀,是用熱血鑄就而成的。
在這一年的全師春季大比武中,我代表全連,率佟強等五人參賽,最終我和佟強與另一位戰友,取得共十名“特等射手”獎中的前三名,另兩位戰友獲得第五和第六名。同時,我們六人是拼刺前十名中的前六名。可以說,是我們連里六名戰士,占領了全師拼刺領域的半壁江山,是傲視全師各路拼刺高手的強者。
就在一年后全軍秋季大比武中,還是我們六人出征,我獲得“特等射手”的第二名,另有倆位列第四和第七名。而在我們的拿手好戲“拼刺”上,我與佟強雙雙戰勝對手,再次成為前兩名。
最后作為給首長們的表演賽,也是我們倆的終極一戰。
在歷經三十五分鐘的拼刺后,我看準實機,仍是利用當年,我想磕開他刺來一槍未果,反被他所刺的戰例。只是我僅使出此戰例的多半部,而在最后兩個動作上有所改變。
他對我的招數自然是十分了解,但就在我的槍磕在他已刺出、卻還沒有完全刺到位時,沒有按常規出槍;接著就是一個向里突刺。
而是靈機一動,收槍、大轉身,與此同時,看都沒看,就用槍托狠狠地捅向他已敞開的胸口。
我這一招來的太快、太出乎意料,他還沒反應過來,我的槍托已然敲在他的胸口上,就在他發愣的一瞬間,我已收回槍與他面對面。
然而,我的動作是急速、連貫的,槍托擊出的力量,達不到預想的結果,進行完殺的有效突刺,將在這個緊要時節發生。
與他面對面時,我已經調整好進攻姿態,雙腳站穩、雙膝略彎、緊握槍桿,突然大吼一聲,在吼聲中,拼盡全力就是一個突刺。
這一突刺,槍猛力重,不偏不倚正正刺到他的胸前中間,只聽得“砰”的發出響而悶的一聲,他是站立不穩,倒退幾步后,還是失去平衡,一個屁頓就坐在了地上,但仍然用一只手把槍牢牢地抓在手中。
只見他還沒等雙手著地,便把槍托往地上用力一戳,然后,將腰板挺直,抬頭吸氣,使出提縱之力,硬是直挺挺、活生生、騰的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排長,你這一招絕了,真棒!”
他也是由衷的說。
站在舞臺中央,首長親手為我帶上大紅花,臺下戰友們熱烈的掌聲,那是我刻骨銘心、一生榮耀的巔峰時刻,是勛章永遠在心中光芒四射的時刻。
在來年的秋天,為了讓戰士們好好地體會、體會,大口、大口吃肉的感覺,已是連長的我,帶領兩名戰士,每人十發子彈,背上半自動步槍,在這天上午,三個人悄悄地離開營房。由我駕駛敞篷吉普,直奔離此十公里外的山林。
這山林地勢并不高,地形也稱不上復雜。但是,林木高大、荊棘密布,身臨其境便有昏昏然,不見天日、難分東西之感。
好在我們對此早已習慣,小小的深山密林之懼,根本從來都沒放在眼里。倒是對此山林中,常常出沒的野豬滿懷興趣。要把它據為己有,要把它變成口中美味,已是近來無法控制的沖動和渴望。
這不嘛,我們三個人帶上長槍,壓上子彈,興沖沖來到山林下。
當然,不打無準備之戰,是我必須遵守的鐵律。為此,在我們這次進山之前,我是專門做過實地考察,又向當地村民做過情況了解,否則,我也不會斷然帶人進山打什么野豬。
我把車停好,三人下的車來,已沒有了說笑,都是滿臉嚴肅,完全是要走進戰場、取得勝利而躊躇滿志的樣子。
走進山林沒幾步,我用堅定有力的口氣低聲說道;
“上刺刀。”
我話音剛落,三個人同時把臥在槍口下、一道豎槽里、呈圓錐型、有三面血槽的刺刀,“咔”的一聲,給亮了出來。
三把刺刀在眼前一亮,立刻閃出冷森森奪人眼目的寒光。這寒光在有些昏暗的山林里,猶如一道電閃,映得周圍滿是暴戾之氣。
由我在前開路,三人拉開一定的距離,呈一字長蛇陣,鉆進幽暗的叢林。沿著不是小路、是由各種動物踩出來、又狹窄且布滿枯草殘枝、只得把它當成小路,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約有四十分鐘后,我們來到山中一大塊洼地前。在洼地中間,有近半個籃球場大小的水塘,看上去少說也有一兩米深。
由于此地東低西高,因此,就是到了夏季,不管下多大的雨,這里也存不住水。正是這塊水源地的存在,引得各路大小動物,常常來這里飲水。
經過一番仔細的勘察,我在離水塘有五十米外東側的上風處,居高臨下的選好伏擊點。每個人在地上拔起山草,編成一個大草圈帶在頭上,接著把雨衣鋪在地上。再將袖口、褲角用細繩扎緊,以防蟲、蛇類鉆進衣內,
經過一番仔細檢查,見一切準備妥當后,我們擺出倒“品”字型陣勢,便匍匐在地,順槍、架槍,做好了“戰斗”準備。
我和戰士小范,面向前方的水塘,另一位負責監視后面,防止發生意外情況。所有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們事先就設計好的“作戰方法”。
此時,已是下午兩點多,秋陽已沒有了火辣辣的熱力,再透過濃密的枝葉,投射到地面上,早就變得懶懶洋洋、溫溫存存的樣子,照的人很是舒服。
近一小時過去了,除去見到些野兔、山雞,還有像刺猬樣的小動物外,連野豬的影子也沒看到。
時間久了,我們三個不禁都有些懈怠,身邊的小范忍不住小聲說道;
“連長,太陽夠低的了。”
我知道他所言之意,心里也在想;
“我第一次打野豬,第一次全副武裝、真槍實彈的設伏,還別說他們倆入伍不到兩年的新兵,就是我這個已五年多的老兵,這心跳都開始加快。”
有些緊張,有些期待,有些莫名其妙的糾結,都開始縈繞在心頭而揮之不去。盡管說不出在擔心什么,而似乎又什么都在我的擔心內。總之,就是不能完全的靜下心來,畢竟是我們大動干戈的、一動不動的、潛伏在山里已很久了。
我沉默有兩分鐘后才說;
“小范,你先休息五分鐘,然后換小李休息,我盯著。注意,動作輕著點。”
“是”他回答。
我只是低下頭,輕輕地合上眼睛有五秒鐘,然后,又調動起全身的每一根神經,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水塘方向。
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依舊是看不到野豬的蹤影,可太陽卻幾乎從西邊的山頭上消失。更重要的是,水塘前的一切,都已變得迷糊起來。
我知道,如此這般情景,最多再過二十分鐘,以我們的射擊點看過去,目標就會從眼前丟失。這也就意味著我們今天的行動,將以失敗告終。最最重要的是,我們空手而歸,自己丟不丟面子無所謂,這一定會讓炊事班的戰士們,也許還有更多的戰士們,空歡喜一場。
此時,我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陣小小的焦躁,暗淡的光線下,氣溫雖然已有些涼意,可腦門子上,卻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就在我越來越耐不住起急之時,忽見水塘西側,靠樹林邊緣處,隱約約出現一只尖嘴、大耳、渾身黑乎乎的家伙,正小心翼翼的向水塘走來。
見此狀,我心里頓時像吃了順氣丸,立刻變得輕松爽快起來,竟然連心跳都“咚、咚”的開始加速。
與此同時,我也低聲說道;
“注意隱蔽,沒有命令不許開槍。”
“是”。小范答話中,明顯帶有激動的顫抖聲。
約有兩分鐘,這渾身黑乎乎的家伙,十分警覺的來到水塘旁,站在那里擺著小尾巴,搖頭晃腦的左右張望,看上去它還是有些不放心。
盡管如此,面對眼前饞嘴的清水,它還是禁不住難挨的引誘,終于上前兩步,低下頭開始飲水。
這一刻,盡管光線十分昏暗,可我還是斷定;這是一頭成年壯實、膘肥肉厚的野豬。
經過觀察,我輕聲說道;
“目標距離八十米,呈側面四十度。這樣,我打頭,你打腰。”
“明白”小范答。
我在扳機上輕輕地點了兩下,這是準備開槍的信號,當第三點落下時,我們倆同時扣動扳機,只聽兩聲清脆的槍聲響起,對面正在低頭飲水的野豬應聲倒地。
見此情景,身邊的小范興奮地大聲說道;
“打中啦、打中啦。”
我也甚是得意,連忙說道;
“趕緊過去看看。”
還沒等我從地下站起來,小范已經一越而起,拎著槍急急的跑向水塘,我也高興地跟隨在他身后。那名負責殿后監視的戰士,緊跟在我后面,呈一字型向前跑去。
我們歡天喜地的奔跑著,當繞過水塘就要來到野豬近前時,跑在最前面的小范突然停下腳步,發出一聲岔氣的驚呼;不好。
聽到他突如其來、不是好聲的喊叫,忽的一下,把我驚的身子一震,連忙脫口而出的問道;
“咱么啦?”
小范并未答話也沒看我,只是側著身用手指向前方。
從他的肢體語言上看,我知道在他前面不遠處,有突如其來的情況發生。
我趕緊加快腳步來到他身邊,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本已倒地的那頭野豬,不知怎的又站了起來,正在八、九米外的草叢里,與小范怒目相視。那眼里露出的兇狠寒光、從粗大鼻孔中發出沉重的呼呼聲、渾身是血且還再淌著血、肥大圓滾的身軀,著實令我驚愕不已。
還沒等我們,從眼前的突發情況中恢復冷靜,那頭野豬卻調過身去,很是吃力的向樹林邊緣處,一瘸一拐的、似走似跑的跑去。
就在此時,身后的小李趕到,見原以為已經斃命這頭野豬,又起來還妄圖逃跑。于是,二話沒說連腳步也沒停下,幾大步便追到野豬身后,揚起槍托照野豬的臀部,連續就是兩次猛擊。
我知道,他這是能省一顆子彈是一顆。也是遵守射擊完畢時,要關閉槍保險的紀律,因此,要用自己的力氣把野豬打倒。
為此,我挎上槍,不慌不忙的跟在他身后,看他如何把野豬制服。
這野豬并不就范,幾次險些倒地后,仍然跌跌撞撞的繼續向前走。
此時,它發出的聲音,已不是之前粗重的哼哼聲,而是發出尖利又凄慘的哀鳴聲,盡管如此,它還是拼命的堅持住不讓自己倒下。
最終,它挺不住了,還是轟的一下,一聲不吭的倒在草叢里。
野豬的叫聲,它的再次倒地,令我一時茫然,只得停下腳步,有些不知所以的看向前方。
小李在查看野豬,小范在觀察身后,這一刻,山中是靜的出奇。
而就在此時,我突然發現,從我正前方的灌木叢里,猛地沖出另一頭野豬,默不出聲卻發瘋似得用出所有力氣,惡狠狠、氣兇兇、頭略低、神發怒,狂奔的四肢,已經把地上的青草踏出一道綠線,直向前面的小李沖來。
我看得清楚,這頭沖來的野豬,完全處于癲狂的不管不問之中,要的只想救回自己的同伴,要的只想把冒犯者擊敗。
而此時,小李的注意力還在倒地的野豬身上,對前面奔自己沖來的另一頭野豬,是毫不知情。
見此情景,我想打開槍保險,向沖過來的野豬射擊,同時也起到鳴槍示警的作用。可是,我也馬上想到;中間還隔著戰友,而野豬就在他的不遠處,我要是不能將野豬一槍斃命,那戰友還是會被沖過來的野豬傷害到。另外,萬一就在我開槍時,戰友再有所移動,那-----
我來不及再想了,在這一兩秒的判斷后,我大吼一聲;往后退。
與此同時,端起槍沖向前方。
小李聽到我的喊聲,就在他回頭看我的一瞬間,眼睛的余光,業已看見,沖自己狂奔而來的另一頭野豬。此刻,這頭野豬離他不超過十米。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小李一時是不知所措,竟然站在原地沒動。
說什么也來不及了,也不容我再想什么了,只得兩大步沖到他身旁,一把將他推出兩米開外。沒來得及把槍端好,沒來得及把腳步站穩,那頭野豬已經沖到我的近前。
至此,我倒是心平氣穩、冷靜至極,把槍牢牢地握在手中,擺出拼刺刀的架勢,然后爆發力突起,穩準狠的照準野豬的頸部,就是一個有力的“突刺”。
十來斤重的步槍,用猛力向前刺出,最后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刺刀的刀尖上,這貫沖力會在瞬間產生出上百公斤的力量。而鋒利無比的刺刀尖,能輕易的刺透任何皮肉。
不過,我也是忙中出錯。原來,為了防止爬蟲鉆進衣內,我們都用細繩把袖口、褲角給扎了個結實。當看到野豬被擊中后,也是過于興奮,在忙于奔跑中都忘了把細繩給解開。
就這樣,在我用雙手把步槍往外刺時,由于兩個袖口扎的過緊,導致往外刺槍時,雙臂被袖子口給牽扯住,沒能使上全力。因此,“突刺”的效力沒能完全發揮出來,一尺長的刺刀,只刺進野豬頸部一半。
由于野豬沒被傷到要害,更由于野豬向前猛沖的貫力,竟然把我連人帶槍的撞倒在地。致使緊接著一個大屁股頓,把我摔的夠嗆,握槍的雙手也被迫撒開了一只。
但是,我咬緊牙關堅持住,另一只手絕不能再撒開。我知道,萬一把槍給甩出去,摔在石頭上,是十有八九會把槍給摔壞的。摔壞了槍,那可是天大的大事故、大責任。
更重要的是,在實兵中“槍不離手”,這是鐵律,“丟命不丟槍”,這是當擔。更是我入伍多年來,將其早已深深地融入在血液中,牢牢地銘記在心坎上。
為此,盡管我感到腰部在劇痛、手腕在劇痛,可還是不顧一切、拼出全力,用單手死死的握住槍把不放。同時,還要鉚足勁把刺刀盡力往深里刺、往深里刺。
但是,我的力量還是抵不住野豬連沖帶撞,所產生出來的力道。盡管它被刺中后沖擊力有所減弱,盡管刺刀還插在它頸部,盡管我已經又用雙手握住槍頂住它的前行,盡管那支槍長把我和它隔離開。可照它的力量,再向前拱出兩步,我一定會在它面前槍脫手、人倒地,而被它連啃帶咬加狠踢,進而是非死必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的那兩位戰友,已經從暫短的驚愕中清醒過來,何況他們離我本來就不遠。
只見他們倆從左側快步奔向我,眼見野豬馬上就要踩撞到我身上,而他們倆用正常招數,還刺不到野豬時,竟會心有靈犀一點通,從而是不約而同的,來了個向前齊猛撲,并步調一致的、雙雙把刺刀刺向野豬的腰部和臀部。
這兩把刺刀可以說是同時刺中目標,而這突然間爆發出的“突刺”,其力道之重、之狠,居然把向前猛沖的野豬,一下子直接給刺出有一米遠,之后,倆人才雙雙同時重重的摔倒在地。
就在野豬倒地的那一刻,我立刻順勢抽出刺刀,接著把槍放在腿上,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高度緊繃的心,頓時大為輕松。
兩位戰友快速的爬起來,小范仍然很緊張的過來站在我身邊,眼睛卻盯著稍遠處的野豬。小李端著槍,十分警惕的向那剛剛倒地的野豬走去。
“加小心。先別離它太近。你把保險打開,有意外就給它一槍。”
我有些嘮叨的說著,把目光聚在剛剛令我緊張、難堪的那頭野豬身上。
“明白。”
過了片刻,小李高興地說道;
“連長,這家伙是徹底沒氣啦。”
“連長,你沒摔壞吧。”
小范將槍背在肩上,這在才關切的問到。
“應該沒有,只是連腰帶腚的疼得厲害,再緩緩就能好。”
我拿出輕松且無所謂的樣子,面帶笑容的打趣說到
“那你再坐坐,順便感覺一下還有哪里不舒服。”
小范說。
“你也把保險打開,你們倆保持戰斗姿態,一起再查查這兩頭野豬,預防萬一。我再坐會兒就沒事了。”我說。
“明白。”小范答應著離開。
我獨自坐著,慢慢的試著活動手臂、腳腕和腰部。又試著站了起來,又小心地抬抬腿。雖然還感到疼痛,但是,不妨礙我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走。
我挎著槍,一瘸一拐的走到戰友身邊,看到地上的兩頭野豬確實一動不動、真的是不能再動。
看罷多時,我終于長出一口氣,把懸著的心,這才徹底的放松下來。隨后才想起用手輕揉著右手臂,好讓還在發木的胳膊,盡快恢復知覺。
這時小李說道;
“連長,剛才可是真夠懸的。到現在我還沒完全緩過勁來呢。”小范如釋重負的笑著說。
“還真是。多虧你們倆反應機敏,出手干脆利索。”我說。
“連長,這都歸功你在平日的嚴格訓練,尤其是拼刺的單兵訓練。練得久了、練得順手了,才有了配合默契。”小李說。
“也對,咱們訓練的目的,就是把訓練場比作戰場,上戰場就是為了消滅敵人。不過,通過剛才所發生的所有情況來看,還是暴露出我們存在的弱點。弱點就是我常說的‘我以為’。我以為如何、如何,從而失去了對實際情況的判斷。這樣吧,等我們回去后,一定要總結出教訓何在。就這兩頭不通人性的野豬,就幾乎沖破我們三人、三槍的防線,還害得我身處險境。”
“連長說得對,從實戰的角度看,我們還是很欠缺,尤其是我,如果剛才不是連長及時出手相救,那我不僅是受傷,恐怕-----”
不等小李說完,我打斷他的話說;
“算了,不說這個。你們倆每人向四周的樹林里放兩槍,向可能再沖出來的野獸發出警告。然后把這兩頭豬緊緊地捆好,最后咱們馬上撤。”
趁著兩位戰士去忙,我背著他們,輕輕地把袖子掀起。看到右胳膊肘下是一塊長有三四寸,寬約兩寸的皮膚擦傷,上面雖然像是已經結了痂,可看得出里面還是濕乎乎的血沫子。這心里不禁說道;
“好嘛,我說怎么這么疼,原來傷得還真不輕。如此看來,尾巴骨那兒肯定也是破皮流血了。沒關系,不就是皮外傷嘛,回去自己上點紅藥水,過兩天就好,磕磕碰碰的小事一樁。”
兩名戰友把野豬困了個結結實實,用繩子連托帶拉的走在前面,我加倍小心的跟在后面。就這樣我們如釋重負、加多少有些歡喜的走出山林。
由小范開車,在回程的路上,與野豬近距離拼搏的情景,始終在眼前極為真切閃現;它滴溜圓的小眼睛,露出的卻是暴虐兇狠的光,它身上散發出的腥臭味,令人止不住要反胃。
還好,我們算是臨危不亂、化險為夷,處置果斷的結果令我還算是滿意。想著、想著,不禁高興地背誦起“拼刺刀”。
“拼刺刀”,是我在前幾年,獲得全師大比武拼刺第一名后,寫得一首現代軍營詩,后來還在師里“文藝通訊”上發表過。是我們排、后來是我們連,每一位戰士都會背的一首詩。
在當時,這首詩有著強烈的時代感,和鮮明的感召力,從而令人熱血沸騰激情高昂。詩的最后一句是;我是戰士——某某某,就是每一位戰士同時報出自己的姓名。這也是我們在平日訓練中,天天要背誦的一首詩。
當然,我們也有輕松娛樂的時候。在訓練之余,我還用詞牌的詞名,組成一首“詞牌詞”,由我朗讀兩遍后,讓戰士們根據詞的字面意思,依自己的想象,隨意做出說明。
因此,許多戰士的回答,能夠讓在座的每個人轟然大笑,這也給緊張的訓練,帶來莫大的歡樂。
看我高興,看我在朗誦,兩名戰友也跟著朗誦起來,在我們三人大聲喊出自己的名字后,我接著說道;
“這樣吧,咱們再來個輕松的。剛才看你們把野豬搬上車,這心里一高興,想起前幾天我又編了一首新詞,叫做‘江城子’。你們倆仔細聽,還是老法子,我朗誦兩遍,之后,聽你們倆各自發揮解釋。”
“好,這挺有意思。”小范高興地說。
“行,來吧。”小李也說。
我心情舒暢的很,清了一下嗓音,盡量咬字清楚的朗讀道;
“江城子;水調歌頭蝶戀花。西江月,長亭怨。木蘭花慢,西河甘州遍。浪淘沙令漁家傲,青玉案,相見歡。霜天曉角好事近。賣花聲,喜遷鶯。虞美人影,河傳鵲橋仙。大江東去定風波,醉落魄,憶秦娥。”
我兩次朗讀后,小范首先說道;
“報告,我先來。”
“好,你先說。”我說。
“我從中得出三點結論,一,大船在春天里開始調頭,要返航回家。二,看到大船要離開,月下長亭里有人不高興啦。三,住在江城里的漁家少年喝多了,想起大江東邊一位叫秦娥的姑娘。我說完了。”
聽他言畢,我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可還是在笑聲中說;
“不錯,抓住了其中三個要點,發揮的不錯。”
“報告,我說。”小李說。
“來吧,我們聽著。”我美滋滋的說。
“故事是這樣的,水邊有鮮花、蝴蝶,月下有人在亭子里嘆息,漁家人見面了都很高興,好事來了,少年和美女,像是鵲橋上的牛郎和織女一樣,把天河上的風波大浪都給定住,兩個人見面后,高興的仿佛像是喝醉了酒,還回想起以前的介紹人——秦娥。我說完了。”
“說得對,兩個人要好之后,一定會想起介紹人。”
言罷,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已忘了身上的疼痛,忘記了剛剛與野豬生死相搏的瞬間。有了打勝仗凱旋而歸的自豪,有了些許的得意和喜悅。
冬雪紛至,再著群峰大地以素裹。風雨春歸,又是一年一度之花紅。
人易老,水漂移,但見山川依舊,唯有日月分明。一轉眼,我十多年的部隊生活即將結束。
我特意回到我任連長時的一連,在首長和戰士們為我召開的歡送會上,平生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面,沒說兩句話,就無法自控的淚流滿面。
想把淚水擦干、想捂住臉、不想讓戰友們看到我在哭泣,可我還是止住了。
我深知,淚水不會被擦干,捂住臉,那只是在自欺欺人,況且,我也做不出這似乎有些軟弱的舉動。無奈之下,我唯有倔強的揚起高傲的頭,然后,仰天一聲長嘯。
長嘯中有與戰友們的情難分離,有對軍營難以割舍的留念,有脫下這身榮耀、與力量為魂魄的軍裝的嘆惋,有、有千言萬語的說不出-----
在所有戰友們默默地注視下,我把流淌的熱淚咽入口中、埋進心底,隨后用有些顫抖、卻異常堅定的口氣,朗聲誦起“上刺刀”;
槍在手,我是人民的子弟,
上刺刀,我是戍邊的戰士。
槍在手,腳下是祖國的領土,
上刺刀,刀尖下讓侵略者求饒。
槍在手,身后是我們的家園,
上刺刀,刀尖下令侵略者哀嚎。
上刺刀,刺刀下刺破賊子夢,
上刺刀,刺刀里驚死賊子心。
上刺刀,刀光映塞北寒雪,
上刺刀,刀光射春夏繁星。
上刺刀,我氣勢如虹貫長空,
上刺刀------
此時,如同在訓練場上一樣,全連所有的戰士,在我還未朗誦到;“上刺刀,我雄心萬丈是英豪”這一句時,就已經“唰”的一下,全體起立、立正,我再一次與戰士們同聲道;
上刺刀,我雄心萬丈是英豪。
上刺刀,我是戰士-----
這是全連,一百二十八人的名字組成的吼聲。這吼聲可匯成晴空霹靂,炸響在萬丈高天,炸響在邊疆大地,更是響在每位戰士心中保家衛國的號令。
在青春年華之際,戍邊為國的精神力量,與自我頑強的意志,共同塑造出我輩的燃情歲月。
當初滿懷激情、興高采烈的走入軍營,如今在“而立之年”久已時,在百感交集中難舍難離、卻不得不離的離開留我心、駐我情的軍營。
有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又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還有那句名言;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些常理我都懂,可只是一想到,要離開我親愛的戰友,就心中難免-----
歲月如歌,那是春夏秋冬演奏的交響曲,有春夏的明媚和嬌嬈,也有秋冬的蕭殺與終結。
當然,這也是新春、新生、新世界的起始,天地人皆為一理。
轉瞬間屈指算,今朝離開部隊已近三十年。從一個心有倒海翻江之壯志,可孤軍奮戰之雄心的青少年,成為被時光雕刻成白發老翁。
雖然是三世同堂、兒孫環伺,但仍時時會有“長戚戚”之感。千萬別誤會,這可不是“小人長戚戚”的意思,只是憶往昔、看今朝,常常會有一些感慨而已。
我老矣,近五十年前的新兵,今老矣。
但是,江山輩有新人出,人之龍鳳,國之重器,早已是亮麗登場,驚艷全球,配得上這蓋世輝煌。見此情此景,我心中無比欣喜。
是呀,人老了就是老了,能怎樣?能怎樣!接受唄。
既然總是對自己為何變得感情脆弱,而且是越來越脆弱,還自己和自己糾纏個沒完。不如就像當年練拼刺那樣。先把拼刺的基本功練好,之后,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自由發揮,從而把訓練場蛻變成為展示自我、發揚自我的大舞臺。
換言之,就是要調整自己的心態,把日常關注的重點,放在加深文學修養上,人常說;文武雙全。那文可是第一位。
由此開始,我首選以通讀,再加熟讀,以詩經、楚辭、唐詩三百首、宋詞為學習重點,爭取做到腹有詩書氣自華。
還別說,效果真不錯。在大半年之后,每當我悲喜之情溢余言表時,已覺得不是由于年邁神衰、感情脆弱所至,而是所有成年人,都具有的人性與品德的升華。
因悲切而涕淚滂沱,至歡喜以鼓掌大笑,皆為真情流露。何來老邁脆弱之說。
真情至,實意誠,除了閱讀學習外,還和幾個老伙伴,常常聚在一起,或聊大天兒或去爬山游覽。到了可以摘酸棗的時候,我們幾個會到西山高嶺的向陽處,摘回兩大書包的酸棗。除了自己留下少部分外,大部分都會拿到公園門口來叫賣。
還真不錯,不管有錢沒錢、無論是男女老少,看到我們又紅又大的酸棗,無不頓生喜愛之心。根本用不著我們叫賣,就一塊錢一小碗,不用一刻鐘,便把半布口袋的酸棗賣個精光。
掙下這六七十塊錢,我們就在聚餐時來買酒,其中圖的這個樂,樂得還真叫一個美,美的還真叫一個舒坦。
尤其是在酒酣飯足時,脫下外衣、只穿短袖、露出胳膊,看到胳膊上那道依舊突出顯眼的傷疤,往往會樂的把含在口中的酒,“噗”的一下噴到地下。
佟強,后與我在“諒山戰役”中,各率領一個營,在炮火覆蓋后,采用夜戰、近戰的包抄戰法,充分發揮神射手、拼刺刀的特長,終以無陣亡、各輕傷二十余,取斃敵三千多之戰績。
想到此,又止不住笑聲朗朗,心里就像是開了朵燦爛的大紅花,美艷的很。
古時,馮唐、廉頗多命舛,時運不濟。今朝,翁叟老友喜樂會,盛世歡歌。
珍饈美味,香誘南來秋雨。美酒佳釀,迷亂北歸春風。
心誠悅,熱愛精彩世界。心誠悅,樂享美好生活。
行吧,還有林林總總、七七八八的許多話,就不多說了,化作以下“鷓鴣天”幾行詞句,與我的各位老友共勉;
西山晴雪雪不化,居庸疊翠翠生香。
耳順只是春又起,鬢衰亦為錦繡郎。
心飛揚,情未央,喜迎期頤度華章。
繁花大美清涼界,且吟且唱賞八方。
完結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魔門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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