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一刀流從江戶時代的末期流傳至今，它的劍道已經大大小小發生了許多變化，從殺人技變成了一種強身健體，活躍身體的運動。

這是一件很遺憾，但符合時代的事情。

為了讓更多人了解劍道，也為了讓劍道不失去傳承，不僅僅是北辰一刀流發生了招式的改變，其他流派也有。

甚至是格斗技，武術技，都為了推廣而抹掉了真正的含義和重要的招式，變成了一項運動。

但真正的傳承，從未斷絕。

那是只有少數人能夠接觸到的傳承。

而現在，山南敬助也知道，自己也需要將北辰一刀流的全部拿出來。

不僅僅只是因為早川望身上襲來的壓力。

更是劍客對拼中的那份尊重。

宮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在巖流島決斗，二人從白天戰至天黑，賭上各自的劍道為了拼出第一劍士的名號。

那時的他們懷著的心情……應該不會是為了拿下第一而努力。

而是劍道中更加純粹的劍術較量。

漂流的一生難遇知己，更別提劍道上相同的背影。

劍與劍的交流，道與道的交流。

是他們所會渴望的東西。

……

漫長的思緒，在現實中不過只是眨眼。

……

當劍道部的部員裁判再次揮手，宣布比試開始時。

二人都動了。

沒有一方的退縮。

向前沖刺，劍與劍的再次碰撞。

砰。

一本·面。

失敗。

早川望的劍被擋住，洶涌而來的力量是鯨魚的翻身。

砰。

一本·面。

失敗。

山南敬助的劍被巧妙的擊開，錯開的劍鋒擦肩而過，那是細微的動作換來的最大的效果，巖流的劍道從不會單純的依靠力量。

砰。

砰。

砰。

劍鋒和劍鋒有節奏的對碰，眼花繚亂的出招和二人的劍技都是精彩的動作。

這是比前面三場都要不同的戰斗。

這是勢均力敵的對打。

沒有人知道結局會怎么樣，也許下一劍就會定出勝負，也許下一分鐘才會決出勝者。

這個魁梧的男生擁有著不相符的靈敏，盡管他抓不住早川望的劍，但他可以讓早川望的劍來抓住他。

砰！

但早川望的表現出來的力量是暫時的，他沒有其他，壓榨出來的體力支撐不了長時間的對拼，而且還是依靠技巧的力量。

山南敬助也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少年露出疲憊，只要等待就好。

砰！

又是一次劍鋒的碰撞，這是山南敬助第三次防守右邊。

早川望的劍路他快要看穿，這個一年級生的劍總會抓住自己的右面攻擊……這很奇怪。

他的實戰經驗看上去很少很少——這樣的行為仿佛像是在告訴自己的弱點。

但山南敬助只能按耐下這份奇怪，這個少年給他的壓力不弱于部長，必須要警惕對待。

因為他的眼神。

是山南敬助一直在意的東西。

砰。

……

砰。

……

砰。

……

‘十七。’

……

‘十八。’

……

‘十九。’

……

‘二十。’

……

幾十秒過去了。

場上依舊保持著劍的對拼。

早川望的劍像是不知疲憊，明明體力很弱的他，劍卻一直以全力的力與速在揮動。

這是真正的刀光劍影。

山南敬助已經感到奇怪，早川望難道不知道疲憊嗎？他的力氣是怎么回事？

連山南敬助都感覺到了乏力——盡管他仍然可以對付。

但正因為山南敬助仍然可以對付。

所以，早川望的劍依舊全力。

不知疲憊。

他像是回到了那個狹小的臥室。

無聲的世界。

汗水從臉頰滑落。

俯臥撐的疲憊讓肌肉發出哀嚎。

但無論肌肉再怎么哀嚎。

早川望每次都會超出自己定好的目標數。

從一百，到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每一劍，就像是狹小的臥室里疲憊的俯臥撐。

不知疲憊。

不問終點。

早川望依舊默數。

——他需要看見山南敬助的弱點。

……

‘三十四。’

‘三十五。’

‘三十六。’

……

‘呼……’

……

‘……好累。’

……

’那么……’

……

‘三十七。’

……

砰！

早川望的劍越揮越快。

他的眼神已經不再是漠然和銳利。

而是像攀登者望著遙不可及的山峰，然后抓緊凸起的巖石。

他的眼神只剩下堅毅。

山南敬助感覺到了劍道上的觸碰，他從未有過對自己劍道的質疑——他揮劍的理由就是為戰勝更強大的人，證明自己的劍道。

但現在，這個身材比自己瘦弱，劍技和自己持平的少年，給他的感覺，像是在詢問自己的劍道。

早川望在山南敬助遇見的人中，劍技絕對說不上強。

山南敬助明白自己，可以戰勝，應該戰勝少年。

但莫名的，從交戰后，山南敬助的心就產生了變化。

——真的可以贏嗎？

沉默。

——不，是絕對可以贏！

山南敬助沉默的意志在號召，在激起他的戰意，讓他不再陷入無止境的對拼。

他想要冒險。

為這場不知道終點在何處的劍的對拼，畫上句號。

他不愿意再面對少年的劍勢。

“哈！”

山南敬助再次大吼，可他的吼聲沒有喝退早川望。

……

‘四十一。’

……

少年的內心只有數字。

……

砰。

早川望的劍被招架，但這次。

山南敬助向前踏步。

他的劍卷起早川望的劍鋒，最后劍身壓住早川望的劍，向下揮砍而來。

——早川望等待的弱點出來了。

——但同樣的，他的弱點也出來了。

早川望握緊了劍，力量的對拼他是絕無可能獲勝，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后退。

后退的三步被緊緊追趕。

那么繼續后退。

直到懸崖邊上。

退無可退。

但這段時間的轉機，已經足夠。

抬眼。

山南敬助的劍身已經不再壓著早川望的劍身，取而代之的是，像是擦肩而過的劍身。

力量松懈。

山南敬助最后的沉穩讓他回神。

他實在是沖動了，實在是大意了，劍道上的動搖讓他陷入自我的質疑，讓劍勢變得狂躁。

他不想輸。

但這樣下去，他只有輸的結局。

因為早川望的劍會比自己更快達到一本，觸碰到自己的面。

所以，這個沉穩且魁梧的男人在最后一刻回神，使出北辰一刀流中的格擋技，竭盡全力。

他不想輸。

突然側起的劍身在半空中卡住了早川望的一劍，近乎狂躁的山南敬助在最后一刻，懸崖勒馬。

這個魁梧的男人守住了面，守下一本。

懸崖邊的對決，無人墜落。

他太老練了，老練的像是巖石落于地面上的穩固，動搖的劍道被拉回。

山南敬助的弱點消失了。

但，早川望的弱點還在。

此刻的他背靠懸崖，退無可退。

還剩最后一劍。

山南敬助的招架不能馬上擺正架勢，所以早川望還有最后一劍。

握緊劍柄。

破空的聲音。

是少年的最后一劍。

但山南敬助早有預料。

右面——砰。

擋住。

少年的劍術他已經看穿，他的確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這個弱點直到現在都還存在。

退無可退的懸崖邊，輪到山南敬助終結的一劍。

少年已經疲憊，只剩下堅毅的眼神。

但眼神只是眼神，它無法做到任何事情。

——但眼神可以表明一個人的意志。

——沒有弱點，那就制造弱點。

被擋開的一劍停在半空。

但早川望的雙手更加握緊，重新發力。

同時，他壓低身體。

懸崖邊上能夠解決戰斗的方法、走投無路的方法。

那邊是賭上心臟，拉著他。

一同墜入深淵。

雙手握緊的劍重新揮向右面，壓低的身體所帶來的角度變化，是山南敬助也需要低防的劍。

但他太魁梧了。

此時，魁梧成為了他的弱點。

但這個制造出來的弱點，是有代價的。

早川望的動作并不理智。

他的背面完全暴露在山南敬助的視野中。

那是觸手可及的一本。

揮動。

揮動。

近乎同時的決意。

但卻是不同的兩道聲音。

鏘——鏘。

一前一后。

山南敬助的一劍狠狠劈到了早川望的背上，巨大的力量讓這個少年的身形不再穩定，被打落在地上翻滾。

山南敬助愣住。

他剛剛用的力氣太大了，因為那是下意識的全力一劍，盡管有防具和木刀……但山南敬助還是有點呆滯。

他的握力接近100kg。

有人站起身，擔憂的目光看向少年。

“呃……咳……”

早川望倒在地上，艱難的轉過身。

這一刀，讓他看見了死去的爺爺，在河岸邊親切的揮手。

好痛。

但這時，沉默半響的劍道部裁判出聲道：

“一本，胴，山南敬助勝。”

裁判的聲音，讓寂靜的劍道部慢慢有了聲音。

那是開心、喜悅、和松口氣的氣氛。

躺在地上早川望陷入沉默，聽到聲音的他，連痛覺都被暫時忘記。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贏了…但從裁判的決定來看，只有他一個人墜入了懸崖。

好吧。

抱歉……

早川望的眼神暗淡，心里只有這個念頭。

但這時，唯有一人沒有露出那樣的表情，沉浸劍道部的喜悅中。

那是長門清一郎。

“錯了。”

他的聲音平淡，但卻讓所有部員的喜悅停下，在慶祝的氛圍中如同不善良的搗蛋鬼。

但他是劍道部部長。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是正直的家長。

長門清一郎起身，看向早川望說道：

“你的劍道很厲害。”

早川望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喘氣…慢慢回神，他不想說話。

贏了？輸了？他已經想不明白。

劍道部的那邊傳來討論的聲音。

“部長……是山南前輩的勝利吧？”

“對啊，明明在場邊他已經是力竭了！山南前輩的這一劍絕對是奪下了！”

“部長！不能偏袒啊！”

長門清一郎用冷漠的眼神慢慢開口，壓住所有人的聲音：

“是早川望的勝利，最后一劍，是他先奪下的一本。”

長門清一郎的話讓眾人的聲音慢慢消失。

因為他們想要看見的是勝利，但這樣很殘酷，沒人喜歡。

不過片刻后，副部長的戰場原也開口了，因為她看清楚了最后一劍。

劍道部的部員只好陷入沉默。

然后，是慢慢響起的掌聲。

從一點一點的掌聲，到慢慢明亮，最后整齊的鼓掌。

這是對勝利者，對劍道表達的恭敬。

早川望躺在地上，耳畔是響起的掌聲，連他的對手山南敬助也在鼓掌。

“你的劍道很厲害。”山南敬助慢慢說道。

早川望沒有回應。

他的努力沒有辜負他自己。

他贏了，事實如此。

但。

不是所有的的結局都是開心的happend。

……

世界在遠去。

……

只剩早川望一人的世界。

……

他只感覺到累，疲憊。

……

還有一份空白。

……

面板結算。

……

「活動：劍道部的帥氣時刻」

「獎勵說明：擊敗A級劍道部部員，積分+24點，擊敗B級劍道部部員，積分+16」

「共計積分獎勵：40點」

「當前積分余額：45點」

……

像是上帝先生開的玩笑，這最后的五點，是早川望和沙漠之鷹的距離。

和劍的距離。

沙漠之鷹需要五十點的積分。

他無法購買。

……

這時，早川望A冒了出來。

和早川望B一起。

……

他們在早川望的身旁默默站著，不過都沒有說話，因為早川望的心情二人都懂。

這是早川望的勝利，也是天才的敗北。

“值得嗎？”早川望A慢慢說。

躺在地上的早川望開口，聲音平淡。

“溫柔的女孩應該被溫柔以待。”

早川望A被這句話噎住，有點頭疼，理性的他像是面對文科題無從下手。

這時，早川望B接了下一句，聲音是溫柔的話語：

“——僅此而已，下一句是這個，對吧？我明白的。”

說完后，是世界的沉默。

早川望B說完了行動的理由和各自的心情，所以沉默。

既然如此，那便沒有話語。

片刻后。

早川望A和早川望B對視一眼。

二人決定不再打擾。

因為有人走入了這邊的世界。

……

早川望的身邊有人在拍他。

他的目光慢慢聚焦。

那是雨宮天擔憂的表情。

雨宮天看著地上的早川望，她的手在搖晃早川望，像是害怕他已經死去，認真的擔心。

“部長……我沒死，輕點。”早川望勉強出聲，背上很痛。

——爺爺在對岸揮手。

四條詩音也來到早川望的身邊，看著他：

“你贏了。”

她的話像是在說這場比試，又像是在說其他的，語氣中是沉默而又無法察覺的柔情。

但早川望的注意力都在雨宮天的身上。

這個部長擔心的樣子十分認真，占據了全部的視野，讓早川望想活躍一下氣氛。

他怕再讓雨宮天擔心下去，應該會打120抬走自己了。

“部長…別晃了，贏了…我沒事，身體很好的。”

“嗯，嗯……所以可以放手了嗎？”

“……我知道。”

“為什么這么強？因為部長…我是很厲害的人。”

“嗯，部長也很厲害。”

……

早川望的聲音慢慢恢復。

他的世界重新載入其他人。

長門清一郎，山南敬助，木村良平，劍道部的其他部員。

四條詩音。

還有扶著自己的雨宮天。

“早川望，你的劍道很厲害，請問有沒有意向加入我們劍道部。”

長門清一郎站在早川望的面前，發出邀請。

早川望對上視線。

劍道厲害嗎？……早川望感覺很無奈。

他搖頭說道：

“我的劍道并不厲害。”

這句話是拒絕，也有其他的含義。

長門清一郎慢慢點頭，他的臉上看不出真實的情緒，永遠都是面癱的表情。

“部長。”早川望輕聲說道。

他的話語很輕，是可以被忽略的聲音。

但雨宮天聽見了，還有四條詩音。

那是無法被打斷的柔聲。

“真·劍道部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好聽的名字，我不會讓它改變名字的。”

“所以部長，下次還遇到麻煩的時候，可以告訴我，告訴我們。”

“因為我覺得部長很好，很善良，因為部長對我很好。”

“部長這樣溫柔的女孩子，應該需要被世界溫柔對待，但是世界是沉默的，它不會主動的去說話，告訴你自己的溫柔。”

“但我是部長的朋友，我想讓部長不要露出低落的表情。”

“所以…請露出開心的表情。”

早川望慢慢地說，把心里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他的世界一直如此，他覺得溫柔的女孩應該被溫柔以待，所以他說了。

世界重新只剩下一個人。

早川望做到了他想要做到的事。

守住了自己的信念。

但相應的代價，是他失去了劍。

……

遺憾嗎？遺憾。

……

后悔嗎？不會后悔。

……

下意識的決定。

……

時間在流動。

……

有人的心觸動。

……

然后，世界添上顏色。

……

早川望應該意識到一個東西。

他的劍從來都不會失去。

——雨宮天抬起的眼眸看著早川望的側臉，少年的微笑是那么的溫柔，他認真的話語在耳畔回蕩。

朋友。

而四條詩音聽到那串柔聲的話語，心里都是對他的笨蛋感官…還有無聲的笑。

……

‘溫柔的少女應該被溫柔以待么……’

……

面板重新彈出。

「雨宮天的好感度達到「朋友」階段一，積分+5」

「雨宮天的好感度達到「朋友」階段二，積分+5」

「四條詩音的好感度達到「朋友」階段一，積分+5」

「合計獲得積分：15點」

「當前積分余額：60點」

早川望愣住。

他的世界重新轉動，早川望A和早川望B都沒有想到是這個結局，身為東馬鄉的天才，二人一直以為的單選題。

但早川望是早川望。

他抓住了所有的機會，用自己的心改變了答案。

溫柔的少女的確會被溫柔以待。

而溫柔的人，也會被少女溫柔以待。

——對的。

——世界是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