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年關(guān),他們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見面了。偶爾她會去落雪閣聽聽說書的,或者暢音閣撫撫琴,又或者去風暖閣找玉書聊聊天。懷玉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就連齊盛楠都很忙的樣子。對啊,他入仕途不久,肯定有許多事情。
最近京都有些緊張的氣氛,聽說是前朝逆黨還在流竄,本該是喜氣洋洋的迎接新年,卻因此變得陰郁沉悶。
今日下雪了,她一點兒不喜歡雪,因為太冷了,她便不愿意出門,待在房間里看書。她繼續(xù)臭名昭著,夏如霜和邊如雪就開心,所以也不來找她的晦氣,讓她悠閑多了。
屋內(nèi)烤著火,她站在窗邊,縱然雪景美麗,可它的寒涼勸退了她。忽然,眼前出現(xiàn)一抹熟悉的影子,是沈遇。
她錯愕之際,還未問清楚,屋外大批禁衛(wèi)軍闖了進來。最近流傳的逆黨難道是他?怪不得初遇時,他就被人追殺。她皺起眉,她可不想卷入這局中。
“要抓人邊抓人,可別擾了本郡主賞雪的興致。”一句話撇開和沈遇的關(guān)系,再說了他們本來就沒有關(guān)系。
沈遇看見邊立風朝這邊走來,立刻抓住邊右寧,將劍橫在她的脖子上。“對不住了。”
禁衛(wèi)軍本想不受威脅,他們的任務(wù)就是殺了沈遇,其余人一概不足掛齒。但是邊立風來的太快了,他們還不能明目張膽的下手,若是邊家生了異心,皇帝必將怪罪。
“大膽賊人!快放了她!”
“都讓開!出了城門我自會放她離開!”
邊立風這一次不會再讓他的女兒受到傷害了,“放人!”
禁衛(wèi)軍就算再不甘愿,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和邊立風起沖突,只好隔開距離尾隨。
“原來你就是這般恩將仇報的。”她救他一命,如今反過來卻被他挾持。
沈遇不說話,自知理虧。城外有人接應,可他卻沒有兌現(xiàn)承諾,他沒有放了邊右寧,接應的人掩護沈遇離開。
邊右寧氣急,“你分明說城外放我離開,你這是何意?!”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救他,讓他死于殺手手下。
漆黑中只能看見他的面具,冰冷的聲音下,“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邊立風大罵,他就不該相信那人說的話,他騎上馬去追趕沈遇。
沈遇見狀,射出銀針,被邊右寧阻攔。“他是我父親,別傷他!”
沈遇頓了頓,他只是想刺傷馬兒,讓他不再追趕。沒有理會她,直接甩出銀針。
邊右寧急眼,朝沈遇肩膀咬去。回頭想看看如何,還好只是馬兒嘶吼倒地的聲音。
沈遇悶哼一聲,他身上本就有傷,被她這么一咬,也有些皺起眉頭。
這里是商州,他為何要帶她來這里?“沈遇,你到底想干什么?”
“京都最近不平安,你在這,不會有事的。”
京都不平安?看是在這更不平安吧?她憑什么把命交到一個陌生人手上?“你放我走!”她拉出鞭子,實在不行就干一架。
沈遇一直看著她不說話,對于她甩來的鞭子也是輕易接住,“別浪費力氣了,你在商州,是一步都離不開的。”
“照顧好她。”沈遇喊來外面的侍女吩咐道。
沈遇要去處理傷口,明日他們就會急了,兵符都被盜了。
邊右寧沒想到區(qū)區(qū)侍女也有這么高的武藝,她這樣被盯著可真是一步都離不開。
她像一只金絲雀一般的困縛在商州,她不明白,沈遇囚著她是為了什么。一連幾日,她都不愿意吃東西,吵著要見沈遇。
“姑娘,公子現(xiàn)下不在商州,您還是吃些吧。”沈遇交代過要好好照顧邊右寧,只是她不吃東西,她也不能強行喂。
“你們要造反?”她雙目微沉,前朝是齊國沈縉在位,被如今的皇帝篡位殺了,尸身被掛在城墻示眾。沈遇必是沈縉的兒子無疑,所以他要的是重拾天下,為父報仇。可她與皇朝無關(guān),難道沈遇是想以她威脅父親,阻止他出兵?
“公子的事情阿若不知,公子只是吩咐我照顧好您。”
她嗤笑,一看阿若就是沈遇的心腹,她不知道才怪。“總之,你告訴沈遇,我要立刻見他!”
“找我何事?”
阿若張了張嘴,沈遇便回來了,阿若退出去關(guān)上門。
“沈遇,你是沈縉之子對嗎?你想威脅我父親不出兵馬。”她逼近他,將心中的疑慮說出。
沈遇輕輕的一笑,沒想到她還想了這么多,只是他都不是為了這些。“我只是不想你在宮變中受傷。”
他的話坐實了她的猜想,想必這一年的年關(guān),必是一場腥風血雨,不過她才不信,沈遇會如此關(guān)心她,將她作為籌碼直說便是,還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惡心她。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她把頭別開,很是厭惡。
“聽聞你幾日都不進食,這是商州的特色玉露糕,你應該愛吃。”
當沈遇把玉露糕放在她面前時,她想起懷玉,與他在商州的回憶。走神之際,沈遇卻一直盯著她。她一把推開糕點,“我不喜歡吃玉露糕。”
“若是覺得煩悶,我?guī)愠鋈プ咦摺!鄙蛴鲆娝髲姡氲揭贿B幾日她都出不去,應該很是煩躁。
邊右寧才不想和他一起出去玩,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只有出了這個門,才有機會跑,她答應下來。一路上她找各種理由想支開他,可是沈遇就像洞悉了她的想法,倆人牛頭不對馬嘴。“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這是月老廟,她和齊盛楠來過,她想起她抽的那支簽,似乎還真是驗證了她的愛情,一時間她更是討厭這里了。
“商州的人都很信奉月老。”沈遇開口說,面具下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
她鄙夷不屑,是挺靈的,但是卻和她杠上了,她偏不信奉這破月老。“瞧你似乎也挺信的。”
齊國滅亡的時候她才兩歲,什么都不知道。而沈遇應該親身體驗過國破家亡的滋味吧,像他這種流亡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會有喜歡的人嗎?想來他們是站在對立面,但他的遭遇確實悲慘的。
“我信人定勝天。”這些東西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
這倒是契合她的想法,一時間放松警惕。腦海里出現(xiàn)的都是她和懷玉的回憶,也不知此時他在做什么,得知她被擄來商州,他會不會著急。冬季的風很烈,吹動她的衣袍,眼前的姻緣樹,那些掛著的紅紙在搖曳。忽的,一張紅紙落到她的眼前,她打開一看。上面是她的名字,這是她七夕寫的,可上面怎么還有懷玉的名字,她明明只寫了自己的名字。一看這字跡不一樣,像是后面寫上去的。
深情多許皆是狗,懷玉也是狗。他在紙上添了他的名字,把她牽入他的世界,未等她反應過來就把她推了出去。懷玉,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嗎?
沈遇望著天空,一陣悵然。他看見了紅紙上的名字,“懷玉是你喜歡的人嗎?”
邊右寧搖頭,她不喜歡他了,她是這樣騙自己的。“他是個很壞很壞的人,不值得我喜歡。”她把紙撕成碎片向空中扔去。
沈遇失笑,去廟里拿了紅紙寫下名字,掛在了樹上。
邊右寧不明所以,疑惑的問,“你不是不相信嗎?”
“若它能為我錦上添花也是好的。”
呵呵,不知道誰這么倒霉被他喜歡。“你喜歡的人現(xiàn)在在何處?”也許也是前朝遺留的女子,被他藏的好好的吧。
沈遇只是看著她,不言語。他喜歡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是她不知道。
“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難不成我與你喜歡的人很像?”她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仿佛他是巨獸,要把她吃了一般。
沈遇默認,他如果說喜歡她,她應該會嚇壞了吧,畢竟他是亂臣賊子。
眼看著支不開沈遇,一天快要過去了,再不行就要錯失這個機會了。冷風一直呼嘯灌入她的脖頸,她冷的有些發(fā)抖,她冷的縮在地上。
“怎么了?”沈遇蹲下身子問她。
“有些冷,我的披風落在里面了,你能替我取來嗎?”
沈遇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她冷的瑟縮在一起,不像騙人,轉(zhuǎn)身去廟里取衣服。
她站起來跑上馬,動作利落,一點也不像剛才畏寒發(fā)抖的模樣。待沈遇出來,她早就溜之大吉,他紅唇微動,邊右寧,你的披風。
她回頭看,好在沈遇沒有窮追不舍的跟在后面,只要出了城門他就找不到了她了。但好像她想的有些簡單了,她根本連城門都出不去。大家好似認識她的臉一般,不給她放行。難不成是這張臉長得太像沈遇喜歡之人的緣故?不行,她必須要喬裝溜出去,沈遇連她這個救命恩人都敢擄來,還有啥事干不出來!
可是身上身無分文,她連買衣服的銀子都沒有,干脆把臉抹抹黑。
“姑娘,請不要讓我們?yōu)殡y,公子吩咐過不許您出城。”
邊右寧氣的牙癢,都這樣了還能認得出來嗎?
“商州你出不去的。”眼下整個商州城都是他的人。
就算生氣她也無可奈何,“沈遇,你這個卑鄙小人!”當初他死了就沒有這些事了。
沈遇將她拉上馬,“聽話些,我與你不是敵人。”
她扭動著身子,極不情愿與他同騎一匹馬。沒過多久身后就幽幽的傳來沈遇的聲音,“別動,否則我怕我把持不住。”果然安分了許多。
邊右寧心想,該怎么把他大卸八塊才能解恨。
“這商州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沒人會攔著你的。”沈遇開口,成日把她關(guān)在屋里該悶壞了。
皇帝因為邊右寧被沈遇擄走而不敢輕易信任邊立風,他將大部分的兵權(quán)都給了楚家。而兵符丟失讓他困擾不已,若是兵符被沈遇得了,那么他便能號令五十萬大軍,如此一來,他才奪來的天下又要拱手讓人。
而沈遇也確實是以邊右寧為籌碼,阻止邊立風出兵,他讓他退至商州。邊立風思量許久,這一次他將女兒放在首位,屆時他自會伺機而動。
新年將至,籠罩在京都的霧霾久久不散,此刻的人們還不知道要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新年快樂,邊右寧。”沈遇站在她的門前,良久才祝賀道。
她疑惑,今日分明還不是新年。“你是糊涂了嗎?明日才是新年。”
他知道,但是他想提早祝賀她,等他再次回來也許是年外了,又或許他不在了。“明日我要動身了。”
邊右寧遲疑,明日嗎?“我父親....”她不知道她的父親作何決定。
“你放心,你父親不會有事的。”他并沒有告訴她她父親的決策,只是讓她安心。
不知如何,她的心七上八下,兩軍廝殺,刀劍無眼,他何以如此保證她父親的安危。雖然她討厭她的父親,但是血溶于水她始終不能看著自己的父親這樣死去。
沈遇也很期待她的一句平安歸來,可惜在她眼中,他是敵人,恨不得他死在這場政變中。他為了這一日,籌謀十幾年。
“若你成功奪下大燕,想必你的父親也會瞑目了。”對于前朝皇帝沈縉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她不知道他的作為,也不知道他是否是一位明君,但到底這些都與她無關(guān)。不論是大燕朝的子民還是齊國的子民,現(xiàn)下她只希望她所擔憂之人一切平安。
懷玉在京都還好嗎?不知他如何打算的,他和沈遇對上會不會有壓力?她來商州許久,他有找過她嗎?還是他已經(jīng)把她忘了?
“沈遇,若是你見到一個叫懷玉的男子,替我向他問好。”問君安好,她承認他很難讓她忘。
沈遇苦澀的開口說好,眉眼不再冷漠。
新年了,商州城了放著煙火,邊右寧站在城樓上了無生趣的看著。沈遇這一次出發(fā)取下了面具,他要以真實的面容取回天下殺了狗皇帝。他回眸,看向城墻之上的人,心中做著道別。
恍惚中,沈遇的身影如此熟悉,那側(cè)臉像極了懷玉。她以為她看錯了,等她再想看仔細的時候,沈遇早已背對著她,再也看不清他的容貌了。也許她太想念懷玉了....
宮中有亞薇兒的接應和線報,皇帝被玩的死死的,他千算萬算沒算到亞薇兒居然是懷玉的人。
亞薇兒她甘愿為了懷玉接近皇帝,而懷玉也要保證讓她的弟弟亞瑟爾登上王位。
而他因為和邊右寧鬧別扭,許久沒有見面了,更是不能好好的說話,他想她想的徹骨,又怕宮變殃及她,所以他把她帶在身邊,以解相思再確保她的安全。只是那只小野貓利的很,展開爪牙保護自己。
發(fā)呆之際,她瘋的一般往沈家跑,鮮紅的衣尾在大風中搖擺,因為跑的太快,發(fā)髻都散落了,整個臉頰因為寒風被凍得通紅。印象中他曾失口喊她阿寧,她還以為是沈遇把她的臉當做他喜歡的人叫錯了,現(xiàn)在細細想來,難怪她再也沒有懷玉的消息,也許他一直在她的身邊。
她從來沒有踏足過沈遇的房間,里面的布置很簡單,桌案上平平整整的擺著折子。柜子里有個精致的盒子,打開里面躺著一支簪子,中間的裂口就算被修復了也還能看見痕跡,是雨夜中她扔還給懷玉的。畫簍中有許多畫,每一幅都是她。
所以,他是因為這樣才放手的嗎?邊右寧掩面蹲下,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現(xiàn)下利用她的人是懷玉,而不是沈遇。本就是同一個人,可她在乎的是懷玉,沈遇利用她,她可以不在乎,因為她不喜歡沈遇,可這個人是懷玉就不行。
想起他還是沈遇時說的那些話,該說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我的錯覺呢?擦去淚水,眼角猩紅。
趁商州空虛之際,她必須回去。
京都也徹底拉起戰(zhàn)爭,懷玉的人馬已經(jīng)攻到首都了。皇宮中,一片混亂,皇帝沒想到齊家都是懷玉的人。
“懷玉?”齊盛楠在看到來人時,一陣驚訝,他就是沈遇?所以,“是你帶走了右寧?”他質(zhì)問懷玉。
懷玉冷冽的看著他,不說話的樣子讓齊盛楠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他生氣的上前,想問個明白,卻被他爹拉住了。
“當初你虐殺齊國皇帝,所有宗室都被你屠盡,今日便是你的報應。”懷玉對皇帝說,眼中的恨意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
“阿玉便效仿他當初的所為,也好平息齊國皇室之怒。”亞薇兒在一邊搭話,她真的是厭極了皇帝。
皇帝如今似喪家犬,整個人都焉了,抬頭看向亞薇兒,這個他寵愛的女人竟然如此蛇蝎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