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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徽章與法杖

“龍……騎士……”納博里昂瞇著眼睛,如同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子一樣艱難地念出了這個合成詞匯。

很顯然,這個詞匯造成的沖擊可給眼前這個甚至還沒滿二十的年輕貴族少爺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心理傷害。

他眨巴著自己的眼睛,仿佛吃飯被噎著了一樣吭哧癟肚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你真的是龍騎士啊?!”

面對這樣的納博里昂,腓特烈倒是抬手朝他行了一個西土列國諸領同行的軍禮:“來自王都帕莉絲的貴族少爺,對于每一個傭兵來說,他們都是‘時光’酒館的常客。”

時光酒館乃是西土薩爾克利斯有名的連鎖酒館,從最北的北海三島到最南的凡地赫島、從最西邊的精靈據(jù)點沐柏蓮到最東邊的刃港成——整個西土都念見到掛著“鐘表、羊皮卷與酒杯”這一經(jīng)典招牌的酒館。這一酒館的創(chuàng)始人是一位來自七百七十七年前的古人,其真實姓名在今天已不可考。人們只知道的是,這位撇腳的吟游詩人即便在回家跟著自己的舅舅學習釀酒技藝之后也從未放棄用自己的方法記錄這片大地的故事。當世上的第一家時光酒館建立起來之后,這位酒館老板便定下規(guī)矩:來者可以用一個故事抵消一杯就的花費——只要能讓老板本人覺得有趣的話。

時至今日,開在西土各地的時光酒館都在秉持著創(chuàng)始人傳下來的這一店柜,所以經(jīng)常會有走投無路的流浪者揣著自己構(gòu)思了許久的故事走進任意一家時光酒館以期能為自己掙得一餐飽飯。

而所以在如今的西土,“時光酒館的常客”便常常被人們用來指代那些“有故事的人”。

而顯然,傭兵就是在無數(shù)的史詩、傳記中都會提到的經(jīng)典的“有故事”的群體。

想來也是的,畢竟要不是走投無路,對于一個正經(jīng)人——尤其是許多職業(yè)修煉者——來說,但凡能夠找著飯轍誰會愿意來這么一個人厭狗嫌的行當里來啊!

可是如今傭兵蒼炎狼卻用這么一個“典故”來回答納博里昂的話語——沒有直接了當?shù)姆裾J,但反過來講,卻也等于是沒有直截了當?shù)爻姓J。

那這其中蘊含著的種種信息對于納博里昂這么樣一位眼看著就要拿著畢業(yè)證按照家里長輩為他安排的道路正式進入到帕莉絲的貴族交際圈里的年輕人來說,顯然是有著無上的吸引力。

同時也有著令他顫栗的恐懼。

“巨龍啊……”納博里昂喃喃自語,“我到底……到底哪里得罪了變數(shù)之神?”

不過很明顯,正在擦拭著長劍上的痕跡的腓特烈并不打算為這位深受困惑所擾的貴族少爺繼續(xù)答疑解惑了。

而就在之時,一道吊兒郎當?shù)穆曇羧缤粭U標槍一般扎在了腓特烈和納博里昂之間。

“我說這位學弟,將世間萬事萬物的規(guī)律與原因都歸于神明可不是一名合格的魔法師該有的素養(yǎng)。”一向都是自來熟的路易又是自說自話地走到納博里昂身旁,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這樣,將來可是要被公會里的法師同道們笑話的。”

路易的這句話雖然多少帶著些玩笑的成分在其中,但也并非全無道理。

要知道當年各大教會對魔法師仇恨知道今天也未能完全消弭,這其中很大的一個原因便是因為在這些虔信者們看來,魔法師這一群體普遍對山海諸神缺乏敬畏之心。

在神術師們看來,世間的一切奧秘都是神的意志在塵世中的體現(xiàn),可這群魔法師們卻總是妄想著用自己的手段來竊取神的權(quán)柄,這不得不說是一種令人發(fā)指的瀆神之舉。

然而就如同神術師們憎恨魔法師一樣,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在魔法師們看來,神術師就是一群乞丐,他們的一切力量都源自于諸神的施舍,對力量的掌控仿佛居然不是對自身能力的刻苦修煉而是對自家主子的討好諂媚(這就是魔法師眼中的“祈禱”)——總之魔法師們普遍信奉一句話:“自己有才是真的有。”

所以在這樣的思想下,魔法師的確是不想各個教會的神職人員那樣對山海諸神那般虔誠。盡管絕大多數(shù)的魔法師都宣稱自己是女神洛熙的學生。

是的,在女神面前,魔法師們從來都是以學生而非信徒自居。這是因為在那些有知識、有本事的存在面前,魔法師從來都不會吝惜自己的尊敬與贊美,而在這些存在中,洛熙女神自然是最受魔法師尊敬的那一位。

在如今這個山海諸神的信仰已經(jīng)走入到西土人的方方面面的時代,主管農(nóng)業(yè)的豐饒女神地母淮婭無疑是實際信眾最多的一位主神。但單論化身最多、所擁有的信眾橫跨階級最多的一位主神,無疑便是焰陽女神曦雒的雙生妹妹:洛熙。

在西土絕大多數(shù)人眼中,女神洛熙的本體就是夜間掛在天穹中的那皎潔銀月,她和姐姐一起成為了晝夜的光源。事實上,如今專門供奉洛熙女神的教會便是銀月教會。

在學者的眼中,洛熙則是理性的化身,是十二主神中最具智慧的一位。

而對于魔法師而言,洛熙則是世間一切魔法力量的源頭。如果說當年的先導者墨臨是將魔法知識帶傳播到人類當中去的“第一位屬于人類自己的魔法師”,那么洛熙就是這些知識的源頭。在魔法師的眼中,這位萬法之源就是老師中的老師。古曦洛時期的智者索格拉圖狄斯曾說:“因為真理,我敬愛老師;因為真理,我挑戰(zhàn)老師。”

魔法師對洛熙女神的敬愛可不像那些教士(銀月教會神官們的專屬稱呼)那般盲目。在他們看來,洛熙是一位嚴苛但又公允的神明,她是世間一切奧秘的守護者,同時也是一位嚴厲且盡職盡責的好老師。魔法師們習慣將學術上的所有尚未攻克的難題當成是女神專門為他們出的考卷(這一點,那些純粹研究知識的學者倒是和他們看法相同)——每當魔法師們攻克了一個學術難題之后,女神便會打開她的奧秘寶庫,為這些“優(yōu)秀學生”來“頒獎”。

在這樣的氛圍中,魔法師群體里的確是很難誕生出神的虔信者。

但納博里昂此刻顯然是沒耐心也沒那個空閑去追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他只能看著腓特烈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之前引起了漢斯的注意——也為他命運的終結(jié)拉開序幕的地方。

腓特烈俯下身去盯著那一小塊顯露在地面的金屬片,隨后沒有任何猶豫地動用手上的輝芒像鏟子一般將“壓”在土里的東西給挖了出來。

“一個徽章。”一旁的路易開口道。

“是啊,一個徽章。”隨口附和了一句的腓特烈用他那一雙淺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手上的這件物事。

說句實在話,用“徽章”這個詞匯來形容腓特烈手上的這個東西未免有些不合適,因為它的尺寸有點過于大了:這么個快有腓特烈掌心大的圓形金屬片簡直都可以當一個宴會上裝蘸料的小碟子來用。

這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料碟,只不過上面沾滿了泥土,而且就算腓特烈催動手上的輝芒像刷子一樣將這上頭的塵土一點一點刮去,其正體看起來也是斑駁晦暗,顯然是掉漆了——就是目前還沒辦法弄明白這上面的漆繪是隨著歲月的侵蝕自然剝落的,還是神術師埃里希自己有意刮掉的了。

看著這個仿佛多年前的老古董一般(至少這東西看起來像是這么一回事)的玩意兒,腓特烈的眼前卻又不由得浮現(xiàn)出了不久前還跌倒在這里帶著一臉殉道者的神圣感的神術師。

漸漸的漸漸的,浮現(xiàn)在眼前的身影最后卻是和腦海身處的那個身影重合了起來。

還真的是你,沒想到你最后還是進入了教會中去……還是說你為了能進圖書館,居然真的能夠忍受教會里的清規(guī)戒律?

在發(fā)現(xiàn)了“眼前”的身影和“腦內(nèi)”的身影居然如此重疊得如此嚴絲合縫之后,腓特烈頓時又生出了許多的感慨。

你留著這種模仿龍須的長髯倒是將你的大半張臉都給遮住了,再加上這么多年過去,我險些沒能認出你啊埃里希……施耐德老師!

腓特烈的思緒忍不住飄回到了二十二年前,那時的他,還是個剛滿四歲的小屁孩……

恍惚中,腓特烈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所有的光影流動都像是漩渦一般繞著自己旋轉(zhuǎn),而且越轉(zhuǎn)越快,到最后腓特烈神職都覺得聲音和畫面都已經(jīng)攪和在了一起沒有明顯的界限……腦子里開始出現(xiàn)了針扎一樣的刺痛感。

“快撒手!”路易的喊聲如一道炸雷一樣傳入了腓特烈的腦海當中。

這名靈能強度已經(jīng)到了黃域中級,騎士體系的修煉也已經(jīng)到了高等中級的“雙中級”修煉者渾身大震。雖然他這時候還沒有完全從剛才那陣莫名其妙的眩暈中恢復過來,但是在聽了搭檔的話之后,這一年里相互合作培養(yǎng)出來的默契以及多年來刻苦修煉訓練成的肌肉反應讓他近乎本能地將手上的東西甩了出去。

下一個瞬間,覺得腦子里的疼痛陡然增加了好幾倍的腓特烈驟然感覺到一陣熾日的強光撲面而來……

“我打!”伴隨著一聲爆炸般的大喝,魔法師路易一個健步?jīng)_向腓特烈。

幾乎是同一個瞬間,手持著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來的短柄法杖的路易擰腰旋身,手中法杖仗首處鑲嵌著的魔法水晶如同飛舞地戰(zhàn)錘一般在這間不容發(fā)之際以不差分毫的精準重重地打在了那團從“徽章”上電射而出的能量光團上。

“轟——”

在一陣劇烈的能量爆炸中,納博里昂看著魔法師前輩以矯健地身姿化解了其搭檔面臨的危機,看得目瞪口呆。

這位年輕的準魔法師呆楞了半晌,忽然爆發(fā)出了一陣驚呼:

“你跟我說你是魔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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