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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反水

  • 深圳灣往事
  • 葉覂
  • 5462字
  • 2023-03-22 16:00:36

張思行也因這場股權戰爭變得異常忙碌起來,除了平常協助華乾峰處理日常事務外,華乾峰還交代了很多其它的事情,最主要的,就是讓張思行負責很多招投標工作。

招投標原屬于地產招標采購部的事情,但為了讓事情不讓太多人知道,在李友知的意見下,華乾峰把張思行借調到了招標采購部,讓部門負責人培養張思行的業務能力,讓他盡快熟悉招標采購流程,招標采購部的負責人對此表示疑惑,認為張思行雖然工作認真負責,但招標采購需要一定的專業知識,擔心張思行難以適應,華乾峰告訴這名負責人,說公司現在陷入股權戰爭,老板和李總準備啟用一些非常規手段,正是因為招標采購的專業性和嚴肅性,不想讓這個負責人后面擔負什么風險和責任,他教會張思行后,張思行可以負責一些特殊類的招標工作,反正張思行還小,未來選擇面更廣。負責人聽到華乾峰這么一說,內心先是一驚:“張思行對你忠心耿耿,你居然要利用人家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而后又慶幸自己好在不算華乾峰的自己人,不然做了這些勾當之后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在地產圈混,遂連聲說道:“華總,我明白了,明白了,那我盡快讓思行熟悉流程”。

張思行這邊,華乾峰也是給他做足了思想工作,美其名曰是李總和自己對張思行絕對信任,另外,還希望能夠通過這種輪崗,鍛煉張思行的綜合能力,以后往上走的時候具備多專業能力,處理事情才得心應手,年輕的張思行自然對華乾峰的話深信不疑,立即投入到公司的招標采購工作中去。

招采部領導和同事的“悉心指導”加上張思行的聰明好學,不多久,張思行便可以獨立負責部分標段的招標、定標、合約、驗收以及付款等流程,華乾峰見時機成熟,某一天便把張思行叫到辦公室,給了一沓資料,說是現在樣板房要招標設計單位和施工單位,這是相關的資料,按照低價中標即可,讓張思行盡快發起招標定標流程,張思行接過來一看,工程量清單和合同都已備好,三家單位最低價都比市場價高一倍,瞬間明白這是讓他暗箱操作,在簡單地向華乾峰確認了中標單位和中標金額后,就返回到自己的座位,發起招標流程。

出于謹慎起見,張思行提醒華乾峰,現在招標定標以及合同審批付款審批等流程要經過地產公司和集團十幾位領導的審批,由于這些合同的金額顯然是高過市場價的,這些負責審批的人或許會提出異議,需要提前跟他們打好招呼,華乾峰思考了一下,說先打個電話,讓張思行等他消息,不多一會兒,又把張思行叫進去,說因事關重大,已經請示了李總,李總說已經安排集團IT更改了招標流程,以后發起這些流程的時候,會有一個專門通道,今天下班前就能調試好,明天再發起流程即可。

到了第二天,張思行打開OA,發現招標流程果然增加了一條:“特殊緊急類項目招標”,張思行點進去一看,所有的流程只經過五個人,他發起后就到了華乾峰,華乾峰批了就是集團財務和集團法務,再之后就是李友知和陳建華,張思行試著發起了樣板房施工的招標流程,并提示華乾峰記得審批流程,到了中午的時候,OA提示流程審批完畢,張思行點進去一看,每個人的審批停留時間都不到一個小時,想到自己的報銷流程通常都要走個把月,這個流程竟然如此之快,看來領導們對這個事情都很著急。

張思行自然是知道這種圍標和暗箱操作的目的的,既然是領導交代這樣做,他照做就是了,直到有一天,華乾峰給他一份推廣合同,合同金額接近四千萬,張思行拿著這份合同,內心開始有些忐忑,因為之前經他手的合同,大多是幾百萬,從未有如此大金額的招標項目,應承完華乾峰,張思行打電話問現在做律師的小學同學,問類似于這種事情他是否需要承擔法律責任,他的同學告訴他,如果被查出來,多少應該會有連帶責任,但是他屬于基層員工,又是領導交代,而且走了公司審批流程蓋了公章,應算作公司的違法行為,他頂多也就是配合調查的責任,另外,特地交代張思行,領導安排這些工作的時候一定要留好記錄,并且千萬不要收受這些公司的回扣和賄賂,這樣才可以確保將來追究法律責任的時候,可以與自己撇清關系。

聽完同學的建議,張思行自己也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每次去華乾峰辦公室的時候,就把手機的錄音功能打開,他的感性讓他覺得這樣做很不道德,但是他的理性又告訴他必須這樣做以保全自己,最終理性戰勝了感性,華乾峰也是很謹慎,從來不用微信給張思行安排這些工作,全部都是叫到辦公室口授,張思行能做的,也就是偷偷錄個音以保存證據。

在張思行配合華乾峰和李友知挖老鼠倉的同時,許文昌則主導了龍崗項目總包單位,光明地塊、寶安地塊等多個項目的前期服務商招標工作,僅龍崗項目總包單位的標的底價就達到了兩百多億,加上其它幾個總包、分包,標的總價約在500億左右,在李友知和陳建華的運作下,分批分次召開董事會對這些金額重大的招標工作進行了表決,并按照規定在交易所進行了披露和公告。

看到健通發布的系列公告,金輝有些著急,一來是健通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轉移資金,二來是自己入主健通后還要面臨大量的大金額的解約,到時候的違約金還不是一筆小數目,也知道陳建華的目的就是把健通搞成燙手山芋,讓他不敢接手,在和收購小組研究了對策之后,金輝同意了收購小組的方案,就是以股東身份,向交易所、深圳證監會和國家證監會進行實名舉報,舉報理由就是健通表決的系列招標,都超出了董事會的權限,應提交股東大會進行表決,并且將這些項目的預算方案和實際定標價格進行了對比,定標價格遠遠超過市場行情,認為健通存在利益輸送和損害中小股東權益的嫌疑。

收到乾朝舉報信后,交易所和證監會對健通開展了初步調查,并進行了公開質詢,健通的公開答復是符合公司章程和董事會章程,且房地產項目招標總包單位屬于正常業務,受原材料價格上漲和復雜地質條件,與總包單位簽訂的合同屬于暫定總價,并不等于結算價格,集中招標是出于對近期深圳房地產市場的看好,健通亦在官網公開展示了這份答復函。

金輝看到陳建華的這番操作,感覺就像到嘴的雞肉被吐了兩口唾沫,但轉而一想,管他唾沫不唾沫,雞是只肥雞就行,到手了擦干凈唾沫就行了。

經過與收購小組的一番溝通,一致認定還是要繼續進行健通股票的買入,但是現在股價高企,乾朝還有很多項目處在開發中,挪用的開發貸不能太多,如果資金鏈斷了,將給乾朝致命一擊,金輝現在最大的難題,就是去找收購資金,他通過個人關系,找了幾家私營銀行,都表示現在國家監管嚴格,不可能給他貸款炒股,他又找了幾家證券公司和投資機構,都認為現在健通的股價虛高,且乾朝的股票進行過多輪質押,風險太高,不愿意出手相助,正在金輝一籌莫展時,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自稱是健通的高管朱光偉,想跟金總聊聊,并表明不代表陳建華,僅代表他自己,久經商場的金輝聽出了電話那頭的意思,便定好了時間地點。

放下電話,金輝召集了收購小組和幾個心腹副總裁,原來金輝早已安排了每個副總裁對應拉攏健通的一個高管,但是努力了很久,無奈健通的管理層就像銅墻鐵壁,拉不到一個人下水,原本放棄這招的金輝,接到朱光偉的電話后,頓時發現有轉機,聽對接朱光偉的副總裁說,當時通過關系聯系上朱光偉,當他表明身份想約朱光偉吃頓飯時,就被朱光偉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乾朝是強盜,后來多次聯系都無果,也便放棄了這條線,金輝遂讓這名副總裁隨行接待,一探究竟。

朱光偉個頭矮小,地中海發型,兩只眼睛小得可憐,在氣場上與金輝相比,簡直像老鼠遇到貓,他早早就到了會所,金輝進去的時候,已經有位副總裁在陪他喝茶了。看到金輝進來,朱光偉趕緊站起來,張開雙手握住金輝的手說道:“金總,上次跟您我不了解情況,這次過來,是專門跟您再深入地聊一聊,上次跟吳總溝通可能語氣不大好,希望您大人有大量”。

金輝說道:“朱總不要客氣,各為其主,我是理解你的,我也不怪你,只不過很早就聽說朱總在健通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很想跟朱總叫個朋友,我特地交待廚房,找了一個做湘菜的大師傅,今天破例陪你吃點辣的,另外,還有我珍藏了多年的鐵蓋茅臺,希望今天能和朱總暢飲一番”,說罷便讓司機把四瓶茅臺擺上桌面,并告訴朱光偉,說自己宴請朋友時,喜歡自己開酒倒酒,這樣顯得有趣有誠意。

朱光偉聽完金輝這番話,心里暗自竊喜,因為他是湖南人,金輝特地用湘菜招待他,說明已經做了功課,茅臺他喝得多,但是傳說中的鐵蓋茅臺,他也覬覦已久,金輝帶朱光偉坐上精致的餐桌,金輝坐主席,拉著朱光偉坐在他左側,另一位乾朝的副總裁坐在金輝右側,展示了一下茅臺酒后,便吩咐廚房上菜,辣椒小炒肉、小炒黃牛肉、攸縣香干、剁椒魚頭……擺滿了一桌,金輝一邊跟朱光偉夾著第一口菜,一邊給朱光偉斟上茅臺酒,順便問道:

“朱總今天過來找我我十分高興,但你肯定是有事情才會找我,只要我幫得上忙的,朱總盡管開口,我絕對不會拒絕!來,我先敬你一杯!”

朱光偉趕緊撂下筷子,吞下一口飯菜說道:“我敬金總我敬金總”,遂仰著脖子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對金輝說道:“金總我這次來,不是想請你幫忙,而是看金總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我對健通的情況相對比較了解”。

金輝內心暗自竊喜,笑著說道:“朱總恕我冒昧,我想問下金總為什么愿意幫我,我們大家都知道朱總是健通的元老了,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怕陳總知道你在幫我,會給你添麻煩。”

朱光偉笑著說道:“金總不要擔心,我和建華雖然共事多年,但是我知道現在的健通已經得了絕癥,如果不進行一次換血,也是死路一條,我其實是代表了絕大多數的健通員工和管理層,我們希望乾朝能夠收購健通,再對健通進行一次改造,我這次來給金總說的是廣大健通員工的心聲,金總您肯定是知道的,自從李友知做了健通的總裁,在健通內部可以說是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簡直就像個土皇帝,他說一沒有人敢說第二,借著組織架構變革的幌子,血洗我們這幫老員工,這件事情我和我的幾個哥們都去找過建華,但是建華現在年紀大了,他只有一個女兒,李友知又是他唯一的女婿,他對李友知的這些行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我們接受李友知的領導,給李友知發揮能力的機會,如果李友知這個人確實有才有德,我也可以服氣,但是李友知這個人簡直像暴發戶一樣,利用各種機會撈取健通的利益,掏空上市公司資產,我們實在是不想看著我們打下的江山被這個小子敗光,金總您在深圳不管是社會地位還是實力,那都是首屈一指的,我們都希望您能夠打敗李友知,最好把他打成喪家之犬,話說回來,他還只是個女婿,他不知道自己的地位跟定位,如果是建華的兒子我們也就算了,他一個外姓人到底憑什么?所以這次來,就看金總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我們一定效力,當然,到時候金總要是完成了對健通的收購,也希望金總能夠給我們一口飯吃”。

金輝聽完朱光偉一番義正言辭的訴說,心里已經有了底,對朱光偉說:“李友知在健通的所作所為,我也略有耳聞,但是沒有想到會像朱總說的這么嚴重,聽完朱總你這番話,我覺得我們收購健通還是很有希望的,我現在可以鄭重承諾你,如果我們收購了健通,你們還是做你們的高管,我不會干涉健通的經營,朱總的功勞我也不會忘記,另外,如果朱總方便的話,盡量能夠幫我們提供一些陳建華、李友知他們的違規或犯罪的線索,現在股權上他們已經領先了,我希望通過另外的路徑,把健通的股價拉下來”。

朱光偉說:“這事兒我回去就落實,另外給金總透露個消息,近期李友知和陳建華找的投資方,都簽訂了對賭協議,但是公司有一個長期股東嶺東投資,好像是本地的一個財團,老板之前跟建華關系很好,但最近聽說跟建華有點矛盾,具體的信息我回去調查后再給您通報,如果金總能說服他成為您的一致行動人,或者收購他手上的股票,這事兒基本上就成了”。

金輝一邊聽,一邊交代副總裁回去后要落實哪些事情,聊到最后,又扯了一些家常,時間已經接近凌晨,滿桌子的菜都只吃了幾口,兩瓶茅臺倒是喝得滴酒不剩,飯畢,金輝邀請朱光偉去會所的四樓洗個腳休息一下,朱光偉也不推辭,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來到了四樓的一個套房里面,套房外面是一個麻將室,裝修得金碧輝煌,套房內門是一扇雙開門,門已經打開,門口站著兩位身著旗袍的女子,副總裁送到門口并交待:“這是金總的貴客朱總,你們要好好招待”,轉而對著朱光偉說道:“朱總里面請,您好好休息一下,您的司機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在樓下休息,金總還有下半場就不陪您了,他準備了一些禮物已經讓您的司機裝上車了,希望您早日再來!”朱光偉趕緊說:“金總太客氣啦!那我就先休息一下吧,酒確實喝多了點”,服務員帶上了門,屋內的兩名“服務員”也走上前來,一位拿來了拖鞋,以為幫朱光偉脫下了外套,指引著他走向了內屋……

朱光偉享受完金輝的盛情款待之后,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先后把陳建華高溢價收購制藥廠、李友知通過工程款套取資金等以口頭的形式,把了解到的情況都告訴給了金輝的手下,金輝也采取了行動,一方面指示收購團隊繼續向交易所和證監局舉報,另一方面,金輝親自出馬,找到了嶺東投資的老板,金輝通過打聽也大概知道了這個老頭的背景,因為都是深圳本地人,不費功夫就約到了兩個人共同認識的另外一個退休的街道辦書記,三人約在羅湖黃貝嶺的一家開了三十多年的酒樓里面喝早茶,聊了幾句切入正題之后,金輝才知道,原來這老頭跟陳建華的老丈人關系很好,提起陳建華的老丈人,老人家最他贊不絕口,說跟他交情頗深,兩家如同一家,講到健通近期的狀況,老人家卻直搖頭,說陳建華現在的女婿當家,把他在健通做財務的外甥女和做物業總經理的侄子都開除了,他去找陳建華理論,陳建華還跟他講一通大道理,讓他理解,所以窩了一肚子火,在街道書記的撮合下,金輝提出來高價收購老人家手中健通的股份,老人家當場并未表態,只說這個事情后面再談,金輝也不便追問,陪兩個老人家邊喝茶,邊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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