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謊言……就真的等同于“虛假”么？

聽了博士的話，科爾理事沒有立刻回應，她緩緩闔上雙眼，身體向后沉入寬大辦公椅那如同云朵般柔軟的靠背里，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輕叩，像是陷入思索。

時間在靜默中流淌了數息，金發女子才重新睜開眼，藍寶石一般的眼眸一轉看向博士：“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當“它”潛伏于我們的認知之外，我們該如何將其找出來？”

博士臉上淡淡的笑容不變，它繼續沿著自己既定的思路，用不緊不慢的語調緩緩道來：“很好，很有想法……”略作停頓，仿佛在組織更為精準的語言，隨后聲音如同溪流般淌出：

“我早前說過，你眼前所見的“資料”與“技術”，其本質不過是其他已然湮滅的“封閉世界群”的殘響與衍生。當母世界崩解消逝，那些依附于其獨特規則體系的“資料”也僅僅是失活的化石而已，能借助▉▉▉▉一定程度的運轉已是不易。除非……”

“除非找到新的“源頭”？”科爾敏銳地接話。

雖然對方的講解依然云山霧罩，但金發女子自認理解了其大致意思，她微微蹙起精心修飾的眉頭，白皙的手指輕抵下頜：“……需要將這些已經“干涸”、失去活性的技術，在我們的現實法則中重新“復現”？或者說，找到某種方式將它們……“嫁接”到我們現存的科技樹上？”

科爾嘗試描述這個抽象無比的過程，腦海中浮現的意象，像是往一架早已銹蝕停轉的古老水車中注入活水，迫使它重新發出吱呀的呻吟，艱難地運轉起來。

“……”

沒有解釋，博士只是優雅至極地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古典貴族禮。緊接著，它的身影如同被虛空吞噬的幻影，毫無漣漪地憑空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在那里存在過。只留下科爾一人，面對著空蕩的“站長辦公室”和空氣中殘留的、若有若無的冷冽氣息。

“那么……”金發女子輕輕呼出一口氣，伸展了一下因久坐而略顯僵硬的腰肢，關節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謎題”已經品鑒得足夠多了。”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專注，“是時候推進到下一個“階段”……”

隨著意念的微動，一副造型精巧、流轉著幽藍光暈的單片眼鏡悄無聲息地貼合在科爾的左眼之上，她對“博士”所展現的一切疑點與謎團的探索，是層層遞進、逐步加碼的，不會輕信任何言語，唯有親眼“看到”的痕跡，親耳“捕捉”的波動，親手“觸碰”到的數據流……才是構建認知、逼近真相的基石。

——是“外來物”么……

沒有過多猶豫，科爾直接啟動作為1號站點站長的“權限”：

——開始放逐“災厄”。

第一次使用該項權限，指令生效的剎那，科爾感覺自己的整個思維網絡驟然被拖拽、拉伸！仿佛通過億萬根無形的神經導線強行接入了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繁雜結構之中。一股冰冷、浩瀚、非人的意志洪流沖刷過她的意識邊緣。

金發女子下意識地猛地抬頭，溢滿視野的虛空深處——一輪巨大無朋、散發著幽冷藍光的“月亮”正無聲地懸浮著，冰冷的輝光灑向認知的荒原。

咔嚓……咔嚓……

無數精密、冰冷的齒輪咬合聲在她感知的每一個角落細碎響起，拼湊出破碎的詩篇。

在此難以計數的平行時空可能性中，名為“科爾·墨菲斯特”的存在個體，被這股超越時空的鏈接捕獲、鍛壓、重塑……最終化為無數枚冰冷、精確、毫無情感的“齒輪”，嚴絲合縫地嵌入那橫亙于無盡虛空、龐大到令人靈魂窒息的永恒機械結構之中。

它是放逐的引擎，是規則的鍘刀。

嗡……

下一刻，懸浮的虛擬投影地圖上，那象征著“災厄”污染的明黃色區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淡化、消融。光芒收縮，恰似退潮的海水，最終只剩下一個故意被留下的、代表“李洵”所在位置的光點，在偌大的地圖上微弱地閃爍著。

（本次“災厄”引導程序執行完畢。完成率：“70%”。偵測到15%關聯情報數據丟失。）

歐米加輔助系統的提示音毫無情感地在科爾耳畔響起。

“情報丟失？”科爾的心念剛起，疑問尚未成形。

（補充說明：災厄引導功能尚未與當前世界底層規則完成完全適配性“連接”。引導精度存在固有偏差，且數據丟失目標將進入不可觀測態，暫時無法被系統捕獲追蹤。）

歐米加系統如同讀取了她的思維，立刻給出了詳盡的解釋。

“……”

——比預想中的……還要不中用啊。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伴著輕微的頭疼涌了上來。科爾抬手，用指腹用力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驅散那份因龐大計算和權限調用帶來的精神負荷。

“行了……我知道了……”

感覺很差，就像是你啟動了一個號稱頂級的殺毒軟件，耗費大量資源對系統進行了一次深度掃描和清理，結果它彈窗告訴你：“檢測到部分威脅殘留未能清除”，并且“該部分威脅目前無法定位”。

沒殺干凈？

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當然是故意的啦，除了那些可有可無的被污染的“肉塊殘骸”樣本，光熙、劉凱、寧海平之類的重點小白鼠依然好好留在“基準層”。

一切按照“博士”的需求呈現結果。

由此可見明面上“勢均力敵”的雙方存在無法彌補的信息差，這種站在陷阱邊立定跳遠的感覺，科爾理事并非毫無察覺。

不過……

她能不跳么？

你當我是誰？這顆星球上還能有摔得死我的坑？JPG

接下來科爾高效地開始調集更多的人手與資源，首先是對“李洵”所在地的封鎖加強，并將“李云”轉移到封鎖區外圍，借助無人機搭載虛擬投影與其進一步交涉后，以對方“無法控制自己的破壞性影響”與“保證李云的安全”為由，談妥了讓目標配合轉移到1號站點內的收容作業。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在又犧牲了幾個黑色右手特遣人員后，李洵與其衍生物一起被裝進了一個特殊的模因隔離箱運往了現在的1號站點。

作為1號站點的站長，信息直接灌注下，科爾對站點內能夠執行的功能早已了然于胸。

完成一系列指揮工作，金發女子的目光從監控窗口中顯示的運輸車上移開，隨即打開了站點內部平面圖。

借助該功能可以實時掌握站點內各個設施的狀況，以及對應工作人員的動向。

現在是“下班”時間，除了科爾自己與博士之外，就只剩下在休息區打瞌睡的寧海平了。

“……真能睡……”

科爾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隨手就把剛剛捕獲的“李洵”及其衍生物的收容與研究任務按在了這頭站點內唯一的牛馬身上。

——科研人員不足啊……

——不過……高級研究員的調動，容易引起其他理事的警覺。

想到同為花旗國希望燈塔科技公司理事的幾個同僚，科爾瞇了瞇眼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