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位于“鐵銹區(qū)”的木材加工廠，當然，它加工的并非普通木材，而是一種名為“魂木”的特殊奢侈品。

在常人眼中，其工藝堪稱駭人聽聞：獲取“魂木”，需將“森林惡魔”的契約嵌入活人體內(nèi)，再以特殊技術(shù)誘導軀干木質(zhì)化。

工序雖繁復，成品卻價值斐然——此類惡魔學制品深受上流社會追捧，黑市里品質(zhì)上乘的魂木價格高昂且常常有價無市。

真正的魂木鑒賞家，對原料的要求更是近乎苛刻——“性別”、“人種”、“年齡”……不一而足。其中，由幼童轉(zhuǎn)化而來的魂木，則被普遍視為佳品。

“黑色右手”的安保人員完成對廠區(qū)的武力鎮(zhèn)壓后，在原料區(qū)鎖定了目標。李云如同受驚的小貓，蜷縮在鐵籠中，蒼白的小臉上寫滿恐懼。不止是她，十幾個層層疊放的鐵籠里，每個都囚禁著一名十來歲的孩子。

安保人員對籠中孩子們的哀求與哭號置若罔聞，僅確認了李云的身份，便將她帶離了那個地方。

(通訊頻道匯報：目標“李云”已確認，未受惡魔契約影響，體內(nèi)殘留鎮(zhèn)定類藥物“安神寧”。)

聽完匯報，科爾女士隨即在虛擬投影中放大了已被保護起來的女孩影像，將其展示給眼前的“黑發(fā)女子”。

“如你所見……我能給你想要的。”科爾抬了抬下巴。即便此刻使用的軀體狀態(tài)不佳，也絲毫不影響她那份游刃有余。

“那么，你能為我做什么？”

“……”

黑發(fā)女子陷入沉默，似乎在權(quán)衡。片刻后，她缺乏血色的唇瓣輕啟：

“……白色砝碼……代表凝固與維持…賦予萬物以形…”

“……黑色砝碼……代表流動與活性…賦予萬物以理…”

科爾自認精通這顆星球上現(xiàn)存乃至已然消亡的幾乎所有語言。然而此刻對方所言，她既無法辨識語種，卻又詭異地理解了其中真意。

鼻子陡然傳來一陣癢意，科爾下意識伸手一抹——掌心赫然沾染上黑紅粘稠的液體。

認知本身……即為毒害。

（污染指數(shù)70%）

——若此刻坐在這里的是其他人，恐怕早已被徹底扭曲成另一種存在了吧？

不過……

——后續(xù)對這具軀體中的“記憶體”處置必須更加謹慎才行……

科爾暗自思忖。對于“自身”的“安危”，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更加專注地傾聽著對方的言語。

橫豎不過一條命而已。用來交換有價值的情報，再劃算不過了。

穩(wěn)賺不賠……

“抱歉，我并非有意傷害您。只是這些“情報”本身似乎就對生命體具有一定的危害性……”

“我知道……”科爾打斷道，“你繼續(xù)。”

“如您所愿……”黑發(fā)女子順從地應(yīng)道，“我可以增強事物的“活性”……”

“活性？”

“沒錯……”她微微停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適量的“活性”能產(chǎn)生類似“治愈”的效果……但若催化過度……事物的“本質(zhì)”便會液化、流失……”

（污染指數(shù)73%）

“……”

科爾陷入思索，她記得對方話語中曾提及“被“它”注視過的幸運兒”這類字眼。

“你之前提到過這份能力的來源……那個“它”究竟是什么？”

身為語言學專家，科爾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表述中的異常——那強烈的違和感，如同在規(guī)整的語句里混入了非人的囈語。

“您……想知道關(guān)于“它”的事？”黑發(fā)女子輕撫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女孩腦袋的動作驟然停滯。她原本略顯空洞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迷離，修長的手指輕點女孩的太陽穴。一絲淡淡的黑色煙霧隨之纏繞上她的指尖。

“我“活化”并抽出了這孩子的一小段記憶影像，請看吧……”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不過，我必須提醒您……這……非常危險……”

“感謝合作……交易成立，我會安排“黑色右手”完善后續(xù)的掃尾工作，將對“李洵”姐妹不利的要素進行清除……

“謝謝您的慷慨……”

“對了……如果一會我這具身體死掉了的話，請不要慌張，我們的交易不會受到影響……”

像是想起了什么，科爾用輕松的語氣補充道，隨即伸出自己的左手。

“…知道了…”

黑發(fā)女子點了點頭，不再言語，指尖輕動，那縷黑色絲線般的霧氣便無聲地鉆入了科爾的掌心。

瞬間，一陣強烈的麻痹感如高壓電擊般竄遍全身！科爾臉上的淡笑僵住了，眼前驟然一黑。

數(shù)秒鐘之后，遮蔽視野的漆黑如同浸透油脂的幕布，無聲而粘膩地滑開。科爾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處陌生的街角，冰冷的金屬觸感緊貼著小腿——一輛販賣早點的餐車，油膩的鐵皮在昏暗中泛著冷光。

——視線陡然沉降，身體不受我控制……這是那個名為“李洵”的女孩的記憶？

科爾冷靜的思維得出這個結(jié)論。

“早啊~您今天也來了……”

就在科爾女士試圖掙脫這具陌生軀殼的桎梏時，“李洵”的脖頸微微擰轉(zhuǎn)，視角落在了某個不知何時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異物身上，并熟絡(luò)地對其打招呼。

——那……究竟是……

透過“李洵”略微渾濁的視窗，科爾“看”到了“它”。

一團龐大、粘稠、不斷潰散又勉強聚合的“污穢”。“它”似乎想要盡量捏塑出一個類似人形的輪廓，但卻又不得要領(lǐng)：軀干與本應(yīng)是頭顱的部分不成比例地臃腫，與幾段扭曲、仿佛隨時會溶解脫落的肢體胡亂堆砌在一起，構(gòu)成一種非歐幾里得幾何學的“混沌”。

“它”宛若從深淵底部撈起的、半凝固腐敗油膏，無數(shù)固化陰影的碎塊在其中翻騰、流淌、相互吞噬。整個形體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褻瀆而又圣潔的畸變。

（污染指數(shù)86%）

“咕嚕……”

那團異物的表面不規(guī)則地起伏、塌陷、鼓起膿包般的凸起，粘稠的黑暗發(fā)出濕漉漉的、仿佛臟器摩擦的“咕噥”聲——這或許就是它的“言語”。

“一籠小籠包和一個麻圓么？要豆?jié){么？”

作為攤主的女孩以略顯稚嫩的嗓音給予了回應(yīng)。

“多加糖啊？沒問題……”

科爾穩(wěn)固的思維結(jié)構(gòu)劇烈震蕩，她不明白，“李洵”的認知，是如何從這片污穢的蠕動中，剝離出“多加糖”這種概念？。

（污染指數(shù)96%）

“小籠包要鮮肉醬肉各一半，需要打包？好的……”

@#!%^&*(@%^&!~`+_...

這一刻“李洵”說出的話語也開始失真。最終，科爾在感覺到某種蠕動之物搭上“自己”手腕的瞬間。

過量的、粘稠如實質(zhì)的污染信息，如同滾燙的、帶著倒刺的鉛汁，轟然灌入這脆弱的記憶通道。承載影像的“現(xiàn)實”薄膜，宛若被強酸腐蝕的劣質(zhì)膠片，瞬間被撐裂、扭曲、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刺耳尖叫。無數(shù)無法被人類光譜捕捉的、癲狂的色彩洪流，從崩裂的縫隙中噴涌、潑灑、肆意交媾，最終被某種不可視的“空洞”吞食。

黑色的“太陽”……

是“它”的“臉龐”……

（污染指數(shù)106%）

信息出錯……

（污染指數(shù)？？？%）

下一瞬，科爾女士當前使用的軀殼發(fā)生了駭人的巨變——她脖頸以上的部分仿佛熟透的西瓜般轟然爆裂！

粘稠黑紅色物質(zhì)呈放射狀噴濺開來，碎裂的骨片和血肉組織迸射向四周，唯有無頭的軀干在原地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本輪測試完畢……

呆在1號站點中的科爾及時地對徹底損壞的軀殼中收集到的“數(shù)據(jù)”進行了封裝與收集。

“又弄壞了一個身體……真危險呢……”

把玩著凝固于掌心的暗紅色立方體，冷冷的做出評價，正如之前所言，金發(fā)女子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死。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