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二精神病醫院的單人病房里，沈蟬用手中的水果刀削下最后一圈蘋果皮，將蘋果切成小塊，放在了手邊矮柜的盤子中，插上了牙簽，遞給了眼前病床上躺著的少女。

“小蝶，吃點水果。”

半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穿著寬松的病號服、皮膚蒼白，連嘴唇都沒有多少血色，利落的短發和雙眸也是偏棕的色調，看上去十分虛弱。

在那松松垮垮的病號服下單薄到如一片蝴蝶標本翅膀的身軀，似乎并不剩下多少生命力了。

但是看到沈蟬遞來的蘋果，少女還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蟬哥……不用這么麻煩啦，我自己也會削水果的。”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盤子，用牙簽把蘋果放進嘴里。

“挺甜的。”

“沒事，削水果挺好玩的，”沈蟬這么說著，用紙巾擦了擦水果刀，“最近……睡眠還好嗎？還能看見那些奇怪的東西嗎？”

“挺好的，蟬哥，”少女點點頭，繼續吃著蘋果，“這家醫院也不錯，比之前在老家那邊的環境要好……蟬哥你呢？工作還順利嗎？”

沈蟬放下水果刀，遲疑了一下，隨后還是很平常地開口。

“老樣子，打點零工。錢的事兒你不用操心，哥有的是辦法，而且對哥來說賺錢挺輕松的。”

“好，那……蟬哥你自己的‘問題’呢？”

少女這么問著，撲閃著水汪汪的、狀若小狗般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的眼睛，試探性地問道。

“還是老樣子吧……”

沈蟬回答著，隨后看著少女的眼睛，也是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不過最近也算是有點頭緒了。”

他補充了一句，隨后有些生硬地把手伸進了空空如也的褲兜。

“說到這個，哥最近打零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老中醫，他那里有味方子，說是治心煩意亂、癔癥幻覺特別有用，下次要是癥狀厲害了，不想打鎮定劑……就吃一顆試試。”

從自己的異次元空間里取出了之前在萬寶閣買到的一瓶丹藥，根據描述，這瓶丹藥是某個仙道宗門給弟子輔助破除心魔用得“益氣靜心丸”。

雖然沈蟬不覺得自己需要這瓶丹藥，但是他當時看到了，還是花費余額把它買了下來……

原因自然也是因為眼前的少女、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巴掌杏唯一的親人、他的妹妹……沈蝶。

本該是如花似玉、無憂無慮的年紀，卻因為生病的緣故，只能待在這冰冷的、素白的醫院里，忍受著幻覺帶來的痛苦。

沈蟬自認為自己不算是一個很有同理心的人，對于生命他似乎有著天然的淡漠。

無論是發生在眼前的車禍還是看到的重大災害的社會新聞，甚至是自己親手殺掉的人，自己都很難產生什么情緒波動。

但是沈蟬也隱約明白，自己好像也不是一個完全冷血的混賬……

至少對于相依為命多年的妹妹沈蝶，他做不到漠視對方的生命和痛苦。

某種意義上，沈蟬覺得自己作為一個人的道德和三觀上不去下不來的，卡在那兒了。

沈蝶看著沈蟬拿出來的小瓷瓶，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放在了自己蓋著的小薄被上，盤腿坐了起來。

“蟬哥，這東西不便宜吧？”

“人家免費送的，科科，”沈蟬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柔順的細細的頭發像是小動物絨毛，“別老是擔心我，你哥我好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老不死啊。”

“嗯，我知道，我哥最厲害了。”

沈蝶輕輕地握住沈蟬放在自己頭上的手，閉上眼睛，用更加溫和的聲音說道。

“蟬哥……能不能別管你‘不老不死’的事情了，反正對你來說，這事也不壞，對嗎？”

“一直不死不是挺好的嗎。”

沈蝶輕輕說著，沈蟬搖搖頭。

“那哪行啊，你轉到二院這兩年，我來看你，保安、醫生都以為我是來看姐姐的……”

“我要一直這樣，十年二十年下去，我就得成來看小姨、看老媽、看老奶奶的了！”

沈蟬說著，故意擺出了一份十分嚴肅的模樣。

“到時候你白發蒼蒼的變成個小老太太，我還看上去跟小孩子似的，像話嗎？”

“那也挺好的呀，”閉著眼睛的沈蝶似乎是想了一下這個畫面，忍不住笑出聲，蒼白的臉上浮現起一絲笑意，“到時候蟬哥你給我拜年，我給你包壓歲錢。”

沈蟬聞言，也是無奈地抽出了手。

“就沖你這句話，我還非得把我這‘異常’解開了！”

“而且，小蝶……我們來江城又三年多了……再過陣子又得搬走。”

“我不想讓你跟著我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對你的病不好……而且我一旦被人盯上了，我怕連累你。”

他的語氣變得認真了起來。

沈蝶睜開了眼睛，抿起了嘴。

“我不會連累蟬哥你的，如果有人要抓你走，我就把他們都殺了。”

“說什么瞎話呢，打打殺殺的……”

沈蟬捏了捏沈蝶的臉蛋。

“我也不全是為了你……我性子就這樣的，這明顯有蹊蹺的事情沒由來地砸在我身上了，不把它搞清楚，我心里安生不下來。”

他這么說著，站起身來。

“好啦，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沈蟬拿出新買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半過了。

外面的日頭，也已經開始漸漸地向著地平線之下的方向滑落。

沈蝶露出了有些不舍的表情，但還是揮手作別。

“那……蟬哥，下周記得也要來看我噢。”

她這么說著，沈蟬笑著點了點頭。

“一定。”

沈蟬離開了這間單人病房。

伴隨著病房門關上，沈蟬臉上的笑容消失。

銅爐游戲、銅爐空間……

今天見到了沈蝶，他突然意識到了一點……

現代醫學沒有辦法解決小蝶的問題，但未必這個游戲里沒有出路。

自己不得不玩下去的理由，真是越來越多了。

而在病房之內，沈蝶拿起了放在膝蓋上的那個瓷瓶，表情也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堅強的、陽光的病弱少女消失不見了。

“該死啊……”

她摩挲著瓷瓶開口低語，淺棕色的雙眸之中，浮現出憤怒以及……

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