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鄉中，除了孟道二在獨守素還真人的尸體，確實再無生人。
可在鳳尾鄉外的鳳安山中，某處可遠眺村莊的林間小道……
卻站著三個人。
其中一個姑娘揪著手中黑氣，質問道：“他在干嘛，速速招來！”
老六被余嫣兒拿捏在手，又見她左邊站著龍虎山內壇天師，右邊更站著昨夜里一劍破去血霧大陣的年輕男子，一時間可謂驚恐萬分。
“仙、仙子，在下確實不知哇！大仙只叫我替他村外巡查，不可讓人接近，這不……碰上您幾位了……”
年輕男子沒再捧劍，而是用兩只手使勁睜大眼皮，仿佛這樣就能把遠處景象看得清楚一些：“師兄，這就是你讓我不要渡化陰魂的原因？讓他把這些陰魂收容？”
趙太巽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半晌才奇怪道：“可是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余嫣兒突然急道：“糟了！該不是看上了陰煞的修煉門道？這家伙心術不正，大有可能！他想學那陰煞豢養陰魂奪人修為的手段！”
趙太巽卻搖了搖頭，肯定道：“不會的。”
三人極目遠眺，老六暗自發愁。
……
周自然捧著手中白光，快步跑回一間屋內。
他反手鎖門，便急道：“接下來怎么做？”
東君并未現身，但腦海中已傳出聲音：“吃下去。”
周自然怔了怔。
他看著手中白光，想起方才陰魂涌入的景象，又想到大師伯與陸婉珠的陰魂都在其中，不由咽了口唾沫。
“東哥，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并無回應。
周自然無可奈何，唯有閉上眼睛，將嘴巴張開，張出了生平以來最大的口子，便連兩腮肌肉，都傳來了撕裂痛感。
他原本還想著要不要咀嚼一番，然而這至純之氣甫入口中，卻如棉花柔軟，又如冰塊滑溜，無須費力便輕松咽下。
“然、然后呢……”
東君在腦海中提點道：“打坐凝神。”
周自然依言照做，盤下雙腿，閉目凝神。
閉目，本該一片漆黑，但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竟是在漆黑中看見了一片渾濁。
這片渾濁似黑不黑，呈深灰色澤，體形變幻，扭曲間忽似江河奔騰，忽又似云卷云舒，難有定型。
“混沌已成，只待明朗，便可成就小天地。”
周自然連連點頭，繼續問道：“然后呢？我該怎么做？”
東君回道：“這便沒有你的事了。”
周自然半晌愕然，才睜眼迷惑道：“這就完了？”
東君說道：“完了。”
周自然呆若木雞。
想他當初踏入煉氣境，引發天地變色、氣機席卷千萬里。原想著造就混沌也該有類似氣象，可非但沒有，他甚至感覺不到這至純之氣在他體內引發任何反應。
就像是吃下了一口空氣。
就沒了！僅此而已！
正想加以細問，東君卻提醒道：“有人來了。”
周自然臉色微變，很快便看見反鎖的屋門上，赫然鋪上了一道陰影。
來人越靠越近！
可他敲了敲門。
這便說明……應該不是什么勁敵。
“誰？”周自然警惕道。
“我。”趙太巽平靜道。
“你不是走了嗎？”
“我回來了。”
“你回來干嘛？”
“回來找你聊聊。”
周自然驚疑不定地走上前去，拉開了房門。屋外僅趙太巽一人，并不見余嫣兒與那位年輕男子。
“咳，有什么好聊的？”
趙太巽信步入屋，隨意道：“我都看見了。”
周自然心中一個咯噔，反問道：“你看見什么了？”
趙太巽回首看向他，饒有深意道：“看見你將此處陰魂盡數收容。我對你昨日說的話，很好奇。”
“你說，鳳尾鄉死去的這些人，不會成為陰魂邪祟，亦不會就此消失人間。”
周自然想起昨日感傷所致，不禁暗罵自己口不擇言，表面卻強裝鎮定，背著手道：“這有什么，小事一樁。”
趙太巽微微瞇眼，而道：“余官玄說，你想學那陰煞，豢養陰魂，奪人修為。”
“若是如此，何必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周自然臉色大變：“竟讓你給猜到了！”
趙太巽不怒自威：“堂堂武當山大弟子，怎可有此歹念！”
場面雖無氣機橫繞，卻直顯劍拔弩張。
二人對視半晌，氛圍越發靜謐緊張。
卻是趙太巽先嗤笑一聲。
然后是周自然學著余嫣兒翻了個白眼，說道：“趙師伯，激將法這等拙劣手段，我又怎會上當？”
趙太巽點頭道：“說的也是。”
旋即直視周自然，目中精光綻放，語氣擲地有聲：“比起余師侄的判斷，我更相信我的判斷。”
“你要開拓小天地！”
周自然被這一句話說得措不及防，腦海瞬間閃過幾個應對念頭，然而他目光間的閃爍，已叫趙太巽看得一清二楚。
“果真如此！”
“你……啥？小天地是啥？噢！你說仙官執掌的那些個小天地啊，還能開拓？趙師伯若有法子可得教教我……”
周自然雖是反應極快，但趙太巽更懂察言觀色，二人這場對話，算是小小的交鋒。
可奈何，反應極快的周自然，卻是全程都被趙太巽壓著，始終慢了半拍。
待他說到「教教我」三字時，憑著趙太巽臉上的篤定，已是越發心虛，連語氣也弱了幾分。
趙太巽深入屋內，在桌旁凳子坐了下來，看且不打算離開了。
他抬起眼簾，臉上神色雖是篤定，目光中卻不禁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意味：“旁人跟我說要開拓小天地，無論是誰，哪怕是本朝那位大仙官，我都會倍覺荒唐。”
“唯獨你。唯獨你啊，玄君子。唯獨你，我是認為有可能的。”
“仙腳鎮上，一個眼神威懾，便叫我元神消散。”
“白莊村外，一個念頭壓得血鴉與白蓮肝膽俱裂。”
“縱然你曾被魔怔的陳經池打得落荒而逃，被陰煞追得狼狽不堪，可那都無法改變你一個眼神、一個念頭便有無上神通的事實。”
“人死了，便死了，有怨氣的，大抵化為陰魂乃至邪祟，這是天地法則，世間規律。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死人重生。”
“將死者所留陰氣殘魂，引入小天地中，讓他們成為小天地中的生靈，便能重活一世。”
“可不說這份神通連仙官也無法熟練掌握。小天地又從何處來？本朝坐擁三座小天地，可都不在武當山，更不歸純陽宮掌管。”
“你要開拓一座小天地……雖然驚世駭俗，但我應該猜得沒錯。”
周自然站在門后，面無表情。
他不知如何作答。
但這短暫的沉默，對趙太巽來說，已是回答。
腦海中傳來東君的聲音：“此人心思縝密，甚是危險。若無法除去，須成心腹。”
除去？
怎么除。
縱然趙太巽身負重傷，那也不是沒有任何招式靈丹的他可以對付的，更別說不遠處必然有余嫣兒，以及那位捧劍男子。
周自然只能選擇——嘗試將趙太巽發展成心腹。
可要將龍虎山第二把交椅收入麾下……又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