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梧洗漱后,手里握著那管用完的牙膏,猶豫再三,她還是沒扔,將那管空牙膏收了起來。
那是季均未因為她牙齦出血特意去買的牙膏。
關于他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扔過。
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戀物癖。
只是嘴硬騙季均未說都處理了,知梧想,當然要說都扔了燒了丟了,否則呢,告訴他自己還留著,想他的時候還會拿出來睹物思人,換他一點憐憫,還是半分愧疚?
算了吧。
知梧躺在床上望著宿舍里光滑的天花板,想到自己房間的夜光星星天花板,想到她和季均未曾在星空下的親密...
她想,自己差點就是可以永遠擁抱太陽的星星。
在她心里,季均未像是她的小太陽,而她只想做季均未的星星,照亮他夜歸的路。
細細想來,分開的這些日子,她不斷指責季均未在感情里的回避,實際上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從開始到結束。
她總是會無時無刻的要求他告訴自己在哪里,匯報行蹤,幾點出門,和誰聚會,做了什么,幾點回家,不經意看見他妻子的照片也要過度揣測,不經意看到他們的信息情緒直接變化,季均未不得不向自己再三保證與承諾,仿佛得到季均未的這些保證,自己就會是最安全的那個人。
就連這段關系結束后,也在心里怪著季均未,怪他就這樣放棄了兩個人的感情,半途而廢,沒有絲毫留戀。
也許乍聽之下,也不覺得知梧做的有多過分,他們本就是不穩定的關系,這是最基礎的交流,分開了,對對方有所怨恨也是對的,但,親密關系,很多時候靠的不是思考的邏輯,而是一種相處的感覺。
一個被壓迫,被懷疑的氛圍,一定不會是季均未想要的。
一定。
這種不信任感和懷疑充斥在他們的關系里,或許一開始知梧覺得是因為季均未遇到問題就回避自己,突然之間消失,這樣的事情頻繁發生,讓她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還愛著自己,是不是變心了,是不是要和別人和好了,讓她變得不安。
現在思索下來,很多時候,懷疑,不安不是完全來自對方的行為,他的所作所為只是一個引子,引出了知梧內心最深處,最底層的自卑。
為什么一遇到季均未的回避就會情緒失控?
不過是因為當知梧面對這樣的行為就會覺得自己被傷害,隨后哭泣,難受,認為他不愛自己,
甚至有了他已經要和他的妻子和好的鐵證,于是她把自己的自卑,自我否定和自我指責都轉嫁到了季均未身上,讓他代替自己來指責自己,讓他偶爾的回避變得更加沉默,從而更加負面。
在季均未的眼里,或許覺得這樣的情緒是一種誣陷,甚至覺得知梧很多時候都莫名奇妙。
就連分開都仿佛是知梧的一手策劃和安排。
硬是在季均未單純的行為當中感受到他的不懷好意,認為季均未不愛自己,只對自己回避,只是玩玩而已,這樣的自我防御,無形中又倒逼著季均未更頻繁的回避自己,同時,自己的安全感又進一步被季均未剝奪,情緒失控,兩個人在這樣的拉扯中,反反復復,惡性循環。
分手的那天,兩個人一天都沒有聯系,她不是不想聯系,而是也在擔心,季均未的工作真的很忙,自己會不會是打擾他,是不是應該給他一些空間,自己也發現了那段時間的壓抑,在尋求解決的辦法,可是心里壓著生化流產的事情,在睡前情緒開始低落,忍不住給季均未打了電話,當接通電話的那個瞬間,聽到莫名的女生聲音,在那頭關心的詢問他“沒事吧?”那一刻情緒爆發如山洪決堤,她忍不住的想指責季均未,自己在為你考慮的時候,你在和別的女生吃飯,你和別人瀟灑,可張口就變成了哭泣,仿佛心里的難受跟著眼淚宣泄出來會更好。
當時的季均未還是想解釋的,告訴知梧自己是和好友在外詢問工作的事情,知梧心里一陣絕望,是嗎?可是自己明明已經聽到了女生的聲音。
打開兩人常玩的游戲,親密關系被隱藏,對局也無法查看,讓知梧忍不住懷疑季均未已經變心了。
直到季均未和好友打電話的同時,知梧瘋狂的撥打著季均未的電話,那個瞬間,她只想證明,季均未不是在騙自己,他沒有放棄自己,可她打了四十多個電話,季均未一直在通話,一點點的失望仿佛在驗證自己的想法。
是的,季均未不愛自己了。
他身邊有可以幫助他,關心他的人,自己在他身邊毫無用處。
季均未對她只是憑著一股沖動,現在感情已經不在了,所以這段日子才這樣躲避著自己。
那,就放手吧。
季均未用回避的防御機制攻擊知梧,讓她無助。
知梧呢,則用指責的自我防御機制來攻擊季均未,潛意識里要求他對現在的局面負責。
在這樣的安全感較量中,沒有贏家,兩敗俱傷。
如果,那天,自己能夠忍住情緒,給季均未堅定的支持和空間,會不會現在也不至于此?
如果,自己告訴他,自己已經想通了,我們再試一試,可以嗎?
知梧拿著手機,卻沒有那個膽子編輯信息出去,季均未已經失望了吧?她翻了身起來,在一堆關于季均未的物件中,找到了信封和郵票。
她出門連衣服都沒帶幾件,卻將和季均未有關的東西都隨身帶著,只為了想到他的時候,可以忍住不會發信息打擾他。
那年季均未當兵的時候,她和江杰為了寫信給他,買了一整張郵票和一沓子信封,當時也寄了信,可他們不知道季均未輾轉離開了最初給地址的地方,導致季均未沒有收到他們的信。
三個人誰都沒提過,都以為對方單純的不想回信而已。
知梧提筆,想了想,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紙,又搜尋了他單位的地址,想著明天給他寄過去。就算彌補當年沒有給他寄信的遺憾。
筆已經拿在手上,每日必做的功課也不能少,她默念季均未的名字和心中的期盼,畫起了圈圈。
那女孩給的小本子,似乎畫不了幾張。
只要堅持到滿月就好。
愿望會實現的。
“睡了嗎?”門外傳來了小滿的聲音。
不是和他二姐一起走了嗎?知梧不想回答,連忙把燈關了。
掩耳盜鈴。
“我給你買了點東西,你不出來,那我放客廳的桌上。”小滿道。
知梧只得起身,不想欠別人什么,一張紙都不行。
“買了什么?”知梧推開門,見小滿兩手拎的滿滿當當兩大袋,她皺眉:“我沒什么缺的。”
“唔,我知道,就是買了些日用品。”小滿將東西放在茶幾上,小小的茶幾幾乎被這些七零八碎的東西堆滿了。
日用品?日用品的范圍是怎么定義的呢?該不會一些私密用品他也都買了吧?帶著一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知梧打開了袋子,衣架,拖鞋,毛巾,濕紙巾,洗臉巾,水杯,是必需品,又不是那么必需,比如,知梧拿起那個水杯,問道:“你給我買水杯干嘛?我帶了的。”
小滿支支吾吾的,像是難以啟齒,很艱難的才說出口道:“你那個水杯,不像女孩子用的。”
知梧看看自己的水杯,嗯,確切的說,它不是家用的水杯,有點像路邊的大爺泡茶喝的玻璃茶杯。
那是季均未沖了紅糖水給她喝的玻璃杯,當時紅糖是現買的,杯子是在單位的贈品里現拿的。
知梧又拎起那個毛巾,“毛巾我也有的。”
小滿買的是個可愛的卡通圖案,十分的可愛,但是知梧給它打一百分。
太他媽可愛了。
粉紅色的小愛心,毛巾還帶著絨絨的邊邊,真是難為他在哪里能買到這種調調。
“你毛巾那個拉扣壞了。”小滿抿抿嘴,解釋道。
小滿說的毛巾是干發帽。
那也是季均未給知梧的,幾乎隔天就用,松緊的地方確實有些松了。
難怪小滿買的毛巾這么卡愛,可能也是個干發帽,他一個男生,會買這種東西?
“你二姐買的?”知梧好奇。
小滿又抿了抿嘴。
知梧很想抽他一巴掌。
她不想看到屬于季均未的小動作。
“小雨買的。”哦,難怪。
知梧想了想,就在沙發坐了下來,打算和他聊一聊。
小滿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有分寸的拉了凳子,坐在知梧的斜對面。
知梧這才看清了小滿,幾年不見倒是沒怎么變,還是一如從前那般的娃娃臉,似乎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么痕跡,知梧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和小滿比起來,自己甚至可以用蒼老來形容,自從流產后,整個人老的迅速。
小滿開口道:“你和從前沒什么區別,倒是我老了。”
哇,這老氣橫秋的口氣。
知梧微笑著點點頭。
“我聽他們說,我才走,你就從那里辭職了,你后來去了哪里,”小滿的問題還挺多,他有些掙扎的開口問道:“這些年,你過的好不好?”
“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