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少了些許燥熱，打開窗戶微風輕撫著煩悶的心。正在心里計劃著好戲的沈鈺被宋女士的哭聲吸引過去。

“又怎么了？”

“向你姥姥借了一萬塊，錢沒借到還被數落一頓。”

“那就別借了，她們也不會說什么好話，何必自己找不痛快。”

“媽媽都是為了......”你啊。

“沒錢你就回去，不用考慮我。”

宋女士還沒有說完話，就被沈鈺熟練地打斷，這么多年無論是兒時被訓斥的畫面，還是分別多年在手機上的寒暄，總會出現這句話。

“媽媽都是為了你啊！”

......

話題被沈鈺的無情終止，宋女士嘆了口氣。

“餓了吧，媽帶你吃飯去。”

兩個人一起下了樓，去了在沈鈺幼年時最喜歡的“好再來”燒烤店。六七年過去，老板娘還是熱情好客，不大的場地擺放了七八個有點掉漆的小圓桌子，紅色的大牌匾被歲月消磨的有些泛白。不過好在招牌的醬油筋還是同樣的誘人。

吃了幾口，沈鈺就開始玩著手機，宋女士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買瓶飲料都要吵嚷媽媽陪著去的小女孩，現在和媽媽吃頓夜宵都不愿交流。

終于，在煤炭滋滋的燃燒聲中，宋女士打破了這段沉靜。

“成績明天就出來了，第十中學沒問題吧？”

“不出意外的話，很穩。”

不巧的是，出了很大的意外。

“等你錄取通知下來，媽就在你們學校附近租個房子，陪著你三年再也不走了。”

“你不嫌麻煩就行，這些事不用問我。”沈鈺正在打字的手緩緩停住，“這么多年我的想法。你從來沒有給過行使的權利。”語氣沒有一絲的波瀾，仿佛就在說明天是晴天一樣平靜。

_____

中考成績還有三分鐘公布，沈鈺毫不在意的進入了查詢網站，輸入好準考證號就在客廳看著電視。

時間差不多了，沈鈺點擊“查詢”，手機先是轉了幾圈然后明晃晃的486.6分出現在面前。

沒人開口。

暴風雨前的寧靜。

春城中考滿分650，沈鈺市模擬不多不少考了493分。中考肯定要比模擬簡單，所有人都認為沈鈺會考個五百五十，再不濟也是五百二十踩線去一個重點高中。

不出半個小時，沈鈺已經把這張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成績單發給了家里老老少少。果然暴風雨來臨了。

先是奶奶的電話。

“花那么多錢補課，就考了這么點分，還不如不給你拿錢補課。你這讓我怎么和家里那些親戚交代。”

沈鈺的奶奶雖然重男輕女，但迫于沈鈺爺爺過分疼愛這個小孫女，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奶奶喜歡男孩的事情，還是后來宋女士說的。

沒過一會，沈鈺的父親沈曉也打來電話

“這么點分，你也好意思發給我？花那么多錢補課你考的還沒有市模擬高？”

電話那頭男人的語氣是沈鈺再熟悉不過的，這么多年好聲好氣的時候幾乎沒有。除了劈頭蓋臉的謾罵外，就是要求沈鈺做家務。就連沈鈺幫童心未泯的父親打個游戲副本失誤，都會被罵幾句。

年幼時沈鈺怕黑，怕鬼。九歲來到父親身邊又住在一樓，半夜總會有稀稀疏疏的風聲或者夜歸人家的腳步聲。冬天的黑夜又來得早，沈曉經常七八點鐘才回家，偶爾帶著一身酒氣。漸漸地沈鈺害怕的不再是黑暗和不存在的鬼魂，而是父親傍晚回家時鑰匙插進門鎖金屬間碰撞的聲音。

思緒被父親的喝罵聲拉回來沈鈺張了張嘴發現有點發不出聲音，嗓子一股酸澀涌上來。

“爸。”

沈鈺的雙眼濕潤了。

“我想和我媽一起生活。”

電話那頭的男人徹底被激怒了。

“荒唐，你要是敢去就別回來了！”

“行，過幾天我去拿衣服。”

“沈鈺，別給我再胡鬧下去了！趕緊給我回春城，給你找學校。讓你那個媽拿一萬塊錢。”

“我媽沒錢，一分都沒有。這個學沒錢我就不上了。”沈鈺閉上那看誰都冷淡的眼睛，只有兩行熱淚急速落下掛在下巴上，再緩緩滴落在墨藍色的衣服上，衣服被浸濕成黑色，能吞噬一切的黑色。

掛斷電話后，沈鈺早已滿臉淚水。

一萬塊錢能去一個重點？笑話。

從兜里拿出一包紙巾，沈鈺面無表情的擦了擦自己的臉，走了走眉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很嫌棄。

“媽，這個分數只能去春城二中，我第一志愿填的就是那，高了錄取分數線20分，沒什么懸念了。”

剛要邁步離開的腿被疼痛阻止住了，一個巴掌突然落在沈鈺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告訴沈鈺這不是什么夢境。沈鈺冷呵一聲，第三次聽見了錢的問題。

“花了那么多錢，你連一個最差的重點高中都沒考上，你對得起我這么多年的付出嗎？”

“到底是多少錢？不到兩萬五千塊錢！九年義務教育，我就補了兩月的課，到你們嘴里我怎么像花了二十五萬一樣？你們要是惦記這兩萬五千塊錢我就輟學，反正九年義務教育過去了，我打工還給你們！”沈鈺終于忍無可忍，“錢錢錢，又是錢，錢就那么重要？能讓你扔下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在火車站冬天守著一塊表凍了兩個小時？”

“你還是在怪媽媽嗎？”

宋女士剛要伸手摸摸面前這個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小女孩的臉。卻被無情的打下去。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怪過你們任何一個人，我只恨我不是一個男孩。”

......

沈鈺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不知道怎么走到了理發店門口。和托尼老師交代了幾句，就被帶到座椅上開始“施工”。

不出一個小時頭發就剪完了，上世紀九零年代流行的燕尾頭，前短后長層次分明。沈鈺盯著鏡子前的自己晃了晃神，像是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過了三四天就要去報到了，宋女士在春城二中的附近找了個房子，沈鈺也沒什么東西要拿。打開短視頻APP刷著關于春城二中的一切話題。

學校很大，有個菜園，什么苞米、土豆、茄子、辣椒、黃瓜亂七八糟的像個農家樂，沈鈺在評論區關注了幾個同一屆的校友。只有一個網名叫“徐徐”的回關，沒一會就發來了消息。

徐徐：很高興認識你.jpg

徐徐：24號去報到可以嗎？

^_^: 我準備23號去

徐徐:我也是誒!

^_^:姐妹，加個微信?

徐徐:好啊好啊!

加了聯系方式后沈鈺決定和這位素未謀面的校友發展一下朋友關系.每天找這位校友聊天，可惜校友有點高冷通常沈鈺發了個七八句才回個捂臉笑的表情包，沈鈺覺得這位朋友是個高冷女神。

開學不到半個月沈鈺才發現，互聯網水太深，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報到時兩人沒有偶遇，不過晚上接到分班后班主任的電話后進了高一一班同學群意外發現，校友變為同班同學。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

徐妍后來表示：狗屁緣分！孽緣！！！

沈鈺：^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