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汪仲俞這樣向來擅長克制的人，都“啊”的一下叫了一聲。

冉新月甩開她，抬腿就跑，“哎！”汪仲俞在后面叫，“我這是好心好意來接你出院，你干什么去？車子就停在外面……”

“你早干嘛去了啊，謝謝你好心。”冉新月回頭，兩手扯腮，沖他做了個鬼臉，“我去看病。”

“你看哪門子病又……”

“外科啊。你剛才不是被咬了一下嗎，按照你的囑咐，我連外科都給看了……簡寧！”看著汪仲俞這個糗樣，她突然高興起來，高高的揚起手招呼簡寧，還不忘回頭向汪仲俞做了個鬼臉，“簡寧，咱們快走啊。”

她拽著簡寧的胳膊走的很快，從她住院的門診到醫院的大門口尚需要一段路程，她就這么走，而簡寧不知道第幾次的低下頭湊過來，低聲道，“那人還在后面呢。”

“在后面就在后面。”冉新月昂著頭，“我們走我們的。”

“他是什么人啊？”

“沒什么人。就一個破公司里的破經理。”她“破”字吐音極重，“破死了。沒什么本事，卻還以為自己了不起呢。”

“那是……你也別太看不上人家了。這省這么大，這中國又這么大，”簡寧笑了笑，“和你們家似的那么大的能有幾個。”

“和我們家……”冉新月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味，但是滿腦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眼前竟全都是汪仲俞剛才那有些氣急的樣子，于是不但不氣，反而滿心思全都是要蕩漾出來的快樂。但表面上還是咬唇，看似狠狠的說，“反正他連給我們家老冉提鞋子都不如！”

看著她這樣子，簡寧有些想笑，“不過你和他好像很熟？”

眼睛又瞪起來了，像是提到了什么對她不好的事，冉新月站住，先是瞟了一眼后面，然后又憤恨的瞪著他，“誰和他很熟啊！”

她這一聲說的很大，簡寧立即就看向后面，只見后面的男人微皺了一下眉頭，但是只是瞬間，隨即又笑了，笑的反而更開心似的。他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許是他看錯了，只覺得看過來的目光里還有些許的寵溺意味。

而還沒等他細細研究這表情里的意思，胳膊又被冉新月給猛拽了一下，那速度簡直是小跑著到了門口。

以至于快要攔到了出租車，后面那男人跑過來，“冉新月！”這次是他拉住了她的手，眉頭緊皺，連聲音都跟著低了幾分，似是不悅，“坐什么出租車啊，我車就停在外面，專門來接你出院。乖，別鬧了好不好？”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語氣甚至有些懇求，“跟我回去。”

“你是我什么人啊，”誰知冉新月猛的一甩手，“你讓我坐我就要坐了？”

汪仲俞眉頭更皺。

“出租車！”她一招手，醫院原本就是出租車載人的熱門地兒，這么一招手，立即有幾輛開了過來，冉新月拉著簡寧鉆進出租車后座，最后還不忘搖下車窗，給汪仲俞做了個鬼臉，“88了你吶。”

汪仲俞站在原地，先是怔了怔，隨即只覺得哭笑不得。

全中國的醫院除了看病難之外大概還都有一個相同點，那就是塞車。因為人流太多了，在醫院門口開車，簡直就是活受罪。只看見出租車表呼呼的蹦字兒了，可還是在挨著醫院最近的路口上。

開了十多分鐘了還只是跑出來一點點，簡直和爬的速度一樣。正無聊中，衣服被拽了一下，“新月，”簡寧看著她，微微皺眉道，“你和剛才那人很熟？”

“哪個？”

“汪什么的？”他皺了下眉頭，“就是剛才那個。”

上帝是公平的，給一個人什么天大的優點就得再給他一個令人鄙視的缺點。正諸如她冉新月，上天給了她漂亮的外貌，同樣還賜給了她臉盲癥。見過一面的人，不，見過四五面的人還有很多幾乎不認識。而簡寧也是一樣的。她是記不得人的臉。簡寧是除了不記得人的臉之外，還記不得人的名字。

真的是很奇怪啊，那些歷史上的時間看過一眼就能記住的人，那些政治上的難讀哲學理論順一遍就能理解了的人。居然記不清這些名字。

但就是記不住。

這點“同病相憐”也是他們能迅速確定同盟關系，關系迅速親近的原因。冉新月頭一歪，看向窗外，“熟個屁。”她又頓了頓，“你哪只眼睛看我和他很熟了？”

簡寧把她轉過來，指指兩只眼睛，似笑非笑的，“這兩只可都看到了。”

“去了趟香港眼神兒不好了吧？”

“你知不知道就這點路程，”他停了停，微微吸了口氣，“你往后面看了幾次？”

冉新月心里一跳，卻在努力裝糊涂，“什么意思？”

“你一直在往后面看啊。”他說，“在看他。”

“我看他干什么？笑話，”冉新月依然死鴨子嘴硬，“他有什么好看的啊。我只是……”

話都沒有說完，冉新月的話突然停了停，然后攥緊拳頭，重新坐直看向前面。

簡寧往后面看，車流人流來來往往之間，隱隱約約看到那男人的身影，而與剛才不同的是，他身邊突然還站著個女的——兩人仿佛有些親昵的在交談。汪仲俞個子很高，那女人倒也不和她似的，完全是個矮子的類型，只比他略矮一些，大概也得有個一七三的樣子，汪仲俞只要微微一低頭就能看到她的臉。而這女人稍稍仰著頭，唇弧略彎起，滿臉都是那種清清淡淡的笑。

“新月，”他心里突然有些五味雜陳，“你不會是對他……”

“我對他什么了？我就是突然想起來，還有個爸爸落醫院里了。”她笑，但是他看出來了，她這明明是勉強的笑，在強自扯著嘴角，因為整個人的臉都是垮的，連拿著手機的手都跟著顫抖，“我怎么把他給落醫院了呢，就是太忙了……”

她啪啪的按了幾下，仿佛是在撥手機，還把手機放到耳側像是要打電話。可是他明明發現了，手機根本沒有撥出去，因為整個手機屏幕不一會兒就暗掉了。

而她突然喊司機師傅，“師傅，前面路口停下車。”

“簡寧，你先回去啊，不好意思，我得回去找我爸，”停下車，她匆匆的往外跑，像是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似的，“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