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舒國的第一日便這么匆匆過去，時值初秋，葉顏被窗外蕭瑟的秋風聲驚醒，亦或是心中有了事情也睡不著吧。

“小姐，您醒了嗎？奴婢們進來為您梳洗可好？”門外響起輕柔地叩門聲，初秋清晨，葉顏的嗓子有些沙啞，屋內門窗皆關，自己卻依舊覺得寒涼，可見跳河這一遭寒氣入體著實不好受。“進來吧。”

水月水秀端著水盆進入，手中還捧著一件淡藍色的衣裙，“小姐您今日怎起的這般早？”“你們不是比我更早嗎？”葉顏任由兩人替她梳洗，拉著她到梳妝臺前做好，銅鏡在前葉顏這才好好看清如今自己的相貌如何。

鏡中的女子秀麗嬌俏，雙目有神，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膚色晶瑩，柔美如玉，病中未施粉黛，卻平添幾分出塵之意，葉顏不由得想起那句描寫林黛玉的詩詞，心比比干多一竅，病若西子勝三分。如今形容其自己來竟也是不遑多讓啊。

葉顏下意識地撫上銅鏡，愣愣地盯著自己的面容，“原來我也可以生的這般好看。”身后傳來水秀的輕笑聲，“小姐生的極美，如今在病中更是惹人憐愛。”“小姐今日可要去花園逛逛，院中的紫薇花開得正好，咱們今兒去看看可好？”

見葉顏答應了，水月面上帶著笑意，小姐出去轉轉也好，一直悶在屋子里這病怎么能好？“小姐，今日您看奴婢的手藝您可還滿意？”葉顏應聲抬頭看去，自己的面上輕擦了些脂粉，面皮顯得白里透紅，有氣色不少，頭發被水月梳成了隨云髻，只用一根金蕊桃花簪簪住，栩栩如生的桃花在金枝的映襯下顯得光彩灼灼，枝葉向上延展些許，只一根發簪便抵得過滿頭珠翠。

“水月，你這手藝真好。”葉顏伸手欲碰卻又停在半空，悻悻地收回手，水月好不容易弄好的，自己可別添亂了。水秀又服侍著將寢衣換下，換上那件繡著薔薇花的淡藍曳地長裙，腰間用珍珠和青玉綴成的腰帶搖搖晃晃，顯得整個人都靈動起來。

“哎呀，我們小姐可真好看，真不愧是東平的第一美人。”第一美人？葉顏笑了笑，她倒是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名號？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如今這相貌恐怕也當得起這一句稱贊的，她可不是窮講究的人，既然這稱號已經給自己了，那她可得好好接受才是。

葉顏跟著水月水秀來到花園，如今這鎮南王府內唯有永安郡主一個主子，自然什么事情都要由著她的心意，原本花園里種著的是一水的蒼柏青松，按照鎮南王的話說，這樣才能顯得出葉家人堅毅不屈的性格，誰知道這王爺王妃以及少爺還沒走三日，郡主便下令將花園里的竹子都拔了，改種紫薇，郡主說了，“女兒家的花園里多些顏色鮮艷的花兒才好看。”

葉顏坐在涼亭里聽著水秀給自己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這郡主還真是任性啊...“水秀。”眼見著小姐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水月拽了拽越說越激動的水秀，后者這才認識到自己說的太投入了絲毫沒有顧及小姐，當即跪了下來，“小姐恕罪，水秀失言。”

“你快起來，我說好多次了，別動不動就跪下。我問你，你說的是事實嗎？有沒有夸大其詞？”“沒有沒有！”水秀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跟她幾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對小姐的事情添油加醋啊，“那不就得了，既然說的是事實，我又何必責備你。”葉顏的話說得理所當然，她伸手將水秀拉起來，“水秀你聽著，還有水月你也是，我大病初愈，你們是我最先及見到的人，我對你們的感情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你們在我面前可以不必這么謹小慎微。不過...”葉顏話鋒一轉，聲音也嚴厲了不少，“不過你們也要記住，我是你們的小姐，你們可不要有什么旁的心思。”

葉顏也不想這么嚴肅，可是現在說清楚總比日后她們生了旁的心思強。

“奴婢明白。”水月水秀兩個齊齊一拜，復又起身。這是小姐第一次對她們說這樣的話，雖然令人詫異，水月卻有些高興，當初自己和水秀被夫人帶進府里照顧小姐，她們便知道憑借小姐的身份地位背景，必然會陷入風暴之中。只是沒想過后來小姐鐘情于瑞王無法自拔，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水月水秀也無可奈何。如今可好了，小姐不僅不再癡迷于瑞王，也已經隱隱有了郡主的威儀。無論對誰，都是件好事。

“啟稟小姐，瑞王府來人了。”主仆三人正說著話，門外一侍衛匆匆跑了進來，說是瑞王殿下聽聞郡主蘇醒，特意差人來問候。

“可是瑞王來了？”葉顏眼皮都不抬一下，繼續看著一旁的紫薇花，如今這時節紫薇開得正好，是觀賞的好時節呢。“回郡主，不是瑞王，而是沈嬤嬤。”“讓她們進來吧。”

不是瑞王就好，葉顏暫時還沒想好該怎么面對他。

不一會兒，一個丫鬟便領著一群人來到花園之中，為首的婦人衣服稍微華麗一些，身子也挺得筆直，絲毫沒有下人的樣子，想來她應該就是沈嬤嬤了。聽水月剛說過，這位沈嬤嬤是瑞王的奶娘，十分受到瑞王的尊敬。

“老奴參見郡主，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一行二十多人齊齊跪下參拜，唯有那沈嬤嬤卻只躬了躬身子。

葉顏輕笑一聲，“嬤嬤來啦。”這不疼不癢的一句話，令沈嬤嬤皺了皺眉頭，這是什么意思？來了自然是來了，難道這么一行人她是看不見嗎？

沈嬤嬤輕輕點頭，“殿下聽聞郡主蘇醒，特遣老奴前來問候。”還沒等葉顏說話，她那身子就很自然地站直了起來。

水月水秀在后頭見狀都皺起了眉頭，這沈嬤嬤也太不知曉禮數了，雖說原來小姐因為瑞王的關系，每次見她都是噓寒問暖的，好東西也沒少送，只希望她能在瑞王面前說幾句好話，可是她也太狂妄了，見了小姐連拜也不拜。

葉顏也不惱，抬眼看了沈嬤嬤身后跪得恭恭敬敬的下人們，“感謝瑞王殿下心意，水秀去把東西收著。”沈嬤嬤見狀，神情更加倨傲，果然，雖然有些變化，但是還是先前的郡主，只要是和殿下相關的，她都喜歡得緊。

水秀雖不情愿，卻也無可奈何，帶著下人們將東西收下，送往庫房登記入庫。

“你們起來吧。”葉顏喝了口茶，抬了抬手，示意那些人起身。沈嬤嬤站的位置靠前，見識又廣，自然知道郡主茶杯里的茶是專供皇宮和鎮南王府的鵝頂香君，傳聞茶香襲人，茶味甘醇，就連他們瑞王府也不曾有過多少，還都是永安郡主先前現巴巴送去的。瑞王不喜歡，倒是便宜了她，至今想來仍是別有滋味啊。

“咳，咳！”沈嬤嬤長袖掩嘴重重地咳了幾聲，眼神還時不時地飄向坐在亭子里的葉顏，心里想著自己已經夠明顯了，這丫頭該明白了吧。

水月悄悄翻了個白眼，這沈嬤嬤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葉顏笑了笑，“沈嬤嬤這是怎么了，嗓子不好嗎？看來得多喝點兒水啊。”

“是是是，人老了，謝謝郡主。”沈嬤嬤作勢就要上前，卻被水月攔住，“哎，沈嬤嬤，郡病體未愈，生人勿進，還是奴婢給您送去吧。”水月轉身欲倒水，心里還想著小姐先前那一番話終究是一時興起嗎？

手還未碰到茶壺便被葉顏攔下，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自己的手生疼，心里暗暗想著肯定是拍紅了，暗罵自己使這么大勁兒做什么？“放肆，水月，你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水月嚇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她哪里見過自家小姐發這么的火。

“水月，你也曾跟著本郡主識文斷字，怎的連尊卑有別這句話的意思都不懂？”水月聽著一陣心驚。“沈嬤嬤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喝本郡主的鵝頂香君？”

什么？不止水月，沈嬤嬤就連身后的一行人全都愣住了，水月嘴角止不住笑意，卻將頭拜得更低，“是，奴婢知錯。”

眼神瞥見沈嬤嬤臉色難看，葉顏心中更加暢快，“嬤嬤千萬別生氣，是我管教不嚴，險些讓水月壞了規矩。虧得瑞王府教條森嚴，沈嬤嬤也是謹守禮數，否則這要是讓別的人看見，還不知道該怎么說呢。”

看似無意，其實一字一句都戳在沈嬤嬤心上，自己若真的喝了那茶，先不說鎮南王如何想，單就皇城內的悠悠之口她就沒辦法堵住。

瑞王府的一個嬤嬤都能夠喝上鎮南王府為郡主準備的茶葉，知道的是郡主恩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瑞王府瞧不上鎮南王府呢！

沈嬤嬤心驚，連忙點頭稱是，她不知道葉顏為何說這句話，但是既然其中利害她已知曉，便必然不會再做出什么有損瑞王府的事情。

“沈嬤嬤，你能原諒水月嗎？”葉顏話鋒一轉，露出一副小輩在長輩面前才會出現的扭捏，“郡主說的哪里話，水月也是一時心急，老奴豈有責怪之理？”

“多謝郡主，多謝沈嬤嬤。”水月也是個機靈的，聽見小姐已經給了臺階，立刻接住，朝著葉顏和沈嬤嬤道謝。

葉顏的變化讓沈嬤嬤吃驚，她也不想多做停留，一顆心跳個不停，生怕在這里時間久了，又讓她抓到什么把柄，便匆匆告辭，“見郡主大好，老奴便安心了，還要回府向殿下復命，就先行告退了。”

“嬤嬤慢走。”葉顏笑了笑，也不挽留，看著沈嬤嬤一行人走了，葉顏立刻拉著水月，“哈哈哈，水月我剛才表現得好吧。”那表情十分驕傲，活像個等待表揚的小姑娘。

“小姐睿智，水月佩服。”“嘿嘿是吧。”葉顏傻傻地樂著，“今天就是先給她個小教訓，看她還敢來我鎮南王府作威作福，哼。”

“小姐，瑞王殿下送來的東西已經全部入庫了。”“嗯，做得好。”“不過小姐啊，你不是說不準再提瑞王的名字了嗎？怎么還？”

葉顏戳了戳水秀的額頭，“哎呀，你是小傻瓜嗎？他都送過來了，不要白不要啊，到時候送人也好，賣了也罷，還不是都憑自己心意？我看著好東西不少，肯定能賣個好價錢。”葉顏一副財迷的模樣，奸詐地笑著。

“對了，剛才水秀不在，如今她回來，我想再跟你們說一下，像今日的情況以后恐怕只多不少，你們一定要注意我的言辭舉止，我們鎮南王府絕對不能有把柄落入其他人手中。”

葉顏嘆氣，這郡主的身份給她衣食無缺的生活，卻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困難，聽水月說爹娘哥哥都對自己寵愛有加，這當真是圓了自己多年的夢，無論如何，自己一定會好好保護好現在擁有的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