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宋逾和姜月結(jié)婚了。
吃飯的時候不知是誰提起了陳妄,宋逾是陳妄的發(fā)小,陳家的一些情況他還是了解些的。
宋逾說陳妄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是搞房地產(chǎn)的很有錢,但是常年在外,對陳妄的照顧少之甚少。
陳妄是他爺爺一手帶大的,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便回城里了。
剛?cè)サ臅r候陳妄經(jīng)常被人欺負,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在學(xué)校受了委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因為他無人可說。
每次開家長會的時候別人的座位上都坐滿了家長,而他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那些人欺軟怕硬,有一次班里的混混頭子嘲笑陳妄,說陳妄是有娘生沒娘教的孩子,這句話徹底惹惱了陳妄,后來陳妄把他們其中的一個人打成重傷落了殘疾,這下他們才肯收手。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先動手的人總是沒有理由的。
再后來,陳妄就被送回了臨縣借讀。
宋逾只知道陳爺爺去世后他就退學(xué)后跟著他爸爸去了國外,至于去了哪陳妄沒跟宋逾說。
走之前宋逾去找過陳妄,那一晚陳妄和他爸大吵一架。
宋逾說出來的時候江念才知道,自己原來對他一點也不了解。
宋逾和江念說,陳妄那天并沒有失約,他去白馬寺了,或許只是時間剛好錯過!
那天陳妄的爺爺突發(fā)疾病,醫(y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盡管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但是最終還是沒能夠把人留住。
陳妄那晚在白馬寺的青石階上坐了一宿,等天亮回來的時候兩眼通紅。
而且江念不知道,在平安夜那天陳妄也并沒有失言,陳妄走之后又回去了,手里多了盒煙。
那一晚,陳妄在江家門口待了一整夜,本不抽煙的陳妄站在雪夜里抽了一整盒煙。
后來,奶茶涼透了,陳妄把它扔進了垃圾桶里。
臨縣并不像大城市一樣奶茶店隨處可見,那杯奶茶是陳妄跑遍整個臨縣,才買到的。
陳妄怕它涼,便把它放進衣服里,拿出來的時候,肚皮都已經(jīng)燙破了!
宋逾問過陳妄:“后來為什么又回去了?”
陳妄說:“我想她了”
他想見她,卻沒有了理由。
陳妄走后,大雪覆蓋了一地?zé)燁^,宋逾說陳妄回去時整個人都凍僵了。
江念記起平安夜那天,下了好大一場雪。
江念心中咯噔一下,眼睛霧蒙蒙的,有一絲苦澀開始泛濫,宋逾的話無疑是將江念狠狠的釘在十字架上。
內(nèi)疚,自責(zé)席卷著江念!
此后的夜,總是那樣的長,失眠像個空洞將江念拉入深淵,不斷下墜,卻不見底,雙手亂抓,卻什么也抓不住,只是全身慢慢的翻滾著,無底的空洞,靜靜聽著自己的喘息聲,等待天亮……
再有陳妄的消息時,是說陳妄的眼睛失明了。
江念的腦海閃過一些片段,原來之前他說自己眼睛快好了是騙她的,陳妄的眼睛失明像是一根刺在江念心里扎下。
或許是菩薩怪她心不誠,所以每年冬天,江念都會去白馬寺為他祈福,然后在第二年春天去還愿。
愿望永遠都是:“江念希望陳妄歲歲平安。”
今年江念27了,是業(yè)界首席律師,算上遇見他的那幾年,今年已經(jīng)是第十個年頭了,十年了,年年如此。
這么多年,江念一直在等,等時光重返,等冬季大雪,等他再一次說喜歡江念。
那樣,江念一定會大聲堅定的告訴他:“江念喜歡陳妄!”
可惜,注定是等不到的。
前一個月,姜月和江念說陳妄回來了,他要結(jié)婚了!
說不難過那是假的,江念難過的要死。
姜月說結(jié)婚是陳妄父親安排的。
兩家聯(lián)姻,雙方父母都很滿意,只是女方嫌棄陳妄是個瞎子,但礙于陳家勢力太過強大,也沒有拒絕。
陳妄哪里是瞎子,那是她的光,是她的英雄!
她的少年從來不是一個瞎子!
后來,江念和姜月提出要捐獻眼角膜給陳妄,姜月不理解,也不同意江念的想法。
因為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知道她有喜歡的人。
她喜歡的人叫陳妄。
江念始終覺得陳妄失明是因為自己,是自己致使他變得不完整。
因為她知道總會有人在背后戳著陳妄的脊梁骨說他是瞎子,她不想讓陳妄變得自卑!
江念淺笑著,那雙浸在淚水中的眸子那樣黑,那樣亮,又那樣凄然:
“新郎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啊!”
一定要完完整整的把他還給別人,成為別人的丈夫。
她想將眼睛還給陳妄,那是她一直欠他的,
江念向姜月說出了自己對陳妄的感情,那是積壓在心里最深的秘密。
姜月也明白了為什么這些年來江念一直在拒絕那些主動對她示好的男生,原來是心里早就住進了人。
看起來江念柔柔弱弱的,可實際上她的性子很倔,姜月知道拗不過她。
在捐眼角膜前是需要體檢的,不幸的是,體檢時江念被查出癌癥已經(jīng)到了晚期。
醫(yī)生說檢查的太晚了,只能接受治療維持最多不超過三個月!
醫(yī)生此話一出,姜月立馬變成了淚人,江念被迅速安排住院。
姜月走進來時,已經(jīng)收拾好了情緒,但江念還是看到了姜月哭腫的雙眼,江念的身體她自己清楚。
“醫(yī)生怎么說?”
姜月吸了吸鼻子,揚起嘴角:“醫(yī)生說有點小毛病,不過沒關(guān)系很快就能治好!”
江念覺得姜月笑的比哭還難看。
“別瞞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和我實話實說吧!”
姜月對上江念的目光,黑眸里泛著微微星光,仿佛江念早已洞悉一切。
姜月沒忍住,眼淚啪啪的往下掉,哽咽道:“是癌癥,醫(yī)生說.....”
“醫(yī)生說什么?”
“醫(yī)生說...最多維持三個月!”
最多三個月,三個月...
江念一時間如同五雷轟頂,她從沒想過她的一生能夠如此短暫。
江念揚起絕望又凄楚的臉,呆呆的望著前方,眼眶微紅,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江念苦澀的扯了扯嘴角:“眼角膜捐獻要匿名。”
姜月歇斯底里道:
“都什么時候了,你竟然還想著匿名給他捐眼角膜,你命都快沒了你知道嗎?”
那是姜月第一次對江念紅臉,但她沒生氣,她只是心疼她。
江念以為姜月會答應(yīng)她,但是姜月沒有。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那么大度。
也或許江念不是大度,是因為她太愛了吧!
姜月心疼地摸了摸江念消瘦的臉問江念:“暗戀,是什么感覺?”
江念思索了好一會兒,她能感受到心脈的律動,一次又一次:
“大概就像人們說的那樣,暗戀不見天光!”
“暗戀.....就像是一顆不為人知的種子,落在心底最深處扎根發(fā)芽,再不見天光的日子里開成了花,就連結(jié)下的果子也是苦澀的!
這些年,江念一直在懷念那個冬天,那個有他在的冬天。
那個冬天,他送江念雪人,帶江念爬屋頂看雪,還說喜歡江念……
其實,在陳妄說喜歡江念之前,江念就已經(jīng)喜歡上他了,這么多年一直都喜歡……
只怪江念是個膽小鬼。
..........
半個月前,江念成功的完成了眼角膜的捐獻。
半個月后,陳妄結(jié)婚了!
陳妄的結(jié)婚請?zhí)o了所有人,唯獨沒給江念!
所以結(jié)婚那天,連上天都不祝福他們,下了好大一場雪,那是入冬后的第一場雪。
姜月去參加陳妄的婚禮了,病房里只剩江念一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
來換藥的護士告訴江念:“下雪了。”
護士瞧著江念容顏憔悴,仿佛是養(yǎng)在寒冬里褪色即將凋謝的花,一瓣瓣零落滿地,在飄雪的世界里,隨著寒風(fēng)枯萎消散。
江念的眼睛上蒙著紗布,她想象著此時外面的景色應(yīng)該是怎樣的。
漫天飛雪,窗外枯樹的樹梢上懸著一絲寒冷,結(jié)著一份寧靜。
她笑了!
“真遺憾”
“明年春天,不能再去白馬寺向菩薩還愿!”
“但我會在天上,一直保佑著你”
后來護士再來的時候,江念安靜的躺著,只留下柜子上的一張紙條。
紙條上面寫了八個字:
“陳妄,陳妄,念念不忘!”
大雪在第十年的冬天帶走了江念!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