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訓兵自進，陸瑤心里，其實還一直記掛一件事，那就是上次歸來途中，見到的禹州唐家與司天監事項。

如今她在軍營，師父杳無音訊，無人可以商討，只能等候下次見了師父再談。

時近傍晚，陸瑤已經結束了一天的武學練習與營中瑣事，就近尋了一塊地方，席地而坐獨自發呆。

“將軍，有人訓練時暈倒了。”她正思索，有將士過來報告。

“帶我去看。”陸瑤不假思索地跟著將士走去。

“近日訓練密集，軍規又嚴，這位士兵還小，不小心負荷過重承受不住了。”徐進也已趕到，他觀察后說道。

“將這小兄弟抬下去醫治。吩咐將士們，近期訓練辛苦，明日全體休憩，療養放松。”陸瑤下令。

作為副統，一般訓練諸事，近期都是她在管理，蘇翼飛多與曹營及樊營各營長商議訪談，將丁字營日常一些事務交于陸瑤。

“將軍體恤下士。”有團長感嘆。不出一會兒，便聽得營中歡呼雷動，駐扎邊境，本就苦悶，加上緊張備戰，嚴肅訓練，將士們早就指望休整片刻了。

“將軍，我聽士兵們都在說你好話呢。”吳雙建與陸瑤行回帳中時說道。

“他們又說些什么？”陸瑤放了士兵們休息，自己不禁也有一些輕松。

“他們說，陸將軍雖然治軍嚴明，但實際她只是習慣了要求嚴格，并非鐵血無情之人。”吳雙建說道，面上浮出許多笑意。

陸瑤與吳雙建，自來到軍營，便熟識相伴，日常行住坐臥，出戰對敵，均多在一處，因而已是親熟交情。

“雙建，你說，我是不是有個大缺陷？”陸瑤思謀之后，問道。

“將軍，你一向少可指摘，上進不怠。何出此言吶？”吳雙建對于陸瑤突然的問話，有些訝異。

“我的缺陷，正是你方才所夸。”陸瑤看了眼他，笑著說道。

“啊？這我就不懂了。”吳雙建眉目蹙起，不自覺摸了下腦袋回復著。

“你不懂？你不懂不是常有之事嗎？”陸瑤手指自己腦袋做出懵圈表情，笑鬧一下他。

“將軍，我看你的缺陷是，取笑打擊于我。”吳雙建假意忿忿。“小人愚鈍，將軍不妨直言。”他假嗔道。

“不愚不愚，我們雙建自是聰明絕頂獨一份。”陸瑤繼續笑道。

“將軍！”吳雙建表示抗議。

“好吧，言歸正傳。我是說，作為活人，怎么可以用盡善盡美去要求自我和他人呢？有些缺點才好玩，不是嗎？”陸瑤看著他那副樣子，笑著說道。

“將軍，你是說，你對士兵們過于嚴格了嗎？”吳雙建迷迷糊糊猜測。

“是，也不是。”陸瑤持續慢步前行，說道，“我的確未考慮到許多士兵情況，一心只想隊伍更有戰斗力，忽視了個人實際感受與狀態。”，“不過，這事容易，政策上適當放松即可，管理任何群體都要不停調整，自不為奇。”

“還有一部分是，認為我自身缺乏輕快的人生面貌。”陸瑤徐徐說著。

“將軍，眾人不是一向鼓勵力求上進，康正雅泰嗎？”吳雙建聽懂了陸瑤語意。

“不錯，歷來受著如此教育。”陸瑤和吳雙建已經來到了帳中，她一邊卸甲脫鞋，一邊示意吳雙建自行找地方休憩取食。

“不過，有許多事，并非人力上進而來。”陸瑤已脫了頭盔，松散一下發髻，撓了撓頭皮，隨意披散著滿頭烏黑長發。

她又扯下最后一片甲衣，坐在座上，給吳雙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幾口，說道:“我近日發覺，人若將自己困于過去影子，或者綁縛在未來目標之上，會過得不倫不類，缺少意味。”

吳雙建自在喝茶，落座休憩著。他聽聞此言，停下手中動作，回頭問道:“將軍，你說的話，我怎么又有些聽不明白？”

“我在想，過去已逝，每一日我們都是全新之人，所做的反應，面臨的境遇，不會再重復過去模式，不必事事以過去為預期，去做出許多局限自身之舉。”

“至于未來，許多人心系終點，萬事萬物都想服務于最終目標，因而時時處處也被綁縛手腳，途設諸多局限。”

“如此下來，每一個今日，都活在記憶中之過去與想象中之未來的雙重裹挾，失去了今日之寬泛、活力與色彩，亦失去了創建更多精彩的可能。”陸瑤說著。

“那將軍，你認為，今日該如何對待才算合理？”吳雙建繼續問道，他年歲不大，閱歷簡單，平素就愛聽陸瑤講些廢話，不時奉為真理。

“我認為，也許在每一個時日，心專今日，按令自己最有動力最合心意的方向去走，比較合適。”，“自然，是在不給他人外界帶來傷害的前提下。”她又補充。

“我們本是活人，該按自我意志指向的選擇用心去走，不記過去待遇，不念未來路途，一日一日行走下去，也許不知不覺走到了最好的地方。”陸瑤心道。

“拋去過去，忘掉終點，只盯眼下。每一步走得扎實用心，自然有可能走出一條很長很美的路。是這個意思嗎，將軍。”吳雙建說道。

“雙建，我只是有感而發，你不要太當一回事。”陸瑤放松笑道。

“將軍，你想說就說咯，我還能煩你不成？”吳雙建吃著著桌上果品，隨意說道。

陸瑤見他臉龐稚嫩清新，吃著小食放松開心，自己不覺也歡喜起來。

“是啊，我就是近日覺出，自己因為害怕往事重演，不自覺禁錮自保許多。又心系遙遠未來，令自身過分緊張，逼得將士們也不舒服。放松下來，一切才會最好。”說到后來，似有些自言自語。

“將軍，既然你已有答案，便不要繼續想那許多了，明日休憩，你作何打算？”吳雙建問道。

“明日？自是在營中休憩，看看兵書。”陸瑤放松下來，雙手拖在腦后，閉目答道。

“將軍，誰方才還說，缺乏放松能力，你看看，是不是又犯了。”吳雙建這么一說，陸瑤無法反駁。

“那你有什么建議嗎？”陸瑤睜眼問道。

“那是，不然我能問你嗎？”吳雙建說道，“將軍，聽聞這邊境附近，有些野兔十分美味，我們明日去游覽小山，獵些野兔吃，好嗎？”吳雙建那雙少年眼睛，此時閃閃發亮，精神十足。營中苦困壓力，諸多約束，自然沒多少人像陸瑤一樣渾然無覺，甚至每日熱情滿滿，眾人都渴望放松輕快之事。

“好吧，便聽你的。”陸瑤看著吳雙建滿臉期待的神色，回答他。

“對了，你打算帶些什么人同去？”陸瑤問道。

“我平日都跟你在一起，你我同去便可，其余人看你安排。”吳雙建一心掛念野食，并不在意再帶些誰去。

“嗯……如此說來，我倒有幾人想邀。”陸瑤眼睛一轉，嘴角漫出笑意，她也期待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