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稀心蒼，一夕目明。長途未啟殤先襲，約盟未達心無形。恨爾未若蝶，來白去亦白？”

陸瑤在學舍信筆書寫，筆端未落，心已下沉。紙上所書盡是陸瑤心中感憾之輔描，勾跡如芒，帶著鈍鈍痛楚。

懶懶臥至榻上，想著方才路過武府小湖時，從水面看到的自己。水中女子，凌亂的頭發有幾縷胡亂貼在面上，眉目之間充滿壓抑和勞頓甚至枯萎的神色，眼神疏離空洞夾雜著憂傷和煩亂。

習武無著，人格混亂。陸瑤很是沉郁。

“小瑤，去練習招式嗎？”朱曉瞳相邀。“不去，你好好練習去吧。”陸瑤回絕。

“陸瑤，休學日結伴探山去嗎？”，“不去。”

“陸瑤，新學了花字，寫給你看看可好？”，“還是你自己玩吧?！?

陸瑤困縛于自身心思牢籠，一應瑣事，一概無心參與。

“陸瑤，你該怎么做，做些什么會符合自身心意？”陸瑤在思索這個問題。

她亦仔細思索，“我生于世間，為何而來，去向何方，如何度過又是最佳？”

心思沉郁，便想尋獲解脫。她多去武府附近一家藏書閣，尋經求藥。那些先人心跡，達賢所思，她慢慢覽拾，啟發了深度思索探延。

她得不出所惑問題的答案，卻知不該繼續如此行事做人。

饒是如此，沉郁之情，又豈是那么容易可以解除。

陸瑤日漸消沉，習武亦心思不定，有氣無力，遲遲不見進步。她似乎延續著輕禾學院的遺憾和愁煩。

平日與人相交，俱是謝絕，自閉門戶，又自覺寥落，有時他人乍至，她甚至略有驚慌抵觸。

閑余時日，俱是閉于舍內。只偶爾，也去旁近山林轉步，思索排遣。她自幼熟悉山林花鳥，它們仿佛比父母家人更能給她撫慰。

“小瑤，你為何總是無端低落呢？”友人時而這么問她。

陸瑤回答不出來，能使她低落之事太多了。

今日放晴可能會低落，今日有雨可能會低落。葉子綠了會低落，葉子黃了會低落，葉子掉了會低落。想起往日瑣事會低落，聽到教頭聲音會低落，甚至翻開書冊也會低落。想到故人會低落，看到陌生不識之人也會低落。每一次細小的失望會低落，看到他人低落也會感同身受地低落。

與自己預期不一致的一切事物都會令她低落。

因她自己就是與她期望最不一致的事物。

“小瑤，教頭明日要查驗近日教學武功，你還不趕緊練習？”董蘭夏素愛緊張忙活。

“明白，多謝多謝。”陸瑤應答著。友人每多此類催促，陸瑤知是好意關心，卻添負擔。

“阿瑤，小川小襄修學欠佳，你知長輩忙勞又不通學理，你少見書信，不問不助，實在不該!”父親來信，語氣不平，陸瑤多生慚愧。

沉郁慚愧與遺憾，拖重著她的腳步，便使累積的活計越來越多，她背上的背囊越來越重，卻越來越動不了，如此反復循環，狀況日糟。

陸瑤常做噩夢，驚嚇惶然。她似行于無人之境，腳下不見路，頭上無有天，眼前周身皆是暗淡迷霧。只有她一人獨行小舟，頭上炸雷轟響，身旁驚濤駭浪，眼前不見離岸，她呼喊求救，無人應答。

“陸瑤，站起來吧，邁出一步即是勝利!”陸瑤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