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將軍,你怎會如此清晰?”陸瑤還處于震驚之中,她百感交集,猶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蘇翼飛時,他那副陌生遙遠模樣。
“陸瑤,那一年,你的病,是我們安排的。”蘇翼飛說道。
“安排?”陸瑤只覺得眼前一切如夢似幻,不甚真切,“原來那一切,都是被刻意安排嗎,那還有多少事,是被安排的。陸瑤,你一直以為是你在選擇與前行,原來,其實有許多力量幫你選擇,替你安排。”陸瑤心想。
“這么說,蘇將軍,你也是司天監中人?”陸瑤問道。
“不錯,我同是監內人員,是王上多年前親自將我派入其中。”蘇翼飛說道。
“將軍,你們……你們又為何要安排我生病?”陸瑤又問。
“你難道未發覺,當時大病,自那以后,你智能方面有所下降嗎?”蘇翼飛問道。
陸瑤聽聞此言,緊咬牙關,眼中卻是淚花滿溢。
“原來當時并非全是我過錯,我以為一切失誤掉落,皆是我無用平凡,是我怠惰荒廢。”陸瑤心內想及那時處境,不禁心酸難忍。
“當時便是我和另一位同伴找到你,將你迷暈,帶到邙山的辟止潭中,借著里間寒冷,凍了一夜,后來又在你治病藥方中將藥材替換,加重和拖延病情,以達成智能半廢目的。從某種程度來講,亦算將你天賦壓去,讓你體會挫折,磨煉心境意志,亦體會許多平凡人眾苦痛。”蘇翼飛見陸瑤未有反應,如此說道。
二人說完,看著陸瑤,靜靜不做言語。陸瑤原本輕松行路,心內空空,乍聞此言,又因著時日接近午后,天氣有些炎熱,只覺得越發頭暈目眩,天旋地轉。
這感覺,甚至跟那次途經邙山有些相像。只是那一年她是不知憂慮的十二三歲天之驕子,十五年過去,她已是飽嘗辛酸,幾落幾起甚至屢陷絕境死地的女兒將軍。
“將軍,師父,我明白,這一切是為了錘煉成就于我,讓我識人見性,體驗諸多,培養慈悲與眼目。只是,這一路,也有些辛苦。”陸瑤忍住眼淚,平淡說著,微微扯起嘴角。
“我們知曉,從你出生,我們便知曉,你這一生,尤其是前一二十年,要吃苦頭。相比常人,說遍嘗百毒,亦不為過。”司徒登說道。
“師父,我從未想過,當日之事,后來種種際遇,有刻意干涉之故。我一直以為,是我自身不濟,不夠聰敏,不夠努力,不夠覺察,不會判斷。”陸瑤逐漸沉定,如此說道。
“你們不知,過去這許多年,我許多時候,厭棄責備著自己,常年怒己不爭,心內明明覺著可以,手足行動起來,每次卻夠不到。甚至有一次,在我嘗試了能接觸到的所有事務,都未如意之后,生了徹底放棄念頭。”
“認了自己平庸奇怪,無力回天,對自身失望至極,但不愿做一只終生無法飛翔的鳥兒,因而跳了一回崖。”陸瑤說道。
“我們知道,我們想讓你成長出來的,正是此種能力。你可以靠平凡稟賦,從絕望境地里獨自爬起,永不放棄,永不妥協,永遠堅持底線,逐漸長出再也無法被人破壞的羽翼。”司徒登說道。
“唉……從未想過,有一日,竟然有人,能明白我這些年的暗處。”陸瑤苦笑道。
“師父,將軍,如此一說,我便覺著,你們是我一部分上蒼指引了。我不想再多說什么,勞你們經年費心照看,陸瑤在此致歉致謝。”
“也許過去,我有許多事項,處理地實在緩慢艱難,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行到了今日此刻,行到了與你們相見,那一切便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后的每一日每一樁,我多盡心力,不辜負你們,不辜負苦心,不辜負行過的路途。”陸瑤有些自嘲,有些滄桑,又有些釋然說道。
“徒兒,我素來知曉,憨喜淺薄、謹小慎微,都是你的偽裝,是你行走叢林的生存技能。誰人獨自從絕地中走過五年,十年,甚至二三十年,都無法不染上幾分滄桑冷淡,勿論敏銳如你,磋磨自會加倍。”
“在暗夜里你未屈服放棄,活下來了,你的心也還活著,你還能關愛如常,便做得很好。可以說,我們這場跨越十數年的豪賭,初步成功了。”司徒登說道。
“師父,我也有心死迷亂之時,不過后來好了。我算不得什么,還是因著諸多眷顧,才能行走下來。”陸瑤說道。
“陸瑤,這是你的路,也是許多人的路。”蘇翼飛說道。
“是啊,我一直以為自己有許多選擇路途:比如當時去成了黃竹教習所會如何如何;當日若拒絕陸長風或與其成婚會如何如何;若當時未選擇蕭深選了他人或獨身會如何如何;若一直長留三曲濱會如何如何……實際上,不論怎么選,從頭到尾都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如今唯一在走的這條路。”陸瑤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