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半是滿足了，聞孤回去自然又是一頓痛打。舊傷還沒有恢復，又添新傷，幾乎要去了聞孤半條命。

但是，他還不能死。許下的諾言還沒有實現，他必須活著。

這些，都是花半所不知道的，即使突然有人告訴她這些，她斷然也不會去信。

她想象不到這些，現在每日圍在她身邊的，不是精致的吃食，就是華麗的衣裳。

這些代價，都要聞孤去承擔。

聞孤那日在家宴上也看到了皇族其他女眷對花半的冷諷與奚落，但是他為此感到高興。

因為僅僅是冷諷與奚落的話，說明阿姊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若是像自己這般，他一定會瘋掉的。

但是，這種事情要是擱沒入宮以前，他肯定二話不說就找人算賬去了。想到這里，聞孤的嘴角勾起一絲苦笑，仰頭將藥一口喝了下去，這藥太苦太苦了，苦到他的心里去了。

轉眼間，兩年就要過去了，到了太子加冠之時。雖然其中多有波折，聞孤險些散命，但是遷入東宮之后，荀則在聞孤身上的第一步棋就走穩了。

花半聽說聞孤弱冠了，還遷入了東宮，心里卻很難高興起來。她想，以后聞孤就是要做帝王的人了，不再是她的那個聞孤了。

皇后握著皇帝的手，給聞孤娶了太子妃，是荀則的嫡親妹妹。皇后漸漸得勢，此后聞孤的身側，又多了一雙盯著他的眼睛。

而這些，花半都不知道。她只聽說聞孤娶妃了，想起昔日聞孤說過的話，心中只有無限的感傷。

是啊，她還在奢求什么呢？從她安上長公主身份的開始，從他安上太子身份的開始，一切不就早已注定了么？

花半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著，試圖讓自己對聞孤娶妃這件事麻木，可是，越是這么強行給自己灌輸這句話，她的心就越痛。

秋風又起，臺階上又有新的落葉落下了。

突然有一天，花半在宮中收到一張字條，上面的字跡很潦草，應該是匆匆寫下的。

“十月十七日亥時。”

花半看完字條之后就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不論是誰，她都要試一試。

十月十七日夜，與花半所居院落的對面突然冒起了滾滾濃煙，宮人們都趕去救火，花半院內就只剩下花半和皇后安排在花半身邊的那個婢女了。

此時突然闖入了一個黑衣人，一劍封喉殺了那個婢女，驚擾到了花半，花半正要大聲尖叫，黑衣人說:“要走就趁現在，我帶你走。”

花半強行鎮定下來，讓黑衣人把自己帶走了。黑衣人輕功很好，趁著夜色把花半安全地帶離了皇宮，著地后才發現是二皇子派的人。

二皇子是皇貴妃文氏的孩子，在聞孤入宮之前是太子，聞孤入宮做了太子之后，他就只是一個皇子了。

“花半姑娘。”二皇子從簾后走了出來，叫道。他不愿意承認花半是他的皇姊，便用了這個拗口的稱呼。

花半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看著二皇子。

二皇子離得花半很遠，他不希望自己染上任何的不祥之氣，畢竟過了今晚，他就是東宮的主人了。

二皇子接著說道:“素來聽聞姑娘無心于皇家，故今日借機還姑娘自由。”

二皇子話音剛落，聞孤就行色匆匆地從門外進來，看見花半，一把沖過去擁抱住花半。

終于，等到現在了。

淚水很快模糊了兩人的視線。

二皇子心中冷哼，果然不是當太子的料。

“二位只是被迫入局，兩年了，也是時候還給二位自由了。”

二皇子打開機關，一條暗道就出現在屋子里。

“現在，請二位離開吧。”二皇子讓出一條路，接著說道:“再也不要回來了。”

聞孤一語未發，抱起花半就走向暗道。

花半覺得奇怪，聞孤冷冷說道:“別問。”

聞孤抱著花半走進暗道，暗道里一片漆黑，寒冷刺骨。

“真好啊。”花半笑著說道，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摟著聞孤，在聞孤的頸側親了親，臉上飛起一片紅云。

花半滿是憧憬的說道:“以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嗯。”聞孤淡淡的應著，但是花半感覺聞孤正在顫抖。聞孤的腳步越走越慢。

花半接著說:“三媒六娉、十里紅妝，我都不要了，出去之后，我馬上就嫁給你。”

那日的雪夜中，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聞孤心頭一顫，聲音帶著哽咽，問道:“可是我已經娶妃了，怎么辦？”

花半不屑的擺擺手，答道:“那是太子娶的妃，現在和你沒關系了。”

她知道，他是愛著自己的。

暗道又黑又長，聞孤的腳步越走越慢。

花半有些生氣，問道:“是不是你不想和我成親，故意走這么慢的?”

聞孤的聲音還是帶著哽咽:“不是。”

若非暗道太黑，花半看不清聞孤的臉，她真想看看這個家伙現在是什么表情。她都還沒激動，他激動什么。

花半雙手捧著聞孤的臉，可是她的手剛碰到臉頰，就被聞孤溫熱的淚水的打濕了。

“至于么？”花半突然覺得好笑，問道。

“至于。”聞孤的聲音很誠懇。

暗道又黑又冷，路又長又曲折。

他希望，這條路可以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花半還是覺得聞孤走得慢，又問:“是我太重了么？不如你別抱著我了，我自己走。”

暗道盡頭的光亮，一點點地清晰了起來。

“別動，”聞孤的聲音突然認真，轉而又柔了起來，“就讓我這樣抱著你，走到盡頭。”

“奇奇怪怪。”花半嗔怪道。

這條路，就要到盡頭了。

出了暗道，花半頓時欣喜，想牽著聞孤的手，一起出去撒歡。

但是聞孤卻在暗道口停住了，認真的看著花半，聲音中帶著懇求，說道:“我能抱抱你么？”

花半二話不說就沖上去抱住聞孤，可是聞孤卻用力抱住花半，不愿松手。

“若是能一直就這樣抱著你，多好啊。”

聞孤在花半耳側輕聲說道。

“傻瓜。”

兩人一起出了暗道，暗道的出口卻是與黑夜相連，一片漆黑。

城墻上的二皇子看見兩人出了暗道，一聲令下:“放箭!”

萬箭齊發，穿透二人的胸膛。

權謀者在狂笑。

兩人倒下了。

花半嘴角滲出血色，問道:“怎么回事？”

聞孤沒有回答，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笑著問道:“現在，你還愿意嫁給我么？”

那一刻，她懂了全部。

“嗯。”

花半反握住聞孤的手，笑容燦爛。

兩人倒在了血泊中，任由權謀者在高處狂笑。

夜色，如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