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低矮的山上枯草隨風擺動,一片冷寂與寥落。古宅中晦暗無光,看人看物都只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甚至只能看到虛影。
秋左被窗外呼嘯的北風吵醒了,醒來之后就再也沒睡著。秋左還是躺在床上,只是側著身,看見昨夜婢女留下的白燭燈還在床頭,這白燭燈似乎亮了一夜,至今晨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了。
“咚咚咚。”
正凝思著,秋左的耳旁突然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秋左收了收思緒,聽見門外還是昨天那個婢女的聲音,婢女問道:“姑娘醒了么?”
秋左向來有賴床的習慣,因為在冬日的清晨,暖烘烘的被窩格外令人眷戀。但是這家的棉被不暖,整夜睡下來最多就溫溫的,秋左完全沒有賴床的心情。
秋左懶懶的喊道:“醒了,進來吧。”秋左翻了個身,掀開被子,站在床沿等著婢女。
還是昨天那批下人。婢女向秋左迎面走來,腳有點一跛一跛的,昨天好像還不是這樣。秋左問道:“你的腳……”
婢女本來臉上含笑,聽見秋左的話,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婢女面露窘迫,眼珠左右轉動,支支吾吾了半天,說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秋左一開始是無心一問,但是這婢女的反應卻極為反常,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秋左會心一笑,她自然不好多問下去,免得打草驚蛇,便笑吟吟的對婢女說:“可以梳洗了么?”
婢女如獲大赦,急忙道:“可以,可以。”隨后就擺擺手,吩咐那一撥下人伺候秋左梳洗。
秋左一邊由下人梳洗,一邊思索。看著婢女的反應,這跛腳定然不會是摔傷的。看她面露惶恐,這跛腳很有可能是主人家的責罰。
看來這家主人的脾氣不是很好,一會兒她們的公子來了,要小心著些。
秋左自小在深宅大院里長大,有些事情她明里暗里都看得到,比常人多幾分謹慎是自然的。她最擅長的,就是與人周旋了。
外披一層皮,勝過十顆心。她表面上是剛剛及笄的小姑娘,心里早已經把院里那些姨娘嬸子的手段了如指掌。
梳洗完畢之后,秋左低聲向婢女說了句多謝,又附在婢女的耳側說道:“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
婢女誠惶誠恐的看著秋左,匆匆退下了。
婢女聽出了秋左的話外之意,若是一句簡單的表揚,又何須說得這般隱秘。秋左想逃出去,還需要府中有人照應。
這里雖然將秋左照料得很周到,但是對于秋左可是半句話都沒有多說。無論是主人家姓甚名誰,還是此地位居何處,都只字不提,只說公子要見她。這怕是別有居心啊。
秋左微微一笑,笑如罌粟。
下人們并沒有將早膳呈來,只是讓秋左在庭中的一扇屏風后等著公子。秋左坐在石凳上,下人們為秋左倒好了茶,讓秋左耐心等待。
秋左捏著錦帕,規規矩矩地坐在石凳上,對于下人們倒的茶,可半口都不敢喝。半刻鐘過后,天已經完全亮了,但是庭中半點陽光都照不到,陰冷的叫秋左不適應。
秋左正在心底埋怨著府中的布局不合適,這時,一旁守著秋左的下人盡數退下了,屏風的那一面多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昨夜睡得可好?”那個黑色的身影端坐在屏風之后,問道,是個男子的聲音。
男子的聲音略微低沉,帶著些冷清,像極了常年照不進陽光的深崖之底,但是語氣里的關切,卻像秋左的雙親一樣令人溫暖。
秋左抿嘴笑了笑,朱唇輕啟,答道:“都好,只是一夜無夢。”
這位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只要不是惡人,一切皆可。
秋左心中默默祈禱。
屏風后的男子默默念叨著秋左方才的那句“一夜無夢”,喃喃細語聽起來如春蠶食桑。半晌后,男子說道:“昨日下人不懂規矩,冒犯了姑娘,昨日已領罰了。姑娘,抱歉。”
他說的應該是婢女跛腳一事,可是秋左也沒想到昨日那個婢女冒犯了自己什么。
莫非是進門前沒敲門?
秋左暗嘆主人家的狠毒,一時間忘記了禮數而已,竟抽打至跛腳,還是對一個小姑娘這般狠毒。
秋左心中嘆口氣,看來,此地不宜久留。
男子提起此事本想是告訴秋左,府中也是講禮數的大家族,卻沒料到被秋左曲解了意。
秋左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男子見秋左沉默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便起身意圖告辭。
這時,秋左叫住了男子。秋左問道:“此是何地,公子可遣人送我回府?”秋左怕問得突然,又補充道:“我被人設計,不知何故至此。若送我回府,定有重謝。”
誰知男子聽聞輕聲一笑,說道:“姑娘在府中安心住下就好,在下可擔保,姑娘在此不會比家中差。”
幾百年前的皇族,如今府中上下又都修成了精,地下埋的哪一口棺材不是純金,難道還比不上京城一個小小的權貴?
男子笑著離去。
但是男子的話卻給秋左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透心涼。
秋左心里有些慌張了,他的話是什么意思?不讓自己走了?
自己這是得罪了哪路大神,淪落至此?
“不行!”秋左心中暗想,一掃原先的不安,她一定要出去,這里絕對不是久留之地。
今天是個晴朗的日子,天藍的就像一塊水藍色的寶石,碧空如洗,萬里無云。但是古宅遠遠地看起來總是被一層黑色所籠罩,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