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高鐵真是令人感到反胃與不適。
高鐵車窗旁,一位膚色白若凝脂的男生整張臉窩在棉服的帽子里,沒有被布料遮擋的那一節鼻梁以及閉著的眉眼看上去端正、且精致恬靜。
“列車即將到達——”
隨著高鐵經過途經站,戚文謙本就短暫安寧的淺度睡眠,再度被哐當的一聲巨響以及人員上下車的雜音給吵醒。
烏黑蓬松的頭發被一路的顛簸睡得凌亂,他拍了拍睡蒙的腦瓜子。
打開手機確認時間距離到站的鬧鐘還有多久,結果又被QQ群一大串的群聊瑣事惹得心煩意亂睡眠全無。
期末周真是要命,戚文謙揉了揉有些泛青的眼眶,面無表情的跟在@全體成員的通知下粘貼復制已收到。
班級群社團群的消息多又且麻煩,不想關注但又不得不回復。
他麻木的滑動著手機消息,看到某句消息嘴角微微上揚,冷淡的神情終于浮現笑意。
望向窗外的樹木飛馳而過,戚文謙靜靜等候高鐵駛向沐陽。
飛快并且忙碌的大一生活,學是沒學到什么,但是期末周帶給他的惶恐與壓迫感竟不比高考可怕。早已記不清經歷,準備了多少的筆試以及實操考試,等成績等得讓人膽戰心驚。
雖然他的學校比韓筱筱時燊安晚放假了幾天,但是,終于結束大一上學期了。
戚文謙一邊背著背包一邊拎著箱子,終于在目標站下車。
他懷揣著韓筱筱半個小時前的那句:“我已經到火車站來接你啦!”這令他身上風塵仆仆的疲憊以及擔憂掛科的緊張感都吹散了不少。
戚文謙拎著大包小包,小心翼翼的隨著人流涌動,腹背受擊的夾在自動扶梯的排隊人流里。
電梯旁玻璃窗外,圍在出站口烏泱烏泱的人群已經都在站外集體抬頭翹首以盼了。
戚文謙迅速扶好眼鏡,四處尋望,試圖尋找韓筱筱的身影。
她今天會穿什么顏色的衣服?粉色發色應該還是挺扎眼的——
寒假高鐵站外正屬于人流巔峰期,站臺外擠滿等候以及拉生意的人群,人頭不斷起伏攢動。
一個戴著白色毛絨兜帽,扎著一雙低垂的粉色雙馬尾,身著斗篷以及白棕格子裙的女生迅速抓住了戚文謙的眼球。
一種由內心深處激發的酥麻電流感迅速席卷他全身,熟悉的身形讓戚文謙一眼就能確認那就是韓筱筱。
霎時,戚文謙也終于擠上了垂直扶梯,臉頰隨著血液膨脹攀上紅暈。
激動的下意識就想在垂直扶梯上,隔著玻璃喊韓筱筱的名字。
伸出的手比大腦的思維更快,戚文謙一路上的身心疲憊在看見韓筱筱的一瞬間煙消云散。
手臂伸出扶梯,他巴不得下一秒就要擁抱那個近在咫尺的人影。
可是隨著手掌的揮出,自動扶梯逐漸從高處駛向低處。
原本一直在四處亂看的韓筱筱下一刻就被旁邊突然出現的一個高她半個頭的黑色身影喊住。
她回頭,交談之中。
她慢慢抬起手,非常親切的姿勢按著那位戴著黑衛衣帽男生的頭。
另一只手捧著他的臉,在擁擠的人群中,兩人的姿勢看上去格外的曖昧,這親密的舉動遠遠看上去像極了情侶才會做的擁抱或者接吻。
戚文謙原本表示歡迎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緩緩收回。
這肯定是錯位吧?我一定是看錯了,她和異性朋友在交談,只是姿勢在遠處看著有一些怪異……
隨著自動扶梯的結束,他拖著沉重的行李箱以及肩上的負擔,頭腦空白的,隨著人群走向出站口。
戚文謙深呼吸,焦急的忍不住繼續向藍色玻璃外的方向看,隨著距離與筱筱越來越近。
她結束了和那人十分曖昧的捧臉按頭動作后,那個黑衣男跑開,韓筱筱笑得明媚的和他打鬧。
那歡樂愉快,打打鬧鬧的氛圍,看著好生熱鬧。
接下來黑帽男挨了韓筱筱笑容洋溢的一巴掌,他的衛衣兜帽終于在打鬧中掉下。
一頭亮眼的橙色發型就這么明晃晃的吹拂在空中。
——他是筱筱提了很多次的談軒宇,他在高鐵站外不僅被筱筱捧著臉,按著頭很像在接吻,完事之后還被她笑著甜甜蜜蜜的打鬧成一片。
本就拖著沉重的行李負擔的戚文謙在看清此人正是談軒宇時,心底和眼底泛起一陣陣說不清的疼痛的酸澀及失落。
戚文謙出站時,橙色發色的談軒宇早已不復存在,見筱筱在看見自己時情緒高漲,哪怕是被開心的她在出站的一瞬間就跳上來,摟住脖子。
時燊安也從后方出現接下行李。
可是剛才的場景在眼前揮之不去,見兩人如此熱情,談軒宇也再沒出現,戚文謙也沒有機會提及。
只好和他們一起乘坐公交車,一路上他內心排山倒海,一刻不停的止不住胡思亂想,摩擦著雙手卻不知該不該問,但他又害怕在這歡快的氛圍里破壞了兩人不辭辛苦、早早等候在車站外迎接自己的歡快情緒。
于是他干脆選擇了回避,回到家放下行李后,可惜三人一同游玩的一整個下午,戚文謙實在是裝不出久別重逢時的驚喜。
在夜幕降臨,分別之時。
最會觀察人心的韓筱筱按壓了一整天的不解,詢問戚文謙,怎么一整天在自己以及時燊安的陪伴下,卻不怎么開心?
高鐵站外的場景一直在戚文謙眼前,令他耿耿于懷,如鯁在喉。
他張口想問又害怕自己的隨意猜想惡意揣測,打攪了陪伴在旁兩人的心情。最后他以群里面的煩事一大堆,車程太累了搪塞過去。
戚文謙向她展示自己qq群里的一排排@群體成員,韓筱筱笑著說她也是。
她遞給戚文謙自己的手機,說自己的社團群消息也很繁瑣,期間談軒宇的框框框的消息不巧頻繁彈出。
“他給你發好多消息哦……”
戚文謙不慎看到了姓名備注,緩緩抬頭,低聲裝作很不經意地吐槽了一句,最后一眼他撇到了談軒宇所發消息的最后一句:想你了。
韓筱筱立馬拿回手機,滑動,她黑色的瞳孔里反射出滿框的白色消息框。
韓筱筱表情在看到消息之后不太自然,她扭頭道:“你別管他,沒啥,他就這樣,不用回。”
為什么要避諱我,不能當我面回復嗎……心存不悅的情緒黑洞隨著戚文謙的呼吸起伏越來越大,他實在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就去追問:“所以他……還在繼續……'煩擾'你嗎……?”
“沒有吧,我拒絕了多次,他也收斂了很多……但——”
“唉,那邊有廟會,我們去玩吧!”
時燊安從前方探索的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韓筱筱聽見后很是興奮,馬上轉移了話題,牽著戚文謙的手搖晃,嚷嚷著要去那里玩。
戚文謙早就沒有玩的心情,上午繁忙的車程本就很令他力倦神疲,談軒宇那家伙更是令他一直憂思費神。
“你去玩吧,我好累……不想去。”
戚文謙輕輕的推開韓筱筱一直興奮的牽著他,晃蕩的手。主動提起想早退回去。
韓筱筱以為他一下午的不快是真的累了,索性只好遂他的愿。
“你要走了嗎?那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戚文謙的聲音一直很輕,轉身的動作幅度更是無比細微。
“戚文謙你真的還好嗎?真的沒事,那我就去玩了?”背后韓筱筱關切的聲音還在詢問。
“嗯。”
孤身坐在公交車上,韓筱筱和時燊安在廟會前會合著的人影映射在燈火的光影里。
不是說異地不會影響人與人的距離嗎?
為什么感覺離他們很遠,感覺我不在的時候,同在江城的談軒宇已經悄無聲息的融入進他們二人之中代替我了。
我在乎的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愛的人。
——干嘛總要占有我所剩不多的在乎。
白日的熱鬧和黑夜的寂靜反差真大。
雖然身體很累,但是頭腦思維卻轉個不停。
白天的事情實在是太令戚文謙心存芥蒂了,知道火車站外的事情大概都是誤會,一切都是自己的腦補。
但是他們三人同在江城,平時來往的方便快捷,他總感覺自己的位置被談軒宇代替了。
這種感受實在是令戚文謙睡不著,使他坐立不安。
他起身,對著韓筱筱的聊天框在床上翻來覆去,鍵盤上詢問的話語反復打出又刪除。
正在他抓著頭發,煩悶的在被窩里用頭撞枕頭時,韓筱筱的消息竟然主動在先了。
:戚文謙你睡了嗎?你白天真的是很累嗎?總感覺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怎么了?
戚文謙抱著手機深呼吸,鄭重的打出:我想問問因為談軒宇。
韓筱筱的話語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緊隨其后了。
:你想不想聊聊關于談軒宇?我覺得你好像一直挺在意他的?
戚文謙的手指停在發送鍵,又再次刪除。
沒想到韓筱筱這樣直接回他:下來吧,我在你小區附近,有門禁進不來。
“好熟悉的劇情,我真的明白了你當時在樓下看見我為何如此震驚錯亂了。”
戚文謙穿好衣服出門,還沒走近就被一股油炸焦香味所吸引。
“吃嗎?”韓筱筱顛了顛手里的紙筒,油炸串串高熱量的食物佐料味調香十里。
“我刷牙了。”
“吃嘛,很香的~你吃過嗎?”韓筱筱撒嬌著把頭頂過去。
“不要——”戚文謙被她毛糙糙的頭發惹得有些發笑。
不對!現在明明應該是很嚴肅的!
“所以關于談軒宇……”/“所以關于談軒宇……”不再嬉笑之后,兩人的對話重合。
“呃!”韓筱筱擼了一口串串,“那你先說?我先吃著。”
“嗯……”戚文謙被香味誘惑得有些招架不住,他整拾心情,端正坐好,鄭重問道:“你們早上是不是一起到高鐵站了?”
“是啊,他接朋友結果和我撞到了。”
“所以之前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呢……”戚文謙裝作不在意的旁敲側擊,其實內心已經急切得要死。
“啊?什么?這樣一說……確實發生了個事,我想想……”韓筱筱嚼巴嚼巴炸串,咽下。
冬日的上午還是有些涼的,韓筱筱對著手掌哈了口氣,低頭給戚文謙發消息時的笑容,時燊安看了都直呼惡心。
“還有半個小時,我去臺階那打游戲了,你呢?”
“我不要,我要成為全場第一個見到戚文謙的人!”韓筱筱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聲明,轉身被旁人叫住。
“韓筱筱?你咋在這里?”
談軒宇和時燊安打完招呼之后喊住她,這次他竟然沒有打扮得很花哨,戴著黑衛衣帽難得顯得他有些低調。
“我接男朋友呢~你咋不說你怎么也在這呀?”韓筱筱挑眉隨意打量,對于他的變化有些困惑。
“我接甜甜(楚湉)~”
談軒宇說完眨巴著眼睛湊近,“你沒覺得我有點變化嗎?”
“咦!別離太近了,我怕我男朋友誤會。”韓筱筱揮揮手,她敷衍了事地上下瞟了眼,“戴帽子了,怎么舍得戴帽子遮住你的最愛發色了?除此沒有變化啊,今天格外的帥,行了吧。”
“我前兩天補發根的顏色不一樣,我不想看到它——我今天戴美瞳了,你沒感覺嗎?”談軒宇氣急敗壞的打開手機前置照了又照。
“我本來一直美瞳戴不進去的,但是這次為了真愛,我豁出去了,楚湉不是是很喜歡男性打扮得太浮夸,所以我特地挑了一個自然款,怎么樣?好看嗎?”說擺,他又要自來熟的湊近展示自己的眼睛。
“嗯嗯,好看好看,談軒宇大少爺天生麗質,怎么樣都好看。”韓筱筱壓根頭都不回,體虛的脆皮大學生已經選擇蹲下了。
見時間還早,她原地蹲下之后決定掏出手機玩游戲,談軒宇不請自來的性格依舊,見她點開熟悉的游戲,立刻叫嚷著要加入。
一局游戲結束,韓筱筱估摸著這個時間戚文謙應該下高鐵了,于是她收下手機,起立,蓄勢待發的準備迎接戚文謙。
談軒宇則在準備起身之前依舊見縫插針的觀察自己的形象,捯飭他的發型。
就在他對著自拍鏡頭朝著自己的盛世美顏感到洋洋得意時,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眼睛的不對勁。
戚文謙在哪里呢?就在韓筱筱翹首以盼四處觀望之時。
談軒宇的一句驚天動地的哀嚎,響徹全場:“臥槽啊!我美瞳滑片找不到了!”
“韓筱筱怎么辦!我是不是要瞎了……”
見談軒宇死活找不到消失在眼底的美瞳,如此惶恐,苦苦哀求,韓筱筱終于受不了了,主動提起幫他摘美瞳。
“在哪里啊,你確定掉了嗎?”
這邊戚文謙站內的視角是韓筱筱捧著談軒宇的臉,姿勢無比親密,真實的視角是談軒宇頭被她卡住無法掙扎,眼皮被她用力扒拉。
在戚文謙眼中他和韓筱筱姿勢曖昧仿佛卿卿我我。
在談軒宇眼里他覺得韓筱筱恨不得大力扒開他的眼皮,手法粗暴的將他扣瞎。
就在談軒宇吱哇亂叫,淚流滿面,奮力掙扎無法擺脫,身心受到韓筱筱雙重迫害之時。
他眼底的美瞳終于被韓筱筱摳出來了。
“……本來美瞳不見了沒瞎,也被你摳瞎了——我覺得你在謀殺我……”談軒宇看著指間滑片的美瞳,泣涕如雨,“另一邊也被我哭滑片了,我還是去衛生間自己弄吧。”
“呵!我好心好意的幫你你還說我謀殺?!”韓筱筱在他臨走之前甩了他背后一巴掌,扇談軒宇的力度這自己的手都震麻了。
談軒宇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廣場。
就因為遠距離觀看沒有聲音,心思敏感的戚文謙硬生生把他們的行為看成了打情罵俏。
“停——”
戚文謙是萬萬沒想到困擾自己今天一整天的事情竟然是這樣的一個驚為天人的搞笑事件,聽聞后自己都無語,忍不住笑了。
他目光投向韓筱筱手中所剩不多的炸串,沒吃晚飯的他隨著心情緩和也有所動搖,他咽了一口唾液:“然后——我是不小心瞅到了你消息,為什么他給你發'我好想你'……?”
“啊?”韓筱筱放下串串紙筒,查找手機聊天記錄,“因為……他說的是……你更討厭的人……楚湉和楚瀅……你不是不喜歡她們姐妹,不想讓我跟她們相處嗎……所以我就沒說……”
韓筱筱嫌棄手上有油,懶得解釋直接把手機給他看。
筱筱和談軒宇聊天記錄都挺正常的,大部分都是打游戲和在打游戲的路上。
下午他發的是,他和楚湉見面已經完全沒有共同話題的窘迫場景,什么她變化好大,苦惱楚湉上大學談過戀愛,分手了為什么也不找自己……
他到底喜歡誰啊……戚文謙無奈了,劃到最后直接看重點。
:甜甜說她胞妹還提過你,問你身體還好嗎?甜甜說,她覺得她就是傲嬌。“想你了。”好面子不提。
戚文謙沉默的放下手機,不語。
好一場跌宕起伏的誤會,我真是憂思多慮了,眼見韓筱越吃越香,最后幾根串串都要被她消滅了。
戚文謙發怒:“我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