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空栩與寧嗣騎馬沿著斯伊河一路走了幾個時辰，到了山谷。翠綠的樹林簇擁著山裸露的皮膚，雪像血管一樣在山巖上蔓延，直到山頂被云霧遮擋的雪被。

樹林中幾乎都是松樹，邊空栩鼻尖是濃郁的松樹味道，下了馬，腳下踩的是柔軟的松枝。

“這條河看樣子也是從山上流下來的。”邊空栩指指似乎沒有盡頭的山脈，”所以這河里也是雪山的融水，直接用不就好了？”

“不夠干凈......”寧嗣也下了馬，“這里有祟來過，河水都被它們沾污了?！?

“有哪里是沒有祟的嗎？除了無窮川，祟不是無處不在嗎？”

“確實有這樣的凈地，山脈的深處總有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且無窮川......”寧嗣將背上的長劍卸下，握在手中，“有比祟更可怕的東西......我們不能騎馬了，最好還是走著進去?！?

邊空栩點點頭，不再問“比祟更可怕的東西”是什么，他也不怎么好奇，想來也是蠱蟲一類。

他用沾滿馬糞氣味的手將馬拴在樹上，然后轉過身去跟上寧嗣，握緊袖中的葉子。

山中除了水聲和兩人的腳步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甚至越走到深處，連水聲都漸漸消失了。邊空栩喉嚨滾動了一下，感覺這里靜得讓人心悸，似乎周圍什么東西都沒有，連寧嗣的呼吸聲和腳步聲都漸漸微弱，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

“別胡思亂想......”寧嗣的話嚇得邊空栩一驚，“別被他們騙了，要是那樣的話，你只能永遠留在這里了，我也救不了你?！?

“是有什么......生物，呃......物體在作怪嗎？”

“什么都沒有，你自己不也感覺出來了嗎？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

“可你不是說那是幻象嗎？”

寧嗣突然停下來，看著他。

“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我也有點恍惚了......”寧嗣揉了揉鼻梁，“我也......差點被他們騙了......”

這么狼狽的寧嗣邊空栩還是第一次見，寧嗣一直都淡定自若，好像在他面前沒什么是可怕的，這也讓邊空栩很安心。但如果連寧嗣都覺得吃力的情況，邊空栩就有些心慌了。

“這個地方也太奇怪了......”邊空栩看看周圍的松樹，“我們是在現實中嗎？還是在做夢？感覺這里其實什么都沒有，都是眼前的幻象......”

“所以我才說，別被他們騙了......”寧嗣握緊了劍柄，“他們掩蓋了除了我們兩人的所有聲音，若是中了他們的道，就會永遠被困在這里......”

“‘他們’？”

“這里沒有祟，是有原因的?！痹捳Z一落，邊空栩眼前的光瞬間消失，變得漆黑一片，隨后是一聲巨響，邊空栩下意識捂住了耳朵，但還是震得耳膜生疼。

隨著那聲巨響消失，水流聲，風吹過樹枝的沙沙聲，風聲，邊空栩終于有了身處現實的真實感。

“我們不過是路過的旅人，來此處借水，不知哪里冒犯到閣下？”邊空栩聽到寧嗣的聲音，不是朝著他，而是向著另外一個方向。邊空栩眼前的黑暗也消失了，他看見了寧嗣面前的人。

那人披著一頭蓬蓬的深綠色的卷發，深紅色的皮膚，有著和葉子相似的深綠色眸子，分辨不出男女，身上穿著破爛得辨認不出款式的衣服，耳垂處戴著松枝似的飾品。

“借水？”他的聲音很沙啞，嗓子幾乎發不出聲，“借水干什么？”

“閣下怎么稱呼？”

“我問你，借水干什么？”綠毛重復了一遍，“你把我的樹都弄折了，拿什么賠？”

邊空栩回頭看看，發現周圍的樹林果真倒了一片，剛剛的異象果然是出自寧嗣之手。

“你把我們關入結界，這應該怎么說呢？”

“我把你們關進結界？”綠毛人咬牙切齒地重復了寧嗣的話，“這地方是我的，想借水，留下點報酬來。”

“你想要什么？”

綠毛人看看寧嗣，“你的劍，我就要那個，把劍留下來，我就不找你們麻煩?！?

“這個不行......”寧嗣慢慢地說，“和地方在我看來是無主的，本不想與你刀劍相向的，若你這么咄咄逼人，用用刀劍也未嘗不可......”

“哪來的這么囂張的靈士？有把靈器便覺得自己無敵了？也不看看你到了誰的地盤？”

“等他一動手，你就趕快離開這里，一直向前去，河的盡頭有一個湖，你就用那里的水?！睂幩玫吐曄蜻吙砧蛘f道。

“那你呢？”

“不用擔心我......”寧嗣看起來很輕松，“再拖下去，連融水都救不了葉子了?！?

這話的威懾力強了不是一點半點，邊空栩一下子就顧不上客氣了，綠毛剛剛向寧嗣沖來，邊空栩就沿著河流離開。

他一路跑了許久，但一直不敢停下來，也是怕綠毛會追上來，但有寧嗣在，想來也不會有空閑來追他。比起這個，他更害怕葉子會因為自己拖了太久而變不回去了。

“馬上就到了......”邊空栩暗想，因為他慢慢聞到了湖水的潮濕氣息。

碧綠色的湖鑲嵌在山中。

邊空栩實在跑不動了，站在湖邊的白沙上緩了緩，立刻就跑到湖邊，正要將葉子放進湖里時，一陣勁風將邊空栩吹開。

邊空栩不顧后背的痛楚站起來，將葉子緊握在手里，又一次跑向湖邊。

這一次，他看見，湖中一只巨大的龍正盯著他，邊空栩嚇得一激靈，但沒有后退，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這種情況該不該把葉子放進去？放進去不會更危險吧？”邊空栩暗自腹誹，這龍與邊空栩在“空”所見的不同，是他更熟悉的那種長著鹿角的龍。

“汝何故來此？”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湖底傳來，“邊空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