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也對這個壞老頭也和我一樣,沒什么好感,但鄴城里的世家盤根錯節,譬如大哥心儀的、我的大嫂——崔望兒,她的兩個姨母都嫁給了金老頭兒,別的不說,單是沖著大崔氏對大嫂的寵愛二十幾年如一日,這表面上的客氣恭敬,大哥也會給他。
當然了,也有不與其他世家糾纏的人,譬如謝家,謝公娶的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他事事順著她,他也不在乎世俗說他懼內,甚至總為她辯解,說她是一個頂好頂溫柔的妻子;謝輕有一個哥哥,名為謝冷,兄弟倆同在錦衣衛當差,可他卻是謝輕的頂頭上司——錦衣衛指揮同知,他的性格也沒謝輕那么冷,他喜歡附庸風雅焚香彈琴,身邊的紅顏知己無數,但也只有一個夫人——安平公主宋爾雅,他們的婚姻是陛下賜婚,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此舉是為了拉攏謝家的心,可他依舊我行我素,娶了妻子也依舊流連各大風月場所;再有就是雖生有一副好皮相,但聽說他至今既無婚配的謝輕,雖無婚約在身,不過我那個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的草包妹妹和她的侍女倒是對他情深一片。
謝家的人深居簡出,但每日的晚飯飯桌上,他們都會談論自己的一天,除了涉及機密的事之外,他們幾乎都會在飯桌上分享。
那日后的第二天晚上。
“娘,聽說了嗎?弟弟前日當街和一個女子摟摟抱抱的,還和人家纏綿到白玉院去了。”謝冷說著,眼神瞥了一臉平靜的謝輕好幾眼,“娘啊,你說弟弟是不是應該對人家姑娘負責任?”
謝夫人呆滯住了,自家兒子有幾個鶯鶯燕燕她不是沒聽說過,但是當街和姑娘家摟摟抱抱的事卻從未有過,遑論荒唐到青樓去。誠然她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但是阿冷的提議可以考慮考慮,畢竟阿輕也確實老大不小了,阿冷像他這么大的時候都和雅雅成親了,“阿輕啊,那姑娘是誰?你們之間......”
“樂平郡主。”說完,謝輕十分冷靜地夾了一口菜,送進嘴里。
“什么?”謝夫人驚住了,謝輕親口承認了!他承認了耶!
“娘親,我和她之間沒什么。”謝輕放下吃得干干凈凈的碗筷,道。
謝夫人此時只想聽小兒子的八卦,哪里舍得他離開,急忙奪下他的碗筷,給了謝公,道:“老頭子,去,給你兒子再添一碗飯。”她特別將一碗飯加重了語氣,謝公自然秒懂夫人的心思,趕緊去添飯,于是剛剛站起來準備離席的謝輕又被迫做了回去,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謝冷立馬學著我的語氣道:“謝大人!謝輕!你壓到我的……”
“......”謝夫人和謝輕同時愣住了,不過謝夫人是沒想到自己這個悶葫蘆兒子發展起來這么迅速,謝輕則是無語,自己大哥明知道自己當時中了毒,有些神志不清,而他居然在暗處看熱鬧!
謝輕雖然一貫不愛搭理這些事兒,可這次卻破天荒地應了句:“大哥和公主成親三年有余,打算何時讓爹娘含飴弄孫啊?”
謝冷萬萬沒想到自己放出的這把火最后會燒回自己身上,聽到含飴弄孫,謝夫人也不在糾結他和我的故事了,但也是因此,后來這樁餐桌奇聞就被謝冷告知了我,餐桌上的后半段奇聞,謝輕后來也為我補充說明了。
謝公盛飯回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便順口道:“是啊,阿冷,你爹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都已經娶了你娘,還生了你這個臭小子了!”說著,謝公伸手拍了謝冷的后腦勺一下,才緩緩將碗放在謝輕面前,繼續道,“臭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說這種事不該我和你娘操心,你呀回去和公主商量商量,這夫妻倆天天一個住公主府、一個住北鎮撫司像什么樣子?你們這樣,我們兩個老的什么時候才有孫子抱?人家禮部陸大人家的小公子,今年又添了一個千金,如今陸大人的這位小公子都兒女雙全了。”
“爹啊,兒子不是說過,等兒子當上指揮使了,就給您和娘抱個娃娃出去溜達。”謝冷一句話未竟,謝公直接打斷了。
謝公言:“你可扯吧。你個臭小子,花了五年當上指揮同知,娶了公主后整整三年了,還是指揮同知。這些年凡是能立功的輕松事兒你都吩咐阿輕去做,如今阿輕倒是功名加身,短短三年就當上了十四所千戶,你呢,專挑又難又得罪人的活兒去干,我看啊,等我跟你娘兩腿蹬進棺材板兒那天,你也做不到指揮使。”
謝冷卻說:“這不也是個希望?那不然這樣,等弟弟成親了,兒子就去和公主商量商量?”
安平公主這人好說話,但是據我所知,她有一個難以忘懷的初戀情人,可惜天各一方。雖然我挺不喜歡謝冷這個游戲人間的紈绔子弟吧,但是好在他知道自己妻子的這件事,竟多年來從未強迫她做任何她不喜歡的事。
謝家的家宴熱熱鬧鬧的,和王府的家宴卻冷冷清清,準確點來說,是我坐的地方冷冷清清。
今日,父親和王氏、大哥一起去給王氏的父親祝壽,留下我和那三個佛口蛇心、沒有腦子、心狠手辣的“家人”獨處。彼時金氏端坐高臺,儼然當家主母的樣子,她的一雙兒女姐弟情深,金氏夾了一碟子小菜向我走來,遞給我,道:“來,阿微啊,這是娘親自督促廚房給你做的,都是你平日愛吃的菜,你嘗嘗?”
我眼睛一轉,夾了一口送進嘴里,立刻吐出來:“啐啐啐。”
“怎么了?可是太燙了?”金氏秀眉蹙起,似有不悅,按下怒火繼續道,“還是不合你的口味?你說說,為娘這就命人去重新炒一盤。”
“好啊,本郡主近日口味大變,那麻煩金姨娘問問廚房,能不能炒一盤狼心狗肺、蛇蝎心腸來嘗嘗。”我說得談笑風生,她卻恨得咬牙切齒。
只見金氏附在我耳邊,輕聲道:“宋爾微,今日王爺可不在府里,你若是不識相,就別怪我不念及那一點點養育你長大的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