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的使臣終是來了,十三年前,他們秘密來到大玉,那時的大玉尚是陳國的附屬小國,國小民弱。
北燕的大軍兵臨長水河畔,然而陳國并不把北燕的鐵騎放在眼里。蘇家世代守衛(wèi)陳國,與北燕軍的多次交手,從未吃過敗仗??墒悄谴?,大玉協(xié)同陳國出戰(zhàn),負(fù)責(zé)糧草運輸,卻被北燕火燒糧草,造成后方糧草不濟(jì),蘇氏父子二人皆死于那場惡戰(zhàn),自此陳國走向衰亡,再加上后宮宸妃作亂,蠱惑君上,濫殺忠臣,短短兩年的時間,陳國便被大玉和北燕的軍隊聯(lián)手踏平。
這次北燕使臣進(jìn)京,不知道又要密謀什么!
云蘿覺得北燕放棄已奪城池,單單俘虜了大玉的皇太子,就足以說明北燕的勢力是徒有其表,而這個皇太子可以讓他們獲得更多的利益,但是如果大玉的皇帝改立太子,北燕的計劃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種情況北燕不是沒有考慮過,而是他們毫無退路的選擇。
云蘿想到這里,已經(jīng)知道皇后娘娘和北燕的使臣要唱那出戲了??磥肀毖嗟氖钩季烤故亲钕冉右娀屎竽锬?,還是皇上,還真是一個謎團(tuán)!只是有一點讓云蘿想不通,皇后娘娘為什么要來長樂宮,她們應(yīng)該很不熟吧!而且母親當(dāng)年慘死的事件,她也有份,她應(yīng)該不喜歡云蘿。
過了幾日,宮里傳出,北燕的使臣提出換回太子的條件:割讓長水以北五座城池,賠償北燕白銀四百萬兩,黃金一百萬兩,大玉嫡公主遠(yuǎn)嫁北燕和親。條件列出以后,舉國嘩然,群臣憤懣,求娶嫡公主,分明是要以公主為人質(zhì)。
以往公主和親,不過是從宗室中挑選一個女子,封了公主稱號,代表皇室和親,現(xiàn)在北燕指明要皇上和皇后的親生女兒,拿女兒換兒子,不過是同一套把戲!
當(dāng)今皇上子嗣并不多,公主也只有幾位,未出嫁的公主里面,適齡的公主只有皇后的親生女兒八公主!手心手背都是肉,用自己的女兒去換自己兒子,這個皇后也是夠倒霉的!
云蘿聽到這個消息后,手中的書本“啪”一聲掉落到地上,侍月連忙彎腰撿起來,云蘿原以為皇后娘娘沒安好心,卻是為了女兒一片良苦有心!
云蘿臉上露出苦澀的微笑,胸口一陣發(fā)痛,明嬋勉強扶起她,云蘿卻把她推開,淡淡說了句“我累了!”,閉眼歪在床上。
云蘿從未像今日這樣近的看著她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比起春蒐的時候,蒼老了很多。他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云蘿,眼睛里忽然放出了光,像是在喃喃自語,“真像她!”忽然捂著胸口,一臉痛苦的閉上眼睛,一旁的太醫(yī)手忙腳亂的上前搭脈。
云蘿從大殿上退出去,在后花園遇到了淚眼汪汪的八公主云雀。她們雖是姐妹,可是打一出生就沒有見過,云雀哭的撕心裂肺,出聲哭喊著:“我不要去和親,我就是剃了頭去做尼姑,也不要嫁去北燕!”
云蘿看著哭鬧的云雀,眼睛竟也潮潮的,終究是忍住眼淚沒有落下來。
偌大的皇宮,竟沒有可以留住她的地方!
自那日起,云蘿搬進(jìn)了皇宮,住進(jìn)了母親生前居住的紫苑居。她就是從這里移居到長樂宮的,八年了,她對這里沒有一點記憶,宮里的人卻說紫苑居是個不祥之地,麗嬪畏罪自殺,小公主得了天花,整個紫苑居的大大小小主仆死得只剩下小公主一人,好心的人嘆口氣說小公主命硬,不懷心思的說小公主是天生的克星,這次回宮指不定誰倒霉!
侍月是個心直口快的人,進(jìn)了宮,聽了這些閑言碎語,免不了和他們爭辯起來,每日總是氣呼呼地進(jìn)進(jìn)出出,紫苑居的宮人們看到她都繞著墻角走。
“公主,你還能靜下心來!”侍月一進(jìn)門就生氣地噘著嘴。
“你又出去跟人吵架了,也不嫌累得慌。”云蘿打趣道。
“那些人說話太難聽了,要是在長樂宮,我非扒了他們的皮不可?!?
“你也知道這是在皇宮,不是在長樂宮,看來有進(jìn)步?!痹铺}放下手中畫筆,笑呵呵地說。
“公主,我們?yōu)槭裁捶且貙m啊!宮外不好嗎?這里規(guī)矩這么多,什么都說不得?!笔淘略谝慌圆煌5乇г?。
云蘿看著她,若不是她和明嬋長得如此相像,真的很難相信她們是親姐妹,一個性子跳脫,直言直語,雖說聰明,可是沒有心機,另一個沉穩(wěn)大方,心思縝密,行事不漏一點痕跡,聰慧更是萬中無一。以前在宮外,云蘿出門在外總是喜歡帶著侍月,現(xiàn)在進(jìn)了宮,萬事更加小心,身邊也換成了明嬋。但是對于侍月,云蘿還是放縱她在外邊招搖,不然顯得紫苑居的人好欺負(fù)!
何秀進(jìn)來,看了一眼生著氣的侍月,盈盈施禮,云蘿沒有抬頭看她,繼續(xù)臨摹著畫案上山水畫,半天說道,“宮里指派的奴婢,只讓他們做些粗活,屋里頭只讓你,侍月、明嬋,對了還有奶娘進(jìn)來侍奉,其他不相干的人不許進(jìn)來,還有奶娘年紀(jì)大了,也不要指派什么活給她,只讓進(jìn)來梳頭就可以,其他的一應(yīng)事務(wù),何姑姑都看著辦吧!”
何秀領(lǐng)了命,正要出去,卻又聽到公主叫住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還有一個人?!?
何秀馬上心領(lǐng)神會,嘴角微笑著說:“是!”
侍月傻乎乎地問,“宮里的人不好嗎?公主為什么不用他們?”
“我問你,這幾日,你可看到有人給你好臉色?!痹铺}不緊不慢地說。
“確實這樣,我們也沒有招誰惹誰,那些個人就急紅了眼,處處和我們作對?!笔淘碌姆磻?yīng)不是一般地慢,引得一旁的明嬋止不住搖頭嘆氣。
紫苑居種了好多的紫薇花,夏日里開成一片云海,因為近幾年無人打理,紫薇花旺盛地生長著,整個紫苑居從遠(yuǎn)處看去,赫然成為整個皇宮最醒目的地方。
為什么要種這么多紫薇花呢?云蘿斜倚在窗前看著團(tuán)團(tuán)盛開的紫薇花沉思著。
剛剛搬進(jìn)來的時候,何秀想讓人砍掉這些紫薇樹,但是云蘿制止了,她在這里不會久留,可是這些花兒卻留在了這里十幾年!
何秀告訴云蘿,因為云蘿的生母喜歡紫薇花,進(jìn)宮的時候,皇上便讓人在院子里種滿了紫薇花,還把院子的名字改為紫苑居,可見當(dāng)時的麗嬪有多么的受寵!
和親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定下來,云蘿只得裝作不知情的樣子,但是云雀公主每日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弄得整個皇宮人心惶惶的,倒也沒人去理會紫苑居。
倒是皇后娘娘,一日三趟,每日差人問候送東西,弄得慧貴妃這個養(yǎng)母倒像是擺設(shè),仿佛皇后娘娘才是云蘿的養(yǎng)母。
慧貴妃和三皇子來過了幾次,對于皇后娘娘突然的大獻(xiàn)殷勤很是不解,但是眼下的困局讓他們暫時顧不上云蘿,只說這是因為她年齡逐漸大了起來,今后嫁與李家,總不能讓公主從外面出嫁之類的話,還說道云蘿進(jìn)了宮與慧貴妃正好相互照應(yīng)。
唉!三哥和慧娘娘到今日還在夢中!云蘿心中嘆著氣,無奈地想。
云蘿很清楚,眼下的朝局如此,不管三哥多么的得人心,只要父皇不松口,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她是三哥籠絡(luò)朝臣的一枚棋子,亦是父皇想要穩(wěn)定時局的一位公主。
趙玉龍只知道北燕要和親,指定了太子的妹妹,可是他從未想過這個人還有可能是云蘿,云蘿才十歲,云雀已經(jīng)十三歲了,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皇后娘娘暗中耍了手段。
慧貴妃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很是震驚。
晨間請安,有不識趣的妃嬪隨口說道:“十公主并非嫡公主,北燕能答應(yīng)嗎?”說完看到皇后凌厲的目光射過來,立馬住了嘴,佯裝飲茶。
“區(qū)區(qū)的北燕小國也妄想求娶嫡公主,不過是癡人妄想?!被屎罄淅涞卣f道。
“可是云兒才十歲,尚未及笄,皇后娘娘不覺得操之過急了嗎?”慧貴妃并不買賬,再次挑起了話題。
“今年十一,虛歲十二,已經(jīng)十二歲的人了,不小了?!被屎蟛患辈幻Φ卣f,一臉正色地看著慧貴妃,底下一溜的妃嬪鴉雀無聲。
“照這樣說,云雀公主今年十五歲,正好及笄,不是正合適嗎?”慧貴妃不甘示弱的回應(yīng)。
“云雀公主已經(jīng)定了婚,皇家之言,怎能出爾反爾?!被屎笥行饧睌?。
“即使這樣,春蒐的時候,皇上親口說道要將云兒指給李家的世子,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這個時候讓云兒和親,皇后娘娘未免有失公允,況且北燕指明了要大玉的嫡公主,眼下適齡的只有云雀公主,皇后娘娘難道不想換回太子殿下了嗎?”慧貴妃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皇后娘娘,毫無懼色,斗了這么多年,慧貴妃能做到貴妃的位子上,自然是不怕皇后的,對這個位子她更是不屑一顧。
“你難道不想讓太子回國嗎?”皇后氣的指著慧貴妃的出聲呵斥道。
“不是臣妾不想,是有人不想讓太子回國。若是皇后娘娘沒什么事,臣妾身子不爽,先行告退!”慧貴妃冷冷地說道,然后帶著侍女離開了皇后的宮殿。
“娘娘,您看慧貴妃的樣子,我看最不想讓太子回國的人就是她了!”一旁有不識趣的妃嬪討好的說。
“行了!都散了吧!吵得本宮頭痛!”皇后娘娘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沒了精神,招手讓眾人散了。太子的事情讓她心力交瘁,因為和親,云雀天天在她身邊哭鬧,她不得不強撐著身子,應(yīng)對著一切,不論如何她都不能讓慧貴妃母子的詭計得逞!
趙玉龍急急地趕到紫苑居,云蘿躺在紫薇花下靜靜地睡著了,身上披著薄薄的毯子,紫薇花落了滿地,云蘿的身上像是蓋著一層花毯。趙玉龍放輕了腳步,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來,打手勢讓明嬋不要叫醒云蘿,拿起桌子上的書本翻了起來。
過了許久云蘿悠悠從夢中醒來,看到一旁趙玉龍正在津津有味地讀書,連忙起身,“明嬋怎么不喊醒我!讓三哥等這么許久!”
“是我不讓她叫醒你的!難得你竟然睡得這么香!”
云蘿聽出三哥話里有話,對明嬋說道,“茶水涼了,再換一壺!”隨意把明嬋支走了。
“三哥你都知道了,既是如此,難不成讓我像云雀姐姐那樣哭鬧不止。”云蘿的臉上露出無奈地笑容。
“云兒,我不會讓你去和親的,不該是你!”趙玉龍握著云蘿的手說。
云蘿卻把手抽了回去,失神地望著天空,過了一會才悠悠轉(zhuǎn)過頭說道:“三哥,你怎么還不明白!作出這個決定的人是父皇,不管你和太子怎么相爭,父皇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今日你若是違抗父皇的旨意,便是和他作對!現(xiàn)在不是你和太子置氣的時候,你千萬不能意氣用事。你在朝中這么多年,最是關(guān)鍵的時刻,最不能放松,這個時候你把太子逼入絕境,又公然和父皇作對,只會讓父皇厭惡你。這幾日,三哥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父皇對你漸漸疏遠(yuǎn)了嗎?”云蘿給趙玉龍分析道。
“是我太急功近利,反而害了你!”趙玉龍聽了云蘿的話,恍然大悟,內(nèi)心一陣?yán)⒕巍?
“福禍相依,一切都還是未知。”云蘿說著抖落掉身上的花瓣,一陣風(fēng)拂過,紫薇花叢搖曳,層層疊疊的花瓣似雪一樣飄落。
趙玉龍癡癡地看著云蘿,內(nèi)心一陣絞痛,這個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終究是要長大了!剎那間,趙玉龍好像看到那個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子,對著他淺淺地笑著,眉目間像極了云兒!
紫苑居外,云雀站在樹蔭下,不安地朝里面張望,卻始終沒有勇氣跨進(jìn)去。
“公主最近為什么總到紫苑居呢?”一旁小侍女看著自家的主子,心里滿是疑惑。
“你懂什么呀!也只有我知道她此時的心情了,終究是我私心了?!痹迫笣M眼都是歉意,可是她知道此事再多的抱歉都是沒有用的。她們本是姐妹,她是姐姐,她是妹妹,可是到如今,她們都沒有好好的見一面,說一說姐妹之間的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