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去世后,宮中一直彌漫著悲傷的氛圍,太后便決定在五月初一的晚上舉行家宴,為宮中添一點歡喜的氣氛。齊王一早便接到了邀請,甚至還允許他攜帶側妃陳氏入宮,當真是天大的恩惠!
陳楚雨已經顯懷,身子也有些笨重,接到太后的邀請,自是高興萬分,齊王心中懸著的石頭也算落了地,只要太后認了陳楚雨這個孫媳婦,旁人便不敢在說些什么,尤其是珍貴妃那里!
明嬋找了一身衣服給云蘿過目,云蘿看了一眼說道:“太過老氣,去把那件紅色的衣服拿來!”
明嬋卻說道:“這次是太后宴請,合宮都去,還是不要太搶眼了些!”
“太后都說了是家宴,再說晚上天昏燈暗的,誰又去瞧!”云蘿懶洋洋地伸了一下腰身,打著哈欠對明嬋說道,明嬋把衣服收起來,正準備去翻找云蘿說的那件衣服,卻又被云蘿叫住,“今天晚上,讓侍月陪我進宮,你就在府里守著,對了晚上別忘給何姑姑送些飯菜!”
明嬋聞言,呆愣了片刻,隨后聲音低低地說道:“反正她也不吃,送過去也是浪費,公主何必再費心思!”
云蘿卻笑了,起身說道:“吃不吃是她的事,與我送不送不相干,聽說姑姑只喝一點清水,你做一碗白粥送過去,若是你做的她興許會吃呢!”明嬋不再說話,躬身退了下去。
一轉身就看到雁雁扶著陳楚雨緩緩走過來,云蘿忙跑上去迎接,高興地說道:“陳姐姐,你怎么來了?”
“這不是要去宮中赴宴,我這個樣子真怕給殿下失了體面!你平日又常去宮中走動,來找你問一問有什么要留心的地方!”陳楚雨坐了下來,侍月趕緊遞上一個軟枕給她靠著。
“姐姐你就是想太多了,只是家宴,沒那么多規矩,再說你如今懷著皇長孫,誰敢挑你的不是!”云蘿說完這句話,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陳氏這個側妃是齊王私下納的,而宮中賞賜的四位美人全部留在了齊地,如今陳楚雨又懷有身孕,云蘿尚是年幼,陳楚雨就這樣貿然進宮,只怕會招來誹議。云蘿想到這一層,便明白了太后為何允許齊王攜帶陳楚雨進宮赴宴,不僅是太后,自從齊王回京,太子離世,多少雙眼睛盯著齊王府,這個關鍵時刻,陳楚雨可萬不能出事!
“陳姐姐,赴宴之前,咱們還得去看望一下珍貴妃。她已經念道你好多次了,只是思慮你孕中辛苦,才沒招你進宮敘話!”云蘿心電急轉,已經想好應對之策。
“這……”陳楚雨聽到云蘿的話,有些猶豫,她知道齊王與珍貴妃的關系,可是兩人不和已久。這次回到京都,齊王更是對珍貴妃只字不提,陳楚雨自然不敢與珍貴妃有所往來。
云蘿看出陳楚雨的顧慮,拉住她的手說道:“珍娘娘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她看到你一定歡喜的很,不會為難姐姐!”陳楚雨聽罷只得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三人乘坐馬車剛進來宮便被珍貴妃身旁的常嬤嬤攔了下來,常嬤嬤的眼睛越過云蘿看到了齊王身旁的陳楚雨,先是按著禮儀給齊王和云蘿行了禮,又走到陳楚雨身邊恭恭敬敬地說道:“這位便是殿下的側室,奴婢有禮了!”
齊王臉上有些不開心,失了耐心地拉著兩人就要離去,卻又被常嬤嬤叫住:“娘娘在月雙館等著見兩位夫人,還請王爺先行一步!”齊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剛要開口拒絕,卻被云蘿搶先一步道:“我們正要去拜訪珍娘娘,勞煩常嬤嬤走這一趟了!”
“云兒……”齊王皺起眉頭,略帶吃驚的看向云蘿,云蘿卻不理會他,拉著陳楚雨跟著常嬤嬤走了。
到了月雙館的門口,陳楚雨有些猶豫,悄悄拉了拉云蘿的手,云蘿卻挑了挑眼角,輕輕點頭讓她寬心,陳楚雨這才跟著云蘿走了進去。珍貴妃一早便在屋內等著二人,看到陳楚雨,臉上帶笑,忙伸出手將她扶起,更是親切地將她拉到身邊,溫和地說道:“這位便是陳氏吧!”
陳楚雨立馬垂眉說道:“妾身陳楚雨,身子不適一時沒來拜見貴妃,還請貴妃見諒!”
“無妨!無妨!你懷著孩子,頭三個月最是要緊,自然要先緊著腹中的胎兒!”珍貴妃的話讓陳楚雨松了一口氣,這才敢抬眼去打量珍貴妃,近四十歲的人了,除了鬢邊的幾絲白發,倒也看不出老態,許是上了年歲,整個人看起來隨和了許多。“真是個標志的美人,看來這孩子眼光挺高的,怪不得看不上宮里頭那些胭脂俗粉!”珍貴妃笑呵呵的說道。
陳楚雨臉上帶著笑容小心翼翼地說道:“貴妃過獎,妾身能得王爺寵幸已是萬分榮幸,不敢在有所奢求!”
珍貴妃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著常嬤嬤喊道:“如墨,快上茶!”常嬤嬤端了熱茶上來,珍貴妃又說道,“這是桂圓茶,有安神的功效。懷孕的人本來就辛苦,本宮那時懷著慶……”珍貴妃差點失言,連忙改口道,“慶安,常常夜夜失眠,日日都得喝這桂圓茶!”說完神情有些低落,高慶安正是已故皇太子之名,現在宮中上下無人敢提起太子之名。陳楚雨聽到珍貴妃提起,自然惶恐萬分,正不知說些什么的時候,卻又看到珍貴妃竟想從未提起太子之名似的,轉而臉上又帶起笑容,拉住陳楚雨的手說道,“宮里面的桂圓茶自然要比王府的好,回頭本宮讓人專門送些過去,以后還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盡管開口!”
陳楚雨有些受寵若驚,這時云蘿卻開口了:“那真是多謝娘娘!”說完朝陳楚雨遞了一個顏色,陳楚雨不好再說些什么!
“你呀!現在陳氏有了身孕,你身為王妃,什么時候為齊王府添一個嫡子才是正經的!”珍貴妃轉頭笑著對云蘿說道,云蘿聽完這話霎時間羞紅了臉,急忙喝茶掩飾臉上的尷尬之色。
幾人閑聊了一會兒,常嬤嬤走進來溫聲說道:“娘娘,該去赴宴了!”
珍貴妃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不禁感嘆道:“這么快就該去宴會了!”又拉住陳楚雨的手親切的說道,“你身子不便,以后不用常到宮中請安,讓齊王妃來便是,安心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最主要的!”接著又轉頭吩咐常嬤嬤去傳轎攆,要帶著云蘿陳楚雨一同乘轎去參加宴席。
陳楚雨急忙說道:“娘娘,這不合規矩,妾身能親見娘娘已是福分,怎敢同娘娘一起乘坐轎攆!”
“唉,有什么規矩不規矩的,你懷著身孕,累著你自己不要緊,若是累著府中的皇孫那才是壞了規矩!”珍貴妃用不容辯駁的口吻說道,陳楚雨連忙看向云蘿,云蘿沖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忤逆珍貴妃,陳楚雨這才答應下來。
到了宴席,眾人看到云蘿與陳楚雨跟在珍貴妃后面,原本正在說笑的眾人忽然安靜了下來。三人剛入座,太后便帶著宮女嬤嬤走來,眾人急忙跟著行禮。太后眼睛掃視了眾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到珍貴妃身邊,便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齊王的側妃陳氏!”不等陳楚雨開口,珍貴妃搶先一步說道。
太后仔細打量了陳楚雨一番,不冷不淡地說道:“起來吧!懷著身孕挺不方便的!”陳楚雨急忙扣頭謝恩。
因為前朝事務繁忙,這次家宴皇上只略坐了片刻便起身離開,皇帝一走,眾人也隨意了許多,說話也不在遮遮掩掩。
“真是女大十八變,不過兩三年齊王妃都長得快不認識了!”淑妃緩緩說道,云蘿抬頭,淑妃還是那樣的閉花羞月,一雙眼睛不起波瀾,拿著酒杯慵懶地看向云蘿。
皇后卻是一笑,三年前珍貴妃還看不上這位王妃,現在到顯得格外親切,“自己的兒子沒了,緊接著就想推齊王上位,就是不知兒子在地下可否心寒!”皇后心中暗想,嘴角始終帶著微笑。
宴會進行到了一半,皇后忽然提議道:“只喝酒聽曲多沒意思啊,不如大家玩擊鼓傳花?”眾人一聽皆是附和,皇后一笑又說道:“既然大家沒有異議,我提一個條件,如今是五月份的天氣,桃花盛開,大家便以桃花為令,擊鼓傳花,鼓聲落便說一句關于桃花的詩詞,若是說不出便罰酒一杯!”
“這個提議有趣!”太后點了點頭,隨后有宮女捧著一枝桃花上前,鼓聲開始敲了起來,皇后沖著敲鼓的人點了點頭,敲鼓的人心領神會。
淑妃接到桃花,開口說道:“人家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鼓聲又響,陳楚雨心中有些緊張,悄悄拉了一下云蘿的衣角,云蘿看向皇后,知道她是有意為之,而且在場的眾人也想看看齊王的這位側妃有什么本事,能夠讓齊王拋下王妃與府中的四位美人,獨寵她一人。
云蘿嘴角微微一笑,等到桃花傳到她的手中,便故意拖延時間,等到鼓點落下,起身說道:“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云蘿說完落座,鼓聲又起,云蘿拿著手中的桃花給齊王使了一個眼色,不等花枝落到陳楚雨手中,齊王便眼疾手快的搶到桃花,恰巧鼓聲又停,齊王站起來說道:“桃花春水生,白石今出沒。”
鼓聲又響,一連轉了幾圈,次次都有云蘿與齊王,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刻意為之,皇后有些尷尬,笑著掩飾道:“這都傳了幾圈了,每個人都說了幾句,怎么齊王的這位側妃一次也沒有接到花呢?”皇后這樣明目張膽的舉動,不禁讓珍貴妃皺了眉頭,卻沒想到皇后繼續說道,“不如,你隨便說上幾句,算是給大家助助興!”
陳楚雨有些不知所措,眾人的目光齊齊地看向她,她站起來有些膽怯地說道:“妾身不曾讀過詩書,只認識幾個字,實在接不上來,還望皇后娘娘見諒!”
“還以為齊王得了個多么了不起的側室,沒想到竟是個白丁!”有妃嬪不屑一顧地嘲笑著陳楚雨,陳楚雨低下頭,略顯不安。
“女人最重要的是能夠綿延子嗣,其他的不過是錦上添花!”珍貴妃開口說道,點頭示意陳楚雨坐下來,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后,皇后的臉上很是難看,卻沒有表現出來。
珍貴妃不緩不急地又說道:“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杏樹壇邊漁父,桃花源里人家。”珍貴妃一口氣說完這些,挑眉冷眼又看向皇后。
席間鴉雀無聲,淑妃卻忽然鼓起掌,笑吟吟地說道:“珍姐姐不愧是后宮第一才女,想來有姐姐的嚴加調教,哪怕目不識丁也得成狀元郎!”這句話瞬間擊中了珍貴妃的痛楚,她對已故太子的嚴苛在后宮是出了名的,如今太子已逝,后宮人人不提此事,淑妃偏偏暗中提起,讓珍貴妃心頭猛地一顫。
“他日誕下皇孫,自有太后,父皇教導,不勞淑妃娘娘費心!”沒想到齊王竟站起來為珍貴妃說話,著實出乎眾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