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百二十秒前。

羽田奏準備登場，有些心浮氣躁。

就好像我們在臺下的時候，可以對舞臺上的人，指手畫腳，品頭論足。

可真到我們上臺的時候，也許我們的表現可能并不比別人優秀太多。

而羽田奏正處在相似的狀態。

就在羽田奏即將上臺之前，玄霧皋月那斯斯文文的聲音，再次徘徊在他耳邊。

“深呼吸，把緊張感壓下去。”

“起立之后，目光可以看向競爭對手，至少不能在氣勢上輸掉。”

“走到前臺的時候，看向臺下的觀眾，目光直視過每一個人，讓她們產生，你與她們近在咫尺的感覺。或者說，你進入了她們。”

“我沒慌。”他看也不看對方。但攥緊的手掌，還是緩緩松弛了下來。

來時四個人，剛才只有他一個人，旁邊只有小冢原女士。在陌生的環境，朋友一個接著一個不見。再有勇氣的人，也會有一絲惴惴不安。

跟在他身后的玄霧皋月，笑著道：“我知道你沒慌，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就在旁邊。無論你出了多大的丑，我都會想辦法幫你圓場。”

一邊說著，一邊輕拍他的后背，在他耳邊認真做出承諾。

便是這真切地一拍，讓他真實感受到了玄霧皋月的存在。

內心僅有一絲的不安也徹底煙消云散。

羽田奏來到臺前，與車千代女士的目光對視。

距離如此之近，他也終于看清了競爭對手的眼神。

這位元副町長的眼神，就像地里的老牛一樣從容沉靜，似乎無論發生什么，也不會讓她再有任何驚訝。

這是經歷是是非非之后，才會有的眼神，既沒有恐嚇威脅，也沒有喜怒哀樂。

單單只有坦誠與平靜。

如果是一只狗，與她對視，只怕短短幾秒鐘，狗的眼神就會忽閃而過，躲開她的目光。

至于小孩子，大概會覺得沒被她放在心上，想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力量。

羽田奏迎上了這種目光，頷首示意。

他并沒有逃避，也沒想證明什么，單純只是如平輩論交般，希望對方退場。

在論資排輩的島國，當然是大不敬的行為。一個年輕人，尤其是男人，應當在前輩，尤其是女性面前表現出足夠的謙卑與惶恐。如此才算是一個有“道德”有“禮貌”的男人，坦然與前輩對視，一副逼人退位的樣子，這算什么后輩？

已經有自以為是的老人家做好了讓他當眾出丑的打算，無論他能講出怎樣的金科玉律，也要在下面議論一番。

可當羽田奏真正出現在聚光燈下時，這些女人卻一個接著一個閉嘴。

“初次見面，我是來自淚町的羽田。”

當男孩兒的眼睛，自信且尊重地掃過臺下的每一位聽眾。

誰能拒絕一個長相俊美，且剛剛對自己溫柔對視過的優雅男生呢？

等他神采飛揚，用足足五分鐘的時間，講完了自己要說的話后。

沒有人鼓掌，下面鴉雀無聲一片。就連小冢原小姐也呆呆地盯著他的臉龐，心想，這家伙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舞臺表演的感覺，聲音很溫潤，不出道去當歌手偶像，實在是太可惜了。

有時候，演講就是這么一門莫名其妙的藝術。

有時稿件寫得精彩絕倫，可大家根本不在乎這人在說什么。

有時稿件寫得一塌糊涂，大家卻喜歡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

毫無疑問，羽田奏屬于后者。

只要他待在臺上，繼續演講，無論他說什么，那么大家的視線就會一直聚焦在他身上。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

當羽田奏低下頭顱，第二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大家才如夢初醒，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對于他到底講了什么，大家其實根本沒在聽。

因此現在大家也不知，該對羽田奏的發言，表達出怎樣的態度。

突然，兩道掌聲響起。

一道聲音來自臺下，鼓掌的人是玄霧皋月，她是現場唯二在聽演講的人。

羽田奏現在講說的政見，是他們兩個臨場設計的，她覺得這會是一個絕妙的主意。

另一道聲音來自舞臺旁邊，鼓掌的人正是車千代小姐。

“告別祭嗎？確實是不錯的主意。”

然后，其他人才不約而同地拍動雙手。

這些都是車千代的追隨者，占據報告廳的大多數。

掌聲過后，接下來就是町內委員代表的選舉。

氣氛變得肅殺起來。

町內委員代表會升格為區議員，享受更高等的福利薪資待遇。因此相比任期只有最后半年的町長選舉，還是區議員的競選要激烈得多。

不過，議員選舉跟羽田奏并無關系，他也不關心臺上的是是非非。

羽田奏剛下臺。

車千代小姐把主持人工作交給別人，并且找上了他，看起來是要跟他談談后續的事宜。

“讓年輕人擔任最后一任町長，為南千住等七町，舉辦葬禮。然后以一個普通足利區公民的身份，慶賀七町并入區政府，迎來新生。只從儀式感來說，確實符合當下【町市合并】的主流政見。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不錯的流量噱頭。如果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想來葬禮舉辦的那晚，真會有不少記者來南千住看看吧，尤其是看看那位年輕的町長，現實中是個什么樣子吧？”

羽田奏點頭道：“是，如果我能夠當選最后一任町長，那么最后的半年，我會請車千代小姐繼續擔任副町長，進一步完成市町合并的工作，車小姐能支持我成為町長嗎？”

車千代說道：“想法確實不錯，你的身份、樣貌，還有你的臨場發揮都證明，你很適合執行這項計劃。但是原則上，我也不可能讓出町長的位子，畢竟是拿著納稅人的錢做事，總歸是投票上見真章。”

羽田奏鞠躬道：“我知道了。”

車千代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沮喪，你的意見，我會納入到計劃當中。并且會讓負責祭典事務的工作人員和你聯系，也會出資幫你修復淚橋稻荷神社的建筑。”

“感激不盡。”

“還有，我看過你在天下祭的獻舞，確實優雅無比，如果我當選了町長，并且募集到足夠的資金，舉辦祭典的話，我希望你來擔任主持者，成為鏡頭之前，南千住等七町的形象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