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俊的話剛一出口，馬上又自我否決：

“不對，高明跟楊威很少碰面，也沒啥交情，他不可能知道的。”

“我猜的！”

馬小飛吐了一串煙圈，淡淡道：“方玲最近這兩三個月，一直都不肯見我，楊威有多不要臉，很多同學都知道，又不是什么新聞。”

汪俊嘆道：“楊威這家伙確實沒皮沒臉的，都是同一級的高中同學，這種破事兒，你讓我怎么告訴你？

楊威是春節后開始招惹方玲的，現在應該還沒成事兒吧。”

馬小飛呵呵一笑，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

“楊威跟方玲現在具體是什么情況，我沒一點兒興趣。他只要沾上了方玲，這輩子都別想甩脫了。”

在馬小飛的記憶中，再過一年多，方玲會挺著大肚子，在單位里大鬧一場，逼著楊威跟她結婚。

再過六七年，馬小飛在京城做記者時，方玲又會通過汪俊聯系上他。

方玲在QQ上跟馬小飛聊了幾個月，全是回味馬小飛曾經對她如何好的事。

方玲并不知道，現在的她，在馬小飛眼里，連人生過客都談不上。

聊了一會兒，汪俊又攤開面前一本厚厚的書。

馬小飛拿過來一瞧，見這本書名叫《TCP/IP協議》，便問道：“你的軟件工程師，考過了沒有？”

汪俊搖搖頭：“還沒呢，今年應該能過，你自考大專過了嗎？”

馬小飛道：“7月份還剩最后兩門要考，但愿能一次過吧。”

汪俊呵呵直樂：“這就叫作繭自縛，你高考成績只差4分就到本科線，偏偏要去念中專。

我報機電校定向委培，也是沒辦法，考糊了嘛，連專科線都沒上。”

馬小飛道：“我也是沒辦法，家里窮嘛，不想去念師專，就想著早一年上班。”

汪俊跟著一嘆：“是啊，我們都一樣，家里窮，父母苦，都特么不敢復讀，跟家在城里的這些同學，完全沒法比……”

馬小飛又看了看旁邊一臺電腦，操作系統版本是windows3.2。

這個年代，在整個安河縣，汪俊也是少數幾個懂電腦的人。

縣級機關里，也只有機要局這樣的個別單位配有電腦。

龍安鎮在安河縣也算是大鎮了，全鎮各單位，現在都還沒有一臺電腦。

劃時代的win95，現在都還沒出來呢。

馬小飛腦子里有關互聯網的先知信息，現階段也沒什么鳥用，沒錢就只能干瞪眼。

馬小飛給汪俊扔根煙，直接問道：“老汪，你攢下多少錢了？”

汪俊笑道：“沒多少，這兩年省吃儉用，也就存了不到6000塊。”

馬小飛道：“我有急事，需要資金周轉一下，你借我四千，十天之內，保證還你。”

汪俊微微一怔，馬上又點頭道：“沒問題，明天上午我去取錢，時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謝了，十天之內，我肯定還你錢……”

馬小飛從汪俊手里接過宿舍房門鑰匙，擔心自己今晚可能又睡不好，又從報夾上取了兩份報紙。

汪俊值通夜班，在值班室可以睡覺。

打開汪俊的宿舍，馬小飛先去盥洗室沖了涼水澡，而后躺在床上，開始回想這個年代在縣城工作的同學。

很快想起，有十來個同學，都在好單位上班，像銀行、稅務、稽征……

都是年入上萬的好單位，其中還多是女同學，聽說有人年終獎都有上萬。

馬小飛跟高中同學的人緣一直都不錯，厚著臉皮找縣城這些同學，再借一萬塊，問題應該不大。

高中畢業時，馬小飛以差4分本科上線的高考成績，去省城念了財政校，兩年制。

93年6月從財政校畢業后，馬小飛去市人事局報到，市里的介紹信開到了縣人事局，最后，馬小飛分配到了龍安鎮政府。

馬小飛若是像縣城這些同學一樣，有條件拼爹，留在縣城工作完全沒問題，甚至在市里上班都有可能。

縣城這些同學，很多都是高中畢業后，家里安排，直接進單位上班了。

想好這些事，再看了一會兒報紙，馬小飛終于有些困了。

或許是今晚騎行了50里路，重返1995年之后，在汪俊的宿舍里，馬小飛倒是睡了一個好覺，第一次沒有做噩夢。

5月15日，周一了，上午9點過，馬小飛騎著自行車，要載著汪俊去銀行取錢。

一聽馬小飛昨晚是騎車來縣城的，汪俊也是服了。

汪俊的錢存在工行，馬小飛高中同班的女同學楊梅，就是這家儲蓄所上班。

見到楊梅，馬小飛又直接開口借錢，楊梅性情爽快，也借了4000塊給馬小飛。

馬小飛堅持給汪俊和楊梅寫了一張借條，又騎車去找其他同學。

跑了一上午，到11點時，馬小飛又找了三個女同學和一個男同學，借到了一萬二。

馬小飛給每個借錢的同學，都寫了一張借條。

加上汪俊和楊梅借的八千，湊夠了兩萬，大超預期了。

第一次開口跟這些同學借錢，沒有一個人推辭，馬小飛挺感動的。

高中同學之間的感情很純粹，在馬小飛記憶中，再過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

馬小飛能夠借到這么些錢，是他在同學中間人緣好。

二來，大家都知道他在龍安鎮財政所上班，以他的為人，不可能欠錢不還。

馬小飛想想現在的自己，實在有些汗顏。

上班快兩年了，真實收入比汪俊還高不少，只攢下來2000多塊錢。

回想起來，跟方玲談戀愛一年多，馬小飛估計自己花費了五六千，給方玲買的那條金項鏈，就花了1600多塊。

這輩子，哪怕有個仙女站在面前，馬小飛也絕對不舔了。

中午12點過，班車在龍安鎮政府大門一側停下，馬小飛背著單肩帆布包，爬上車頂，將夏春燕的自行車扛下來。

將自行車鑰匙遞給夏春燕，馬小飛道：“燕姐，中午我還有事，晚上再請你吃飯。”

夏春燕抿嘴一笑：“好啊，那我中午少吃點兒。”

夏春燕昨晚沒回家，還是昨天那一身衣服。

淺藍色中腰牛仔褲，齊腰的白色短袖T恤，長頭發用帶有頭飾的橡皮筋盤起來。

長腿飽滿，腰肢纖細，胸前豐盈，橫看成嶺側成峰……

那嬌嫩帶粉的膚色，讓馬小飛想起了名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越是細看夏春燕的模樣，馬小飛就越覺得，自己曾經真特么傻。

當年，馬小飛從沒對夏春燕動過心思。

無論是父母和姐姐馬小莉，還是馬小飛自己，都想著要找一個有工作單位，捧著鐵飯碗的姑娘戀愛成家。

現在，什么單位，什么鐵飯碗，對馬小飛而言，算個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