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序不知道姐姐是如何做到的，一大早，他被姐姐叫過來，去給工友一一發請柬。

當他看到桌子上的厚厚一沓請柬，再看到姐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對接好的菜單之后，稚嫩的臉上閃現了一抹不可置信。和姐姐分開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卻已經做了這么多了。一時之間，慚愧，自卑，羨慕，憧憬等等情緒一下子奔涌上來，叫一個少年紅了臉。

“以后，你也會做到的。”似乎是看透了少年的想法，程文悅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前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自己家的弟弟已經長大，現在看著這羞澀敏感的少年，突然就覺得把他帶在身邊，讓他去見識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實在是明智之舉。

程文悅延續了爸爸結款時候的傳統，在朝陽酒店定了包桌，扯了彩虹門，像別人家里辦婚禮一樣的排場，熱鬧極了。

每年的這一天，都像是提前過年一樣，尤其是工友們臉上的笑，那么實在，那么美好。那是一種收獲后的喜悅，那是一種可以帶給家人更好生活的喜悅。以往，她并不真正懂得爸爸那么努力的原因，也不理解追款時的艱辛和不易。現在，經歷過爸爸曾經經歷的事，走過爸爸曾經走過的路，她才真的知道，光是想著那種友善淳樸的笑容，還有大家眼睛里殷切的希望，就值得為之付出一切。

因為大部分工友都是周邊村子或鎮子上的，昨天晚上在群里也喊了大家來結款，所以在上午十點鐘的時候，大部分工友陸陸續續的都來了。今年與往年不同，他們手里或多或少都帶著自家煮的年味，見到文悅也是感嘆她身為女孩子追款的不易。

程文悅跟叔叔一道在門口迎著工友，將人請上桌后，就安排文楷文序和弟妹瑩瑩與大家核對當時在工地上記的工。等所有人都到齊，核對工時無誤后，程文悅就通過轉賬或現金方式將工資給到各位叔伯弟兄。

那一沓紅的綠的整的零的錢拿在手中后，才是踏踏實實的過年啊！這就是他們的幸福，也是爸爸無愧于心的追求。

爸爸，你看，我做到了。我沒有辜負大家對你的信任！也沒有辜負你對我的信任！你放心，工友們很好，我也很好。

工程款結的不算快，一個一個的結算核對完畢，已是下午四點了。

竟然，沒有覺得餓。

“各位叔伯。”程文悅已脫下白色羽絨服，露出一身酒紅色的套裝，跟迎接大家進門時候的鄰家小妹形象完全不同。她臉上化著明艷大氣的妝容，眼神所道之處，雖溫婉，卻又透著幾分犀利與無畏無懼。

“小女程文悅，今天代父親程棟給各位結算工程款。從今以后，工程隊里再也沒有程棟，文悅也對這一行業沒有多少了解，還望各位叔伯弟兄，各自珍重。我代我爸爸程棟，敬大家這些年的信任和追隨。”

臺上的程文悅，身上仿佛有光。仰頭喝干第一杯酒，酒杯朝下，掃過臺下坐著的各位。

“文悅是第一次代替爸爸給大家結款，文悅年輕，哪里做的不好的，不對的，大家盡管批評指正。”

“文悅，大家都跟著程隊那么多年了，相信程隊，相信你。”

“是啊，文悅，你一個小姑娘追款子也不容易。這些年程哥經歷的，我們都懂。來，弟兄們，敬程哥。”

“來來來，敬程隊。”

“敬大家。”程文悅端起另一杯酒，一仰頭，酒干杯凈。

工友們大多是踏實務實老實本分的人，起初也是爸爸帶領大家走出去，原本只是幾個人隊伍，發展成了幾百個人的大隊伍，工種也逐漸增加，從最初只能接小活兒，到后來憑借著做活兒精細，隨之接的工程也越來越多。這些年來，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帶著家鄉的這幫兄弟在外面闖出自己的名號。

多少年了，熬過了艱難困苦，熬過了默默無名，好不容易苦盡甘來，誰也沒有想到最終創造這些的人，已然不在了。

程文悅站在高處，眼眶一時有些發熱。努力終究不會錯付，有些回報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悄然而至。

“大家吃好喝好，文悅在這里給大家拜個早年，這第三杯酒祝各位來年發財，萬事如意。”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過年好，過年好。”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程文悅交代給叔叔后，就獨自一人離開了宴會廳，沿著街道，邊走邊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