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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森林里的貓頭鷹

藍海星半身濕著回到自己的住處,剛好看見鄰居王阿姨出來倒垃圾。

“海星啊,你的信箱都快擠滿了。”

“哦,知道了,謝謝。”

這時從樓道口沖下來一條雪白的狐貍?cè)吹剿{海星好似有些疑惑,繞著她的腿打了幾個圈。

藍海星笑了笑,彎下腰撓了撓它的脖子。

王阿姨略有尷尬地道:“小雪等回頭我再養(yǎng)胖點就給你送回去。”

“不用,你撿著了就是你的。”

王阿姨連忙道:“那怎么可以,小雪可是一條純種狗。”

藍海星打開信箱笑道:“再純種不也是條狗嗎?”

——還是一條會娶別的女人的男人送的狗。

她拿著信朝著樓上走去,王阿姨在她背后喊道:“那我再替你養(yǎng)兩天。”

藍海星邊走邊看手里的信,全部都是促銷打折海報,她也懶得都看完,打開門就將那摞信隨手往玄關(guān)柜子旁一丟。

她打開空空如也的冰箱嘆了口氣,從里面拿了瓶啤酒,剛放下包就聽見手機響,她打開一看是楚喬四發(fā)來的。

四娘:海秀路2號的房主是白樂成,海星你查這個做什么?

白樂成……藍海星抬起眼簾,那么那間房里掛的水鄉(xiāng)油畫就一定是沈碧瑤的了,白弈站在那里看油畫,他真正凝視的是那些畫,還是那些畫的作者——他的母親?

藍海星回復了條:明天下午有沒有空,陪我租房子?

四娘:租房?海星你怎么突然想起來要租房?

藍海星回了“度假”兩個字,就收起了手機。

隔天依然是陰天,但卻始終也沒有落下雨來,因此空氣顯得有些沉郁。

根據(jù)資料,白弈目前的實際住址是離海秀路不遠的天瀾高檔公寓,不過她有想過這里的公寓會很難租,因此才拉來了楚喬四,但還是沒想到會這么棘手。

“你要查天瀾國際的房子?”中介小姐委婉地笑道,“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們是天瀾唯一授權(quán)的中介,這里的房東都很注重隱私權(quán),我們跟他們有過協(xié)議。你可以告訴我們想租幾樓,但詳細的資料是不能看的。”

藍海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楚喬四。

“海星,你干嗎要租這個天瀾的房子?”楚喬四掉頭壓低了聲音問道,他見藍海星無聲地望著他,只好轉(zhuǎn)過頭無奈地出示了一下證件:“工作,行個方便。”

中介小姐面色不變,仍然笑容滿面地道:“對不起,除非有搜證令……”

楚喬四訕訕地收回證件,無奈地看了一眼藍海星。

藍海星沉默了一會道:“能幫我看一下,A棟16樓有沒有房嗎?”

“不好意思哦,肯定不會有空房。”中介小姐含笑道,“不用看,A棟16樓有業(yè)主自住,我們的房子都是一梯一戶的,電梯里都裝有戶主的指紋鎖,樓層也只有戶主的指紋才會停。”

楚喬四倒抽了一口氣,小聲問道:“那么租一個月要多少錢?”

中介小姐微笑道:“我們這里都是按年算的,因為租客多是外籍人士,所以我們是以美金來計價的,一年平均七萬美金,另外還要付三萬美金的押金,一共是十萬美金。當然我們也收歐元,如果是人民幣那就最好了。”

楚喬四噎了半天才“嚯”了一聲。

兩人出了中介所的門,楚喬四才道:“海星,把你那套房賣了,也只夠在這里住上一兩年的。你干嗎要上高檔公寓度假呢,拿這錢環(huán)游歐洲多好。”

藍海星抿了一下唇。

楚喬四在一旁道:“夢夢也住這里,你說這里這么貴,她這個業(yè)務總監(jiān)的工資夠花嗎?”

“你說誰住在這里?”藍海星脫口問道。

“夢夢,容夢霜啊。”

“多少棟幾零幾?”

“C棟1601,怎么了?”

藍海星連忙道:“天瀾的平面圖呢,拿出來?”

楚喬四從包里摸出了一份圖紙,藍海星翻了翻,眼睛亮了起來:“A棟的對面就是C棟啊……”

“海星,你想干嗎啊?”楚喬四不解地問。

藍海星笑瞇瞇地收起了圖紙:“你就別問了,免得你為難。”

三人都是高中同學,可是楚喬四讓天瀾的保安給容夢霜打電話時,她聽到楚喬四的名字,只懶洋洋地回了三個字:“不認得。”然后“吧嗒”就把電話掛了。

楚喬四跟門衛(wèi)說得唾沫都干了,保安仍然不同意他們直接進去:“你們給戶主掛個電話,讓她給我們門衛(wèi)回個電話。”

楚喬四看著黑色西裝筆挺的保安一副有氣沒處出的樣子:“我看算了,她鐵定不會讓我們上去的!”

藍海星抿著唇拿起手機給容夢霜發(fā)了條微信:我跟喬四在一起,本來是路過想來見識一下你嘴里的高檔公寓,不過既然不方便就算了。

差不多十幾秒之后,她的手機就響了。

容夢霜:笑話,我有義務讓你長見識嗎?

藍海星沒有回答,隔了一分鐘,另一條微信就來了:好吧,讓你知道一下差距也好,上來吧!

看著微信,藍海星露齒一笑。

電梯由戶主控制著停在容夢霜的樓層,楚喬四失笑道:“這安全設(shè)施比我們警局還要強大。”

“人好不容易直立行走了,卻把自己再關(guān)回籠子里,這就像人好不容易脫了一身毛,某些女人還要穿回皮草一樣。”藍海星看著穿了一件粉色短皮草的容夢霜笑道,“都沒什么好羨慕的。”

“總比某些人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強。”容夢霜站在門口翻了個白眼。

“夢夢,好久不見!”楚喬四笑著打了個招呼。

容夢霜揚起下巴根本不理會他。

藍海星走進去逛了一圈,見里面裝修奢華,典型的新古典主義設(shè)計,銀白色家具泛著冷色的光澤,鋪天蓋地的長毛飾品有些違和但很好地詮釋了一個成年女人的公主夢。

“房子不錯嘛!”藍海星掃了一眼容夢霜臥室里那個超大的按摩浴缸。

“不錯……”容夢霜失笑道,“藍海星,你一個月的工資都未必在這里住得起幾天吧!”

“是啊!”藍海星嘆了口氣,她拿起梳妝臺邊的長柄黑漆雕花鏡子道,“是不是每個巫婆都會有這樣一面鏡子啊?”

“你懂什么,這是安娜蘇。”容夢霜奪過了鏡子。

“蘇……你還不夠蘇的,還安娜蘇!”藍海星笑著掀開窗簾朝外面看了一眼,樓棟距很寬,但是她覺得借助一個望遠鏡,透過那寬大的落地玻璃窗,里面的情況一定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完了嗎,看完了可以走了。”容夢霜揚眉道。

藍海星放下手中的窗簾搖了搖頭:“還不能走!”

“還沒看夠嗎?我是好心才不帶你去看我的衣帽間的,怕刺激得你晚上睡不著!”

藍海星微微笑道:“沒事,我可以慢慢受刺激。”

“你什么意思?”容夢霜皺了下眉。

“把房子借給我住一個月。”藍海星轉(zhuǎn)過頭露齒笑道。

容夢霜張了一下嘴,然后才道:“藍海星,你要是被傅識刺激壞了,就在你們院就近弄張病床吧!”

“密碼是1234,嗯,有進步,比過去1111的密碼復雜點了。”藍海星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手機慢條斯理地道,“這個男人愛紅酒,喜歡新古典主義的裝修風格,付得起四萬塊錢一個月的房租,已婚,明明不太重視婚姻,卻很小心地隱藏婚外情。所以他是有錢但不掌權(quán)的富二代,很可能有留學背景,或許喜歡用英文名……”

容夢霜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放在梳妝臺上的手機不見了,她撲了上去氣道:“把手機還我,藍海星!”

“是誰呢?啊,你最近改簽名了:‘任何值得人為它去死的東西,也值得人為它而生’……”藍海星笑著閃避著容夢霜,看著她問,“這句話出自《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所以他應該是……Joseph,你們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對吧?”

容夢霜喘著氣道:“我們的關(guān)系才沒你想得那么齷齪,你到底想怎么樣?!”

“你呢,把房子借我住一個月,我會付足你租金。”

“稀罕。”容夢霜冷笑。

藍海星無所謂地看著手機道:“你如果不愿意,那我就去跟這個……哦,簽名叫‘隨軍牧師’的財務總監(jiān)談談,就說我知道她的男人每天晚上過了十點給哪個妖女打電話。”

容夢霜氣得胸脯一上一下地做著深呼吸。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因為別人太太的簽名是‘隨軍牧師’,就也換成這么個簽名,那好比臉上貼了張‘我是小三’的標簽。”藍海星嘆氣道,“容夢霜,我早跟你說過,別當妖精,因為你光長了張妖精的臉蛋,就沒長妖精的腦袋,你覺得一個喜歡《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的男人會為你而戰(zhàn)嗎?”

容夢霜磨著牙,藍海星接著道:“這個女人說不定很快就會上門來找你這個業(yè)務總監(jiān)談談,沒準我還能替你擋一災呢。”

容夢霜“哼”了一聲道:“我說了,我們的關(guān)系沒你想得那么齷齪!”

“就算你們只是純潔地在一起暢談人生,也不會妨礙人家太太上門來找你暢談一下婚姻,要不要,考慮一下。”藍海星悠悠地道。

“你不是認真的吧?”容夢霜狐疑地道。

藍海星湊近了她道:“你說呢?”

容夢霜瞪著她想了半天,終于咬牙道:“一個月!一到時間你馬上給我滾!而且這事永遠不許再提。”

“一言為定,到了時間,你請我我也不住在這里。”

容夢霜嗤笑了一聲,上下看著藍海星:“藍海星,你住這里究竟想干嗎?你不會……別有目的吧?”

藍海星想了想道:“就是……想體會一下成功人士的生活。”

“干嗎,受了傅識的刺激,想在這里找一下安慰?”

藍海星微笑道:“我怎么樣你就不用管了,不過假如你不同意的話,可能很快就要經(jīng)歷一下‘隨軍牧師’驅(qū)邪儀式的刺激了!”

“夢夢,你廚房里的咖啡機也太復雜了吧!”楚喬四端著咖啡走了進來,看見容夢霜正在氣呼呼地收拾行李,不禁愣了,“夢夢,你去哪兒?”

容夢霜不吭聲,藍海星笑道:“夢夢決定跟我交換一下生活,她把房子讓給我住,她住我的房子。”

楚喬四目瞪口呆。

“誰要住你的狗窩!我住酒店!”容夢霜怒容滿面地將箱子關(guān)上,恨恨地看了一眼藍海星,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喬四回過頭來,見藍海星站在容夢霜放在客廳里的書柜前。

他走過去看著滿滿的書柜“哇哦”了一聲,感嘆道:“夢夢還真是愛看書啊。”

“說的是啊……”藍海星指尖劃著書籍不解地道,“你說她看了這么多書,怎么還笨成這樣,難道她大腦是漏斗做的?”

楚喬四只好握起拳頭輕咳了一聲,轉(zhuǎn)過話題道:“海星,你說的那個‘扳手’到底會不會再犯案?”

“那就要看這‘扳手’到底是什么含義了。”

“不是說簽名嗎?”

藍海星掀起窗簾看著對面道:“扳手是什么?”

“工具?”楚喬四想了想又道,“武器?”

藍海星轉(zhuǎn)過頭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遞給楚喬四,楚喬四不解地接過筆握在手里。

“以常見的工具,可以緊握在手中的武器作為簽名。”藍海星道,“他應該是個二十至三十五歲之間的壯年男子,中等身材,偏瘦弱,其貌不揚,智商不錯,學歷不高但擁有很高的自學能力,可能是從事例如汽車修理工之類的技術(shù)性藍領(lǐng)工作,他缺乏安全感,性格敏感而偏激,具有暴力傾向。”

楚喬四驚喜地道:“海星,我覺得你一人就能抵得過劉教授那邊的什么犯罪心理實驗室,他們到現(xiàn)在都還沒出犯罪心理畫像呢!”

“那是因為這個心理畫像根本沒有準確性。它根本就不符合想象,所以他會不會再次犯案,要看這個扳手到底是什么含義。”

“啊?”

藍海星說道:“你天天吃飯,總有一天是吃面的吧,假如你某天犯罪的時候恰巧吃的是碗面,我根據(jù)你吃面就推斷你是嗜好面食的北方人,那是不是剛好南轅北轍。假設(shè)跨情境一致性就是心理犯罪畫像的弱點,要知道人是相當復雜多變的。”

楚喬四掃興地道:“那他們拖拖拉拉就能保證犯罪心理畫像的準確性了?”

“的確有提高犯罪心理畫像準確性的方法。”

楚喬四連忙問:“什么方法。”

藍海星抬起眼簾看著楚喬四:“等著他再次犯案。”

楚喬四啞然無語。

“他再次犯案,至少就能知道‘扳手’究竟是簽名還是有其他什么含義,我總覺得‘扳手’不應該是簽名,搞不好是個節(jié)目預告,就像‘十二宮殺手’,每次犯案之后兇手都會給警方留下密碼跟線索。高智商的罪犯,他通過殺人已經(jīng)很難獲得滿足,激怒挑釁警方就成了升級獲得快感的方式。”

楚喬四吸著氣磨了磨牙。

“總之,他如果不犯案,我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他……”藍海星轉(zhuǎn)過頭再次掀起窗簾看向?qū)γ妗?

這一次,對面的玻璃窗后面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多了一個人。

雖然距離隔得很遠,她看不太清,但還是依稀能分辨出那個人穿著白襯衣,身形高挑而修長,在屋內(nèi)走動著……

藍海星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陡然間加快了。

隔天,藍海星花了大半天工夫才買來了望遠鏡并裝好,對著望遠鏡再看對面,頓時清清楚楚。

白弈家的風格很簡潔,黑白色為全部基調(diào),銀色的床架,黑色的床單,家里唯一的一束花也是白玉蘭。

屋里最多的家具就是書架,從客廳到臥室,所有觸手可及的地方都陳列有書——彩色的書脊看上去就像是這間屋子里唯一有顏色的地方。

除此之外客廳靠窗的地方放著畫架,只是畫紙上空白一片,白弈什么也沒畫。

“也是個愛看書的人呢。”藍海星拿著筆記本,一邊喃喃自語地調(diào)侃,一邊通過望遠鏡觀察著屋內(nèi)。

突然間,白弈推門而入,由于望遠鏡的關(guān)系,他就像陡然間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害得藍海星驚慌失措了一下,差點將望遠鏡打翻。

等她鎮(zhèn)定下來,白弈已經(jīng)徑直走進了臥室,將外面的風衣脫下掛好,穿著里面的煙灰色一字領(lǐng)薄毛衣,深色的西褲又走了出來。

他走進廚房給自己泡了杯飲料。

“可可粉?”藍海星不相信地仔細再看了一眼白弈手邊的飲料粉筒,真的是熱巧克力。

白弈端著熱可可又回到了客廳,按了一下什么遙控器,大概是放音樂。

藍海星聽不見他放了什么,只能看見白弈坐到了窗邊的畫架前,摘下掛在畫架上的眼鏡戴上,拿起彩筆開始畫油畫。

他一邊畫,藍海星一邊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臨摹。

白弈畫到一半,放下畫筆,起身走到廚房,姿勢很熟練地給自己做著晚飯,看起來他應該常給自己做飯。

菜是一葷一素一湯,分別是清蒸魚,冰拌木耳,還有蘑菇湯,這些他做得很快,然后白弈花了不少功夫做了一道甜品——冰糖糯米蓮藕。

“這個男人還真是愛吃甜食,這身材是怎么保養(yǎng)的啊?”藍海星邊吃著泡面,邊用望遠鏡看著坐在餐桌上獨自吃飯的白弈,自言自語地說。

吃完飯,白弈沒有繼續(xù)畫畫,而是看起了碟。

藍海星換了個角度終于分辨出白弈看的是九十年代風靡一時的香港黑道系列電影《古惑仔》,這部講述街頭混混的電影影響力巨大,不知道造就了多少“中二癥患者”。

只是白弈實在不像看這種電影的人,藍海星心想他這是在懷舊呢,還是在研究八十年代生人的成長心理狀態(tài)。

一部電影結(jié)束,白弈關(guān)掉電視機,起身朝著浴室走去,藍海星等了大約半個小時,白弈從浴室里出來,換上了棉白的針織衫與睡褲。

他走進了臥室,藍海星立即挺直背脊,心想來了——他會不會就此換上黑色襯衣,然后……變成酒吧里她見過的那個男人。

窗簾徐徐拉上,里面的燈光暗了,藍海星睜大了眼睛看著客廳,僅余廊燈的客廳里燈光不亮,但勉強可視。

一刻鐘之后,沒見人影。

半個小時之后,藍海星眨著發(fā)酸的眼睛,看了一下表不可思議地想:九點……就睡了?!

她不甘心地又監(jiān)視了半個小時,直到自己也哈欠連天,終于肯定白弈真的睡了。

藍海星洗完澡出來,躲在床上,拉過筆記本,看著上面的一片空白。

她想起賀真真曾經(jīng)說過,白弈少年時代就出國,近期才回來,那證明他在國外獨自度過了一段很漫長的時間,因此才能練得一手嫻熟的廚藝。

白弈低頭認真而仔細地吃著自己的晚餐,那應該不僅僅是為了吃一頓飯,或者也為了打發(fā)一個人的時光吧。

藍海星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第一行字:孤獨的青春期。

她合上筆記本,躺在床上,來回翻了幾個身,她真不習慣這么早就上床,而且還沒聽美尼胡謅兩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時候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她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早上七點了,藍海星連忙從床上跳下來,連蹦帶跳地坐到望遠鏡前,對面臥室的窗簾已經(jīng)拉開了,里面卻空無一人。

藍海星睜大眼睛看了一圈,沒看見人,她皺了下眉頭,忽然發(fā)現(xiàn)放在窗口的油畫已經(jīng)畫好了。

春天里最燦爛的油菜花田。

可現(xiàn)在是近十二月的天氣啊,藍海星頭痛地想:“這人幾點起床的啊?!”

她正想著,浴室的門打開了,白弈下身裹了一件浴巾走了出來,他轉(zhuǎn)身伸手打開衣柜在里面挑衣服。

背部的刺青赫然呈現(xiàn)在藍海星的眼前。

她當時驚鴻一瞥,現(xiàn)在才看清這副刺青的全貌,它從白弈的右下腰際開始,如同一股浮煙由風攜卷而上,落在他的左胛骨凝化成了一只極速奔行的獸,好似一副抽象的水墨畫。

藍海星正看著,白弈已經(jīng)將挑好的衣服丟在床上,轉(zhuǎn)身解下面的浴巾,她連忙捂住了望遠鏡的鏡口。

“我可不是故意要看你的,這都是為了你的健康人生……”藍海星閉著眼睛心想,“再說了,給醫(yī)生看兩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對吧?”

她深吸了兩口氣,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悄悄移開擋住鏡頭的手。

白弈已經(jīng)穿好長褲,正在拉褲鏈,藍海星這才發(fā)現(xiàn)襯衣底下的白弈并不像他看起來那么瘦,他肌肉分明,結(jié)實勻稱,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大麗花那句“別看他瘦,衣服底下蠻有料的……”。

藍海星的腦海里突然就跳出了那晚的畫面,她覺得臉有些熱,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進浴室刷牙。

周末白弈一整天都沒有出去,也沒有畫畫,只是坐在露臺躺椅上看了一整天的書。

日子正在走近隆冬,天氣卻晴朗了起來。

夕陽的余暉照進露臺,有幾縷灑在白弈身上藍色的薄毛衣上,生出讓人愉悅的色澤,即便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藍海星好似也能感覺到白弈此刻專注而安靜的心情。

這是本什么書呢?

藍海星想了一下,身下的椅子一滑,移到容夢霜客廳的書柜旁,按照白弈手里書的大致圖樣找了一遍,還真被她找到了,是羅曼·羅蘭的《母與子》,法國十九世紀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小說。

書太長了,藍海星沒有耐心看,但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白弈專注地看了一整天,她拿起手機搜了搜導讀。

“一個欣悅的靈魂,一個堅毅的女性靈魂自我完善的過程,描寫法國新女性獨立主義的杰出篇章。”藍海星逐字念了一遍,抬起頭隔著玻璃窗看了一眼對面的白弈,心想:一個男人看新女性獨立主義看得這么入神……

藍海星合上書,再看了一眼書名《母與子》,難道是與死去的沈碧瑤有關(guān)?

她想到這里立即打起了精神,深吸一口氣,舔了一下嘴唇,捧起了書。

《母與子》大段的抒情描寫使藍海星讀不到三分之一就眼酸疲乏了,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哪段火與海的描寫里睡著了。

她被鈴聲驚醒,有了昨天的經(jīng)驗,藍海星立即從床上跳了下來,坐到望遠鏡前,發(fā)現(xiàn)白弈已經(jīng)在晨練了。

藍海星看了一下時間,早上六點整,但白弈明顯已經(jīng)鍛煉了一會兒了。

“這個男人光從外表看,還真是健康人生的典范哪。”藍海星感慨地道。

白弈顯然因為腿不好,鍛煉項目里沒有慢跑這種類型的運動,他做的分別是俯臥撐跟仰臥起坐。

藍海星看著他筆直的腿,突然有些臉熱,干脆離開望遠鏡自己也做起了廣播體操。

七點半白弈吃過早飯,換上襯衣西褲,他轉(zhuǎn)身走到露臺上,藍海星連忙小心地拉了拉面前的窗簾,發(fā)現(xiàn)他只不過把露臺上的幾盆植株給拿回了房間。

藍海星將鏡頭拉近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居然七八盆都是仙人掌。

“專養(yǎng)仙人掌,這男人還真是省事……”藍海星繼續(xù)感慨。

等白弈離開公寓,藍海星也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又收拾了一點衣物,想了想把美尼也塞進了行李箱。

她在超市里買了點日常用品,看見可可粉的包裝盒,鬼使神差地就拿了一桶丟進了自己的推車里。

走過綠植區(qū)的時候,她眼神掃了一圈,見一盆不起眼的球形仙人掌窩在角落里,她抿了下唇,彎腰將那盆刺球也放進了推車。

回來的路上,遇到交通堵塞,海秀路附近屬于老市區(qū),路窄但車流量大,一遇到高峰就堵。

藍海星將頭伸出車外,看了一眼前面在指揮交通的交警,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徑,心里忽然有了個新主意,縮回頭將車拐到了另一條路上。

她將車停到路邊,沿著小徑向海秀路白家那套舊房子走去。

隔了幾株枝丫繁密的老梧桐,便像是換了個世界,喧囂塵上的嘈雜如同掉進了時間的沙漏,只能一點點的滲透進來,變得緩慢而遙遠。

午后的陽光很好,藍海星這次能很清楚地看清這棟房子的原貌。

這是一棟民國時期的老洋房,掩映在樹蔭間,雖然在市中心,卻顯得很靜謐,青灰色的磚墻上爬著斑駁的五地錦,交纏地攀附在朱色的門窗旁。

這棟老房同百年的榕大一般,擁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凝固時光的魅力,仿佛只要掀開它的面紗,就能看見時間流逝前所掩藏的秘密。

藍海星看了一眼樹叢后面相似的幾棟老房子,走上臺階貼近了窗戶,洋房的底層窗戶很大,是帶弧頂?shù)母褡哟埃锩娴母窬滞白右粯樱兄敃r典型的風格,客廳非常的寬大。

整個客廳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家具,只留下四面墻的壁畫,藍海星摸出手機,拍了幾張。

她剛收好手機,就聽背后有人問道:“你是誰啊?”

藍海星轉(zhuǎn)過頭,見是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太手里提著菜籃子,正面帶狐疑地看著她。

“我、我剛租的房子,今天整理的時候不小心把鑰匙跟手機都落在里面了,又忘了房子聯(lián)系人的電話。”藍海星滿面堆笑地道。

“你是說胡阿姨吧?”

“對,對,是姓胡,她說替人租的房子。”

老太太露出一副了然的微笑:“那是,她是這家的保姆,房東姓白,是個教授。”

藍海量露出恍然的表情道:“難怪那位阿姨說這里不但環(huán)境好,也安全,原來是大學教授們住的地方。”

“這年頭,教授能住這里的也已經(jīng)不多了。”老太太貌似感慨了一句,淡淡地笑道:“我有胡阿姨的電話,你跟我來一下吧。”

藍海星殷勤地替她拿過一點東西,一臉感激地道:“那真是碰上救星了,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小事情,這家人出國好多年了,房子一直空著,每次都是這個胡阿姨來打掃房子,她就給我留了個電話,說請我們照看一點。前兩天我看有人搬東西,就上去問了一下,說是姓白的事主吩咐的,我還以為是白教授一家又回來了呢。”

老太太挺健談,藍海星裝作好奇地問道:“這白教授出國是移民了嗎?怎么房子不賣掉呀?”

“誰知道呢,白教授的太太好像身體不太好,他們家就不大跟人來往。”

“跟奶奶您這樣熱情的人也不來往嗎?”

老太太淺淺地笑道:“他們剛住進來的時候,我是有去拜訪過,記不大清為什么了,反正就是來往少。”

“我聽胡阿姨說他們家還有個兒子呢,讀書很好,現(xiàn)在是個博士。”

“是嗎?”老太太立刻來了興趣,“我記得那孩子總是一個人進進出出的,也不愛跟人說話,原來現(xiàn)在也是博士了呀?”

“怎么是一個人進進出出的,白教授夫婦不管他們兒子嗎?”

“白教授當年可是個了不得的什么專家,全國各地四處演講,他太太身體雖然不好,但是個畫家,動不動就會把自己鎖在畫室里十天半個月的,夫婦兩個哪里有空管孩子。”老太太不以為然地笑道。

藍海星撐著傘走出了小徑,站到外面的人行道上,隔著雨簾她好像看見了一個年紀很小的男孩,背著書包,低著頭正向她走來。

路面有些坑洼,白色的球鞋踩到積水中,泥濘的水飛濺而起,但他絲毫不在乎,只是那么筆直地朝她走來,越走身材越高,直到完全變成一個成年男子。

他抬起頭,眼瞳黑如古井,他對視她的目光:“你好,藍醫(yī)師。”

回到容夢霜的公寓,藍海星看著筆記本上那條“孤獨的青春期”,然后拿起筆又在下面添了一條:孤獨的童年。

藍海星認真地把《母與子》擺到了自己的面前,母親安乃德唱著西班牙的名曲:我把心給你/我把生命給你/但是我的靈魂不能給你/因為這件寶物,它不屬于我。

這是個認為靈魂不屬于自己,但自己屬于靈魂的女人。

白弈是期望通過閱讀這本書去了解那個——他沒能擁有足夠的時間去了解的母親,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原諒的母親?

“月亮快要出來了。月亮還遠著呢,可是在地平線后邊,人們覺得它從黑暗的深淵上升。”藍海星從書頁上抬起頭,望向?qū)γ妫@個時候夜已經(jīng)很深了,只有白弈那扇窗戶后客廳里的廊燈還亮著。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人的內(nèi)心就像是一只夜晚潛伏在森林里的貓頭鷹,雖然黑暗使它感到安全,但它還是本能渴望著光亮,因此當它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看見一處孤寂的燈火,它就會因此而感到溫暖,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好像這是一束特意為它而點亮的燈光。

——即使哪怕實際上并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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