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學校的條件你也知道，別說那些城里來的實習老師了，就連我們本地方的老師都一個勁兒的想往更好的地方走。
這么些年下來，學校別說好老師了，現在連我在內就只有兩個老師了，每天三個人管一百多個孩子，又當爹來又當媽。
今年又分了幾個實習老師，明天中午坐客車過來，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我怕他們吃不了苦呆兩天就跑了，所以想請你幫個忙。”
“孔校長你直說，只要是能幫上的，我肯定沒問題。”
見他有些遲疑，陳景山拍著胸脯保證道。
當年他還在這兒念小學的時候，連續幾年都拿到了貧困生補助，一方面是學習好，另一方面也是孔漢中偏袒，不然憑水田村大家都貧困的條件來說，誰都有資格拿貧困補助。
這些陳景山都記在心里。
“你就幫忙撒個謊，就說你很有錢，等你豬場修建起來了，就幫咱們學校添補設施，重建教學樓宿舍樓什么的，然后給他們個念想，等堅持到明年，我看看能不能申請到規劃款改善一下學校的現狀。”
幫忙騙人？
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但陳景山心里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個謊言貌似有點兒大了，要是說出來了不履行承諾，到時候被扣上言而無信的帽子自己還怎么在這一片兒混？
似乎看穿了陳景山的心思，孔漢中早有準備，扭頭看了一眼周邊沒人后才立馬解釋道：“我知道你擔心什么，我早想好了，到時候就對外宣布，我和你有矛盾，我個人不接受你的錢。
反正我也老了該到了退休的時候了，上面要處分我是我的事，但不劍走偏鋒，咱們學校恐怕到時候會越來越差勁。”
孔漢中神色平靜，似乎把這個問題翻來覆去想過很多遍了，讓陳景山心里都有些覺得心疼。
教了幾十年的書，最后還計算著背一身罵名下崗，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們。
“孔校長，這事兒我答應了。”
“那樣就最好，明天中午，你有時間吧？”
“有時間。”
陳景山點了點頭，心里莫名有些難受。
臨走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簡單的校園，基本上沒有城里學校的模樣，操場，花壇，高大寬敞的教學樓，安逸的宿舍樓……這兒都沒有。
回到家陳景山待在自己的房間里，趴在書桌上拿著筆和紙在簡單的打草稿。
說謊這事兒他不算是很熟，但也絕對不是生手，忽悠幾個大學生還是沒問題的，但是對孩子們講的話，他覺得不能草率。
這個年齡的孩子人生才剛剛起步，萬一哪句話沒有講好卻被某個孩子聽到心里去了，將會影響孩子們以后的人生。
“山里的孩子，都渴望走出大山，或許他們也不知道走出大山除了不種地之外，還有什么好處吧？”
陳景山嘴角帶著一抹苦笑，不禁想起了之前自己決定輟學時，父母勸告的那樣，他們只知道讓自己好好讀書，卻也不知道為什么……
為了這場演講，陳景山想了足足四個小時才勉強打好草稿。
第二天，陳景山去工地一直待到上午才騎著摩托車往村小趕去。
午休時間已經過了，學校里面書聲朗朗。
陳景山剛走進學校就碰到了滿頭大汗的孔漢中。
“你可終于來了，我正準備去村子請你呢！”
看到人來了，孔漢中才擦了擦額頭的汗，又說道：“人已經到了，鎮上客車拉過來的，現在正在安排宿舍呢，準備過一會兒給孩子們開你的演講會。”
“孔校長那你先去忙，我四處轉轉就行。”
“好，你就在學校里轉轉，一會兒我喊你。”
交代了一句，孔漢中又匆忙往宿舍樓跑去。
水田村小學的宿舍樓已經有些年頭了，水泥磚墻體上長滿了青苔，靠近地面的位置全是泥土和各種污漬，有的地方風化嚴重，有著不小的安全隱患。
一共三層樓，每一層有六個房間。
此時宿舍樓前面站著幾個穿著光鮮亮麗的年輕人，兩男四女，提著大包小裹。
隔得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從幾個人臉上的表情來看，陳景山猜測他們對于這兒的環境是不滿意的。
孔漢中和另一個中年女老師在和他們交談，過了好一會兒，幾個年輕人才各自占心儀的房間，女生們全部都是選擇的二樓。
陳景山在下面晃悠，打量著學校種植的花花草草。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孔漢中才給新來的老師們安頓好地方，把所有的孩子都叫了下來。
操場是一塊水泥地，也是學校內唯一不是泥地的戶外地方了。
在水泥地的前方是升旗臺，孔漢中就站在上面給一百多個學生講話。
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的人加起來一百多個，平均每個班二十多個人，在孩子們的后面，站著新來的老師們。
幾個年輕老師都是興致勃勃，看向孩子們淳樸天真的表情時，他們似乎也覺得想好好的留在這里當個勤勞的園丁。
陳景山默默地打量著這一切，直到孔漢中叫他時，陳景山才反應過來。
“景山，就隨便講幾句，然后主要是那件事兒，必須給我辦好啊。”
孔漢中紅著臉擠眉弄眼的對他叮囑道。
“知道了。”
先前孔漢中已經給孩子們介紹了，再加上孩子中有幾個是水田村的，都認識陳景山，他一上臺立馬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一番簡單的開場白，又和幾個老師打過招呼，陳景山才鄭重其事的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演講稿。
陳景山的演講很簡單，沒有那么多畫大餅和孩子們聽不懂的專業詞匯。
他只講了幾個要點。
一個是讀好書，可以找到工資很高的工作，為家里減輕負擔！
至于多高的工資他沒有說。
一個是讀好書，將來想做任何工作都有機會，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至于具體是哪些工作，他也沒有說。
洋洋灑灑準備的一大片蠅頭小字念完，陳景山眼眶有些濕潤，或許這些內容里他夾雜了一些私貨，那就是自己對于自己人生的后悔。
如果沒有重生，按照上一世的經歷，他沒有高的學歷，人生大半輩子都是失敗的。
所以現在，他想用孩子們能聽懂的方式來給他們講解學習的重要性。
臺下的孩子們也都在認真的聽著。
臟兮兮的小臉上充斥著求知和表情，眼睛清澈透亮，還沒有被世俗所打磨，他們都羨慕的看著陳景山。
因為剛剛孔校長說了，他雖然年輕，但身價早已經有好幾百萬，錢堆在一起都是一座大山。
貧窮的地方，有幾個人不渴望金錢。
陳景山的一番話，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這些孩子們認真的記在了心里，將來會伴隨著他們很多個學習生涯。
如夜里的明燈，冬日的火盆，指引方向，保駕護航。
這一番話，使得孔漢中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他們自認為自己也講不出這么高深對于生活的領悟。
陳景山講的都是大白話，沒有什么高深的詞匯和優美的語境，字字直白有力，宣布著生活的無情，如不斷沖擊的河流在告誡河里的魚：不努力游，就會被沖刷到更低的河提中。
幾個實習老師也好奇的打量著臺上講話，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年輕人。
百萬富翁？開了一家養豬場？
這鄉下真能出現這種有錢人嗎？
他們眼里有些疑惑地看向孔漢中，想要求證是真的還是假的。
“小陳之前是我的學生，現在有錢了，準備投資咱們學校，你們聽吧，他自己會講。”
孔漢中紅著臉對幾人點頭，然后又指了指陳景山。
“孩子們，還有曾經的恩師、以及新來的老師們。”
“咱們學校的環境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所以我決定，在明年年底之前，我要給咱們學校翻新重建！”
“操場，跑道，大食堂大教室，城里孩子我也要給你們弄來。”
………………
在眾人眼里，臺上的陳景山聲情并茂，激情昂揚。
孔漢中暗自松了一口氣，他還擔心陳景山不會撒謊說出來讓人不信，可現在看來，至少他自己都差點兒信了。
而一旁的幾個老師看向陳景山的眼神也充滿了佩服。
講完話，陳景山走下臺又和幾個新來的老師打了個招呼，并且再次給她們做出保證，在明年過年之前，一定會讓她們住上新的宿舍，在新的辦公室，新的教室上課。
幾人也紛紛表示感謝，他們都把陳景山當做是回饋母校愛護母校的大商人了，紛紛當著陳景山的面承諾會用心呵護孩子們的成長，讓他們的成績蒸蒸日上。
客套了一番后，孔漢中才送陳景山走出學校大門。
“景山，剛剛你演講的水平很高啊，以前上學經常發言吧？”
“哪兒有啊，就是臉皮厚了點兒。”
陳景山咧嘴一笑，孔漢中伸手擋在嘴旁，小聲說道：“你這事兒算是辦的太漂亮了，等有機會了我一定要申請資金，返修學校，如果申請下來了，就把工程報給你，這樣你也算是沒食言。”
陳景山笑著點了點頭，騎著摩托車開始往回走。
至于什么工程他倒是不在意，要是運氣好賺了大錢，別說資金了，自己一力承擔都沒問題。
剛剛那一番演講，看著孩子們聽到要翻新學校的喜悅時的表情，陳景山心里也在愧疚。
在目前看來，這是一個謊言。
若是賺到了足夠的錢，那么這就是一個真實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