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陳靈燕坐在暗黃的燈光下看書，陳大海和趙秀芝正忙碌著喂牛喂豬，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陳景山，心中感慨萬千。
越發覺得自己上輩子活的失敗，家里窮，親戚也少，在村子也愈發沒有地位，才釀造出一幕幕悲劇。
和經歷過的一切比起來，陳景山不覺得眼下的困難有多難。
陳宇去村里借來了板車，前面架上牛，也可以當牛車使用。
二人計劃著明天用牛車拉著黃鱔出發往縣城走，一個人騎著摩托先出發，分給小販了再回來牛車上搬運。
牛車雖然慢，但好處是拉的多，朝著縣城方向走，摩托車往返的距離也會越來越短。
………………
凌晨四點鐘。
陳家院子外面便開始鬧哄哄的吵鬧起來了，是村民們來送黃鱔。
趙二娘背著背簍走在最前頭，她男人扛著一個大袋子跟在后面，最后面的是二十多個鄉親，都沒空著手。
陳景山和陳宇早已經起床了，看到數量好像有點兒多，陳景山不禁皺起了眉頭。
“景山，咱們地里的黃鱔已經抓完了，所以多抓了點兒，以后你要是還收，我們去隔壁村抓去，反正這東西在鄉下也不值錢。”
趙二娘說話的功夫已經進了院子，放下背簍取出黃鱔，自來熟似的去拿墻角的大秤。
其他村民們也把黃鱔放下來等著過秤，每個人都神色疲憊。
陳景山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黃鱔少了，這些人相互比著抓，畢竟是最后一點兒了，多抓一斤就多賺一毛錢。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人群中竟然有蘇家兩兄弟。
“景山，俺們兄弟倆也不圖你的錢，為鄉親們這事兒，算是對不住你們，這黃鱔就當是給你們賠禮了吧。”
蘇正峰拎著半袋子黃鱔放在地上，后面的蘇正義稍微年輕一些，他憋著臉也不說話，狠狠地把手里的半袋黃鱔丟在地上轉身就走。
“蘇大爺，你們客氣了，這該多少錢我還是要給的，你們熬了一宿，也不容易。”
陳景山笑著摸出煙給蘇正峰遞煙，院子里的其他老少爺們也不少，煙不夠了，他又從大哥口袋里摸出半包煙繼續發。
等到他忙完，蘇正峰已經走了。
所有黃鱔秤完，一共是一千八百多斤，折合下來再加上承諾的前三個加錢，陳景山一共給出去了一百九十多。
蘇正峰和蘇正義兩個人的加起來也是一百二十斤左右，雖然他們人走了，但陳大海和周秀芝都看著那兩袋子黃鱔不說話。
牛車上已經綁了十來個大袋子，鼓鼓囊囊的，陳宇坐在前面，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拿著棍子。
“景山，你歇會兒了再來，我先出發了。”
說完他一甩棍子，駕著牛車緩緩地往外面走去。
“大哥，路上慢點兒。”
“知道了，你騎車也慢點兒。”
…………
“蘇家老大老二是咋想的，莫非是心情好，不準備和我們僵下去了？”趙秀芝疑惑地看著陳大海。
“還能是咋想的，他們那些人不就愛面子嗎，昨天賺夠了面子，覺得錯了現在來賠禮的唄。”
陳大海披著一件外套，嘴里叼著兩寸長的煙桿子，坐在門檻旁邊的小板凳上。
“還是景山點子多，輕易就化解了兩家人的矛盾。”趙秀芝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即又滿臉嚴肅的看著陳景山說道：
“景山，你大哥是個苦命人，待你也不薄，以后有發財的路子了記得幫他一把。”
“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們說。”
陳景山笑了笑，騎上摩托車出發，朝著縣城趕去。
半路上他追上了大哥的牛車，但并沒有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
…………
早上五點四十分。
菜市場門口，趙老四和王小剛兩個人坐在石墩上，抽著煙正在等待。
看到一輛捎著兩個大袋子的摩托車開過來，二人均是眼睛一亮立馬起身迎接。
幫著把貨物卸完之后，趙老四笑呵呵的給陳景山遞上一支煙，笑道：“你今天來早了，菜市場還有半個小時才開門呢。”
陳景山才意識到太早了菜市場沒開門，拿不到秤……
可他還要趕著回去路上繼續拉黃鱔，這么等著一會兒肯定是來不及了。
“古賣，你們自己看看大概是多少，我大哥摩托壞了，我還要回去倒趟。”陳景山開門見山的說道。
古是方言，就是大致估計重量或價格的意思，見他這么著急，趙老四叼著煙拎了拎其中一個袋子，“最多九十斤。”
王小剛也不廢話，抓住另一個袋子提了一下，熟練報數：“八十多斤。”
這兩袋黃鱔在家里的時候陳景山記得都是一百一十多斤，可這兩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竟然這么摳搜。
“兩袋算一百斤，今天水加得少，毛重算九毛，你們要是覺得沒有一百斤走吧，我等別人，今天少賣點兒也行。”
陳景山點燃煙也找了個石墩不急不慢的坐下來。
“一百斤就一百斤吧。”
兩個老狐貍相互交流眼神后又拎了拎袋子，每人掏出九十塊錢遞給陳景山。
還剩下一千六百斤，按照每個販子一百斤根本賣不完。
在跑第二天的時候，等陳景山的人多了，看到他只拉了兩百斤過來，不少人臉上都有些不滿，賣菜的黃金時間就就這么一會兒，要是晚了生意也會大打折扣。
“大家別著急，我這次數量多，但是車壞了只能趕趟，”陳景山開始給大家解釋，并且使出了必殺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們拿到黃鱔越晚，就代表著城里的黃鱔越少，你們的競爭對手也越少。”
“我還有一千三百斤在路上，晚來的，每一趟給你們每斤少五分錢！”
競爭對手會不會少陳景山不知道，但他讓利了，不少商販都表示可以接受，畢竟買菜時間除了早上還有中午下午。
一次拉兩百斤，剩下的黃鱔全部拉完并且找到商販拿貨之后，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
陳景山汗流浹背的去菜市場旁邊的小賣部買了瓶汽水，回來路過黃老太的攤位時突然被她叫住了。
“小陳，那個女娃子剛剛來找你了，拉著行李箱看到你不在，她又走了，好像還在哭。”
“……就是前兩天都來找我那個？”陳景山擰緊瓶蓋的手頓時一滯，表情僵硬的看著黃老太。
“嗯，她背著書包，拉著一個行李箱，在這兒等了你快一個小時呢，剛才走，應該沒多遠。”
顧不得和黃老太說話，把汽水往褲兜兒里一插，又摸了摸裝著錢的口袋，陳景山連忙騎著摩托車往彭城火車站的方向趕去。
彭城去霧市可以選擇坐汽車也可以坐火車，他記得周云娜說過不喜歡坐汽車……
“云娜，到了霧市可一切就要靠自己了，你也別怪媽狠心沒讓你見他，你年紀還小，不會看人。”
汽車站門口，王梅拉著周云娜的手，在做最后的告別，周海躍從旁邊的便利店走出來，把一袋子零食和飲料遞給周云娜。
“爸，媽，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周云娜點了點頭，往進站口里面走，直到周云娜消失在人海后，他們才轉身離去。
突然，周云娜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陳景山正吊兒郎當的靠在門邊，褲兜里別著一瓶汽水，手里拎著一大袋子零食，里面裝的全是她愛吃的，正站在進站最后一道門前面，吊兒郎當的笑著。
“你怎么來了？”周云娜心里一甜，又笑著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我去火車站看過了，今天去往霧市只有一班車，并且早上就發車了，所以我猜你在這兒。”
陳景山笑了笑，把零食遞給她，才發現周云娜手里已經有一袋子了。
“我爸買的我都不愛吃，咱倆換一換，拿回去給靈燕吃。”
…………
距離發車最后兩分鐘，工作人員一遍又一遍的在門口催，周云娜這才念念不舍的起身往上車的入口走去。
臨走時，她伸手遞給陳景山一個東西，那是一根紅色的小繩子，上面穿著一顆米粒大小銀制的小魚。
“陳景山，一個月后見！”站在門口的周云娜笑著對他揮手，陳景山這才注意到她手上也戴了一根一模一樣的手鏈。
“一個月后見。”
………………
在工作人員的白眼中，陳景山死皮賴臉的退了票。
走出汽車站，陳景山心里有了一絲短暫的茫然。
目前賣黃鱔純收入大概是二千六百塊錢，這筆錢也不是個小數目了，至少干點兒別的生意也能成，不用再這么披星戴月了。
回去的路上，陳景山在半路看見趙二娘和她男人在菜市場附近轉悠，二人汗流浹背，看樣子估計轉悠很久了，不過即使是這樣，二人依舊神采奕奕。
陳景山也沒多想，在縣城里買了一瓶白酒，三斤鹵肉又讓店家拌好后，便帶著東西往回趕。
零食飲料是陳靈燕的，鹵肉白酒是大人們的。
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吃了一頓午飯，便開始計劃著以后。
吃飯完，陳景山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整理零錢，二千六百多的零錢足足有好幾沓。
他數出了三百塊錢拿出去遞給陳宇：“大哥，這是你的錢。”
“我才干三天啊，最多最多收你一百塊，多的我一分不要！”看到那么多錢，陳宇頓時就板著臉把錢推了回去。
“大哥，前段時間你不也給了我一百塊嘛，現在你和以前不一樣了，自己身上要有錢才行。”
陳景山也不顧他的拒絕，再加上趙秀芝和陳大海的勸說，他才順利把錢塞進大哥的口袋里。
“景山，你明天還收黃鱔嗎？”趙秀芝試探性的問道。
“村里黃鱔賣完了，估計也不好做了，明天我先帶靈燕去報名，然后再想想辦法。”
不做黃鱔生意了，一家人都覺得有些遺憾，陳宇則是計劃著明天去買頭豬，殺了去鎮上賣肉。
殺一頭豬賣肉他也能賺個幾十塊錢。
到了晚上，村里人也沒什么動靜，陳景山覺得奇怪，自己還沒去通知呢，他們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做黃鱔生意了？
夜幕降臨，一家人準備休息了的時候，蘇正峰領著他媳婦兒走進了陳家院子。